上午第一节是哲学课。
一只脏黑的手慢慢推开了门,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和几片小雪花。不用说又是他——烧炉子的小伙儿。
他的脸部受了伤,用橡皮膏贴着,眼睛里闪着忧郁的光。
“喂!你怎么了?”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平日里习惯以“喂”称呼他。全班五十多双眼睛也一起扫向他。他不答话,只默默地给炉子添煤。
我的同桌罗燕又在讪笑了。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吐了一下舌头,不笑了。
“喂,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何以这样关心他,不过,他给我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听老师们说,他家在市郊,因为生性愚笨,父亲便勒令他退学回家务农,后来,托人在电大找了份烧炉子的活计。他很能干,不论是中文班,还是法律班、新闻班的炉子,他都给烧得旺旺的,即使有病(他不大讲卫生)也照烧不误。有时,他也坐下来听老师讲课,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碰到课堂讨论,他也凑到我们中间来,眼睛里总是充满着羡慕、惊讶的光。日子一久,我们对他的“介入”也就习以为常了……“告诉我,谁欺负你了?”凭直觉,我认定他被人打了。
他眼里的泪水终于盈出眼眶,喃喃道:“是土建班的几个小子打的!昨天,我……我肚子痛,没来得及给土建班引火烧炉子,后来,我强忍着痛去给他们烧,他们……就打了我。”
“就为这事?”一股怒火直冲我的脑门,不由愤恨起来。
“嗯!我刚进土建班,同学们就劈头盖脸一顿骂,昨天正好下了一场大雪,他们可算有了借口,说什么脚要冻掉了,还说我是属‘钱串子’的……”
“还让不让人听课了?”罗燕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我用眼神示意她将录音机的声音调小点儿,让他继续讲下去。
“当时,我气得够呛,说难道你们就不能自己动手烧吗。
那个大个子班长指着我的鼻子尖,对我破口大骂,还说要把情况反映给校党委,要解雇我。”
“你也太熊了!”罗燕拿出满不在乎的架势。有人瞪了她一眼。
“后来,他们干脆不让我引火烧炉子。他们动手要拆椅子当劈柴,我制止他们,他们不听,没法儿,我干脆堵在炉子前,不准他们点,他们火了,劈脸打了我好几拳。”
我义愤填膺。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了。
“太欺负老实人了!”
“不像话,没这号大学生!”
我用手势让大家安静,继续问他道:“后来呢?”
他低下了头:“他们恶人先告状,打了人,还把我给告到校党委。从今天起,我就管烧两个班的炉子,工资也给我降了一半。”
我不知怎样安慰他才好,陷入深深的思索,连他什么时候走的也全然不知。
我再无心听课,眺望窗外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的大雪,我的心漫上了一丝忧郁。蓦地,我看见了他,烧炉子的小伙儿。在空寂的校园一角,他堆起了一个雪人,胖胖的,像个罗汉,怀里还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他的身上落满了雪花,一脸稚气。
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痴痴地,眼里充满了希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