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拂过,翻动了《西厢记》轻薄的书页沙沙作响。
咚的一声,青青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小……小姐,黄公公还在正厅,等着小姐……等着小姐谢恩……”
窗外,千万条碧绿的柳条仍舒展着细长的枝子,鸟儿虫儿仍熙熙攘攘闹个不停,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暮春之色啊!
可,这喜人的春-色已与我无关了……
我轻叹一声:“唉,青青,你来帮我更衣吧!”
【闺秀来袭】
轻淡的日光抚上颊面,暖暖的,就如爹爹温柔的手,我立在垂花门外,踟蹰不前,身后长长的裙裾铺展开来,似一张挣不脱、逃不掉的黄色大网。
不一会儿,黄德胜远远地迎了出来,一个千儿利落地打了下去:“奴才见过叶小姐!”
我微微侧身,避了他的礼:“黄公公,不敢当。”
黄德胜笑容满面:“奴才恭喜叶小姐!”
几案上一盆浓绿松景,枝枝交错,盘曲而上,满是勃勃的生气。
我敛了敛心神,故作疑惑:“叶容不知,喜从何来?”
黄德胜喜气洋洋道:“叶小姐,奴才奉了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命,特来将飞凤钗赐予小姐。”
不等我答话,机灵的小太监已捧出了圣旨和飞凤钗。
黄德胜冲我微地一笑,接过圣旨,朗声道:“叶府众人接旨——”
我赶紧随着爹爹和大哥,诚惶诚恐跪倒在地。
黄德胜的声音带着内监特有的尖细,在这融融春日里格外刺耳:“兹闻忠勇公叶伯晖之女叶容,毓秀名门,性秉温庄,秉承皇太后懿旨,特赐婚于三皇子薛缥,待叶容及笄后,择良辰吉日成婚。钦此。”
果然……
我缓缓伸出双手,高举过头顶,“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色的绢帛薄薄的一层,松松一握,便现出了浅浅的褶皱。我不由苦笑,我的一生,就由这轻薄的一张绢定下了吗?
幼时读《诗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句,我最是不解。
就说我、大哥,还有隔壁的小咸鱼吧,我三个打小便在一处,他俩翻墙逃家,我窝在墙根把风,他俩河边逮青蛙,我跟在后头提布兜,他俩上树摸鸟蛋,我蹲在树下扶梯子。我三个好成这样,让我三个手拉着手,一块便成老头老太太,我还不乐意呢!更甭说与个陌生男子了!
年纪渐长,我却偷偷憧憬,能与我爱慕的夫君,一同望着日升日落、花开花败……他愿意容忍我偶尔的小性子,愿意包容我心血来潮的小蛮横,愿意牵着我的手,与我一同慢慢变老……
可,薛缥……薛缥他怎会是那样的良人?
手心薄薄的汗水,已然阴湿明黄色的绢帛,我浑身发冷,我的人生已如一截枯木,永不会再有春暖花开的那一日了……
送了黄德胜出去,大哥轻轻掰开我的手指,抽出了圣旨,“容儿,爹爹与我商议多次,都觉薛缥是个好归宿……”
我抬起朦胧眼眸,甚是迷惑不解。
大哥直直望着我的眼,缓缓解释:“薛缥不是长子,名声亦不好,被立为太子的机会甚小,以后只会是个闲散王爷……容儿,爹爹与我深知你性子淡,又不喜拘束,嫁与了他,只要有我们叶家,有我和爹爹,你必不会吃亏的……”
“大哥,我……”我抬起手,想端一杯茶与他润一润喉咙,可,为何身子这样绵软呢?大哥的声音为何越来越远呢?他的脸为何越来越模糊呢?
……
我昏倒在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