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晌午,望奎从李二寡妇家忙活完出来,倒背着双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往家走,被村口小树旁不知谁家拴的一头牛堵住了去路。
望奎起始没觉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绕过牛屁股走过去,可牛却偏偏回了头。一人一畜目光掐在一起,望奎就读出了一丝不屑。望奎一下就警醒了。警醒的望奎就生了气,冲牛挥舞起拳头:“娘的,给老子滚开!”
老牛似很惊诧,居然哞地怪叫一声,掉转身子要顶望奎,并且眼睛瞪得溜圆。
望奎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坐在一堆牛粪上。
牛摆摆尾,又挑衅般怪叫一声,似问望奎:“你想怎么着?”
望奎的五官就有些错位了:“娘的,老子跺一脚,全村的人都跟着颤,你算哪个庙里的和尚?走个破路还要和你说好话不成?”
望奎感觉尊严受到空前挑战,他不能熟视无睹。虽然他这会儿面对的是一个畜生,可也不能让它小瞧了自己!望奎就想起刘二,想起那年他奖给刘二的一件红背心。望奎咬了牙,折转身去了刘二家。刘二没在家,他老婆听说望奎要借红背心一用,急忙战战兢兢从箱柜里给找出来了。
望奎拿了红背心,像提了一杆枪,雄赳赳地奔牛而去。他的眼前映现出西班牙斗牛士的英勇形象,胸脯挺得很高。
那头牛依然不屑地瞥望奎一眼。
望奎先小心地把绳扣给它解开了,然后把那件红背心抖开,两只手一用力,撕成一个大条幅状的红布。
望奎嘴角牵起一丝笑,慢慢靠近牛。牛对望奎的滋扰有点无动于衷。这让望奎更气:“刚才好端端的凭什么对我怪叫?
你的牛脾气呢?娘的,跟老子玩横的,看老子今天给你点颜色看!”
望奎的心底涌出一丝快意,将手中的红布大幅度抖开,嘴里胡乱地嚷嚷了一句什么。老牛果然一下子就抬起了头,眼睛更圆了,呼地一下冲望奎顶去。
望奎早有准备,侧身闪过后,公鸭嗓子似的喊了一声:
“来呀!”
老牛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再次毅然决然地冲向望奎。
至此,望奎与老牛在村口展开了迂回战,腾起一片尘灰。
几个回合下来,老牛已气喘吁吁,望奎却越战越勇,手中的红背心就像一面旗帜,变幻莫测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引逗得老牛气急败坏。有一时段,一人一畜甚至停下来喘起粗气。
渐渐恢复体力的老牛扑棱下耳朵,两腿绷后,似一支蓄势待发的箭,虎视眈眈。望奎却感觉有些腿软,许是刚才在李二寡妇家力气用得大了?
老牛低沉地“哞”了一声,就挟着一股风再次冲向望奎。
望奎情知这会儿不是老牛的对手,于是,扔掉红背心就跑,但只是几步,就被老牛追上了。
老牛重重顶向望奎。望奎似乎听见左肋条骨断裂的声响,情急之下,攀上了一堵人家的院墙。老牛再冲上来,把望奎顶翻了,望奎感到眼前一黑。刚才一人一畜针尖对麦芒时,望奎特希望有人看到。但这会儿,望奎却不希望有人看到他的狼狈样儿,尽管他所处的境地十分糟糕。
望奎恨得牙痒痒,他嘴里诅咒着老牛,两只手胡乱地做着自卫似的动作。老牛却变本加厉,愈加张狂地顶望奎。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再一个跟头,直到把望奎顶得失去知觉。
这惊骇的一幕终于被人发现了。
几个村民一起喝退老牛,用车把望奎送到了医院。
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
望奎左右各有两条肋骨骨折,肚子也被扎坏了,右眼像馒头一样肿胀起来,让随后赶到的老婆和刘二夫妻吓得不轻,蹑手蹑脚到床前,半天没敢问话。
望奎的意识还比较清醒,依然耿耿于怀于他的仇敌:“知道……那头牛是谁家的吗?”
刘二夫妻低下头。望奎老婆告诉他是外村贩牛的牵到村里的,那会儿,贩牛的人去村东头老赵家的小卖部喝酒去了。望奎长长叹口气,不知叹什么。
“村长,都怪我婆娘不懂事,给你拿那件背心,不然不会激怒它……”刘二陪着小心。
望奎用那只肿胀的眼睛盯着刘二:“这个狗杂种,根本没把我当盘菜……不然……我也不会和它较真……”望奎说得有气无力。
刘二夫妻退出病房后,望奎听见刘二媳妇悄声嘀咕:“老牛是色盲,就是不拿红背心,它也容易被激怒……”接着就是夫妻俩压抑的笑。
“娘的!”望奎想动,疼痛却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