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张姐果真出事了。
这天早上刚上班,素素就听单位同事讲,张姐被人意外袭击受伤住院了。
素素当即心头一怔。她想起了那天张姐在走廊上和她分开时说的话,以及最近《A城报》上连续登载的三篇关于A城那条问题高速公路的报道。素素留意过了,那几篇报道写得很是犀利,直逼问题中心。素素还留意到,这几篇报道的署名都是张姐打头阵。
这几篇报道登载出来后,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引起A城百姓们的密切关注,同时还引起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当然,这几篇报道还引起相关利益集团的恐慌。
素素看完这几篇报道后,就在心里着实为张姐捏了把汗。
莫非?直觉让素素觉得张姐这次出意外和这几篇报道相关联。
当素素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张姐已被转到了特护病房。张姐的头部一共被缝了八针,系为钝器所伤。
据一直守护在张姐身旁的新闻部的小廖讲,从目前的情况看,张姐的病情基本稳定,思维也还算清晰。但仍需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直到过了晌午,张姐才醒过来。
“张姐。”素素只喊了一声,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活着吗?”张姐虚弱地笑着对素素说。
“疼吗?”素素心疼地问。
张姐没说疼也没说不疼。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悬挂在自己头顶上的输液瓶,答非所问地轻声说了句:“我最怕打点滴了。”
这就是张姐。
张姐被人袭击受伤这件事很快就有了眉目。
经A市公安人员紧密协助调查取证,进一步得以证实,张姐果然是因着她的那几篇连续报道,捅了马蜂窝,导致相关利益方气急败坏地对张姐实施了警告式的报复。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去年秋天A城新开通了一条环城高速公路。只不过半年多的光景,环城高速公路路面就开始出现坑槽、裂缝、沉降等重大问题。一路行过,路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这哪里是什么高速路,简直就是一条事故隐患路。
司机开车行驶在这条高速公路上时,手心都捏着汗,生怕一不小心有个什么闪失。
上个月中旬A城一起很严重的交通事故就发生在这条高速公路上。当时一辆汽车正常行驶在那条路上,忽然就陷进了一个坑洼里,瞬间失控,导致两辆汽车避闪不及连环相撞。这起交通事故直接造成了死伤五人的严重后果。
当时,A城电视台也报道了这起交通事故。
后来,A城报的新闻部专门派车沿这条高速公路全程行驶了一遍,这一遍走下来,真让他们触目惊心。他们痛心地看到这条路的某些路段事实上早已面目全非,路面有很多坑洼。翻浆的情况也比较严重,有些地方甚至已出现了塌方现象,车速根本达不到高速公路的速度。
一条通车不过半年,耗资达几个亿的高速公路,现在却不得不面临重新返工、修复的尴尬局面。很明显,这又是一项严重偷工减料的豆腐渣工程。尽管事后相关部门紧急制订了彻底整修这条高速公路的计划。但作为一个新闻媒体人就有进一步挖出更深原因的责任。
为何这条高速公路通车不久后就要返修?路面出现损毁的原因是什么?施工、管理等方面是否存在问题?为什么这条投资高达几个亿的重点高速公路会修成这样?问题到底出在哪一个环节?
其实,这项事件的调查张姐本来是可以不参与的。可她却非要坚持着参与进来。张姐说,她从业时间长,经验足,而且年纪又大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张姐仿佛从一开始就预见了这件事情的复杂性和危险性。所以在报道此事件时,她的名字总是排在第一位。
因此,她也就成了某些利益集团的眼中钉。
在出事以前,张姐曾收到过一个匿名恐吓电话,电话里一名陌生男子恐吓张姐说如果她再不及时收手,仍一意孤行的话,她很快就会尝到苦头的。
新闻职业本就是个高危职业。有报道称,在这样一个和平年代,记者在危险职业排行榜中,仅次于警察和矿工。张姐在这一行从事了二十多年,她心里未尝不清楚这一点。新闻媒体人往往就是一些不法企业、犯罪集团以及一些不良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一旦触及某些人的经济利益或者动摇到他们的社会地位,往往就会成为他们疯狂打击报复的对象。
但如果新闻媒体人只为自保平安、自求多福,而不顶着风险去深挖出一些有价值的新闻线索,不秉着良心去报道一些令人发指的黑心内幕,不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新闻媒体人就对不起那“无冕之王”的称号,也对不起自己的职业良心,更对不起对他们寄予了很大希望的普通百姓。
果不其然,在又一篇连续报道出来以后,他们就出手了。因为这篇报道涉及具体施工队的名单,经他们暗中查证,当时参与修路的这两家施工队并不具备良好的资质。可当初他们又是怎么最终通过层层审核的?
昨天,张姐下班后直接开车去了她家附近一家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在张姐购完物返回地下停车场打开汽车后备箱时,却遭到了突然袭击。
等她醒来时,她已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很明显,凶手做了较周密的踩点和布置,下手稳准狠。虽不说要致张姐的命,但攻击性和目标性都很强。
张姐出事后,市里的相关领导也表示了对这件事的高度重视,并给公安局批示一定要尽快抓到凶手,并协助相关部门将此事件一查到底。
有了上级的支持,新闻部的同事们一个个更是信心百倍,他们更坚定了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的决心。他们发誓,他们一定要排除万难,不怕打击报复。顶着再大的压力,也一定要为A城老百姓还原出事件的真相,要把那些隐藏在这条高速公路后面的“隐情”一点点全都给挖出来公之于世。
半个月后,张姐出院了。素素特意赶去张姐家看望了她。
在和张姐寒暄时,素素意外地发现张姐的床头柜上居然放着一本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素素觉得很是诧异,张姐居然还好这一口。
但那天,素素还是暂且按捺住了她那不断往外冒的好奇心。因为,素素在和张姐寒暄了几句后就被刘姨叫去了厨房。这也是素素来看望张姐的目的之一,安慰和寒暄固然重要,但素素更想亲自为张姐张罗一些更实际的家务事。
虽说张姐已经出院了,但因伤口还没痊愈,在生活方面还是有诸多不便。另外张姐还需要隔三岔五去医院接受伤口复查以及换药。
单位领导也考虑到张姐的这些实际情况,在和张姐协商以后,特意为张姐安排了一个临时保姆。这位保姆不是别人,正是在他们《A城报》工作了多年的一名保洁员——刘姨。刘姨工作一向兢兢业业的,为人既和善又很热心。他们报社的同事都很尊敬她,遇到她都会亲切地招呼她一声“刘姨”。
这会儿,素素正和刘姨一起合力在厨房为张姐配制一锅养生汤的食材和药材。主材料是一只刚刚被开水褪了毛的山林野鸡,这还是素素托她一位居住在近郊山野的作家朋友弄来的(其实,素素本可以委托程心亮轻易把这件事搞定。但因素素这些天心里对程心亮窝着气,所以情愿舍近求远)。
现在,素素就想用这只山林野鸡再配以三七等中药材,亲手为张姐炖上一锅滋补又美味的营养汤。
那晚,素素回家以后,想起张姐床头的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心头不自觉地泛起了一种很久远的情愫。她想起了电影片断里那面插在桅杆上的霍乱标志旗,以及那两个安详躺在船舱里的暮年老人。
他们历经一生的等待,最后终于等到了属于他俩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