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三日的雨,天色便有些沉沉,一大早师父便传出了话——天气不佳,课业暂停,众师兄留在勤拙园习字,而我嘛,需得做出一篇名为《论官渡之战中交战双方战争指导的优劣得失》的文章。
唉,我不过在兵法课上走了回神儿,不想师父他老人家心眼竟小得这样!
窗外雨丝淅淅沥沥地打在杨柳树梢,悄然无声地落入镜水湖中,我坐在桌前,手里捏了支紫毫笔,面前的宣纸上除开滴了颗墨珠外一片空白。
我想起五日前,十一师兄卷了我的雕花大箱,我很是不忿,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隐逸斋,向师父控诉了他的诸番恶劣行径,并言辞恳切地请求师父让我再跟回十师兄。
师父沉吟一阵,与我道,过了端阳节,十师兄已满了十五岁,是个长成的男子了,若然我再跟着他,有损于我的清誉,现下山中只剩了十一师兄与我同岁,且我俩皆未成年,走得稍近些旁人也说不出什么的……
他老人家还笑眯眯地替十一师兄说了一堆好话,不过是“小十一虽则顽劣了些,但还是个善心的孩子……”云云。
我盯着宣纸恨恨地想,我跟了十一师兄这么些天,连顿像样的早膳都未吃过,现下我又被他连累的做文章,他的心肠真真是歹毒……
没多久便到了正午,我匆匆吃了午膳,又提笔坐到了桌前。
唉,师父若是让我写《曹孟德私密情史》或是《袁绍与小妾们的二三事》我倒是能洋洋洒洒地写个万儿八千字的,可现下这文章我却很是无能为力。
又盯着宣纸瞅了大半晌,我总算是落下了一、二、三……二十五、二十六,统共二十六个字。
这几日师父的脾气我也算是摸了个大概,我想着,如若我明日交不出篇像样的文章,师父他老人家必会想出更惨无人道的方法来折腾我……唉……这可如何是好……
我甚是忧愁地往窗外瞅去……
咦?外头那个穿着白袍、撑着三十二骨油纸伞的可不正是害我做文章的十一师兄吗?
他下着雨跑到我镜水居作甚?顿时,我戒心大起。
从我与他的数次交锋来看,这正面过招怕是没了指望,看来得避其锋芒才好,是以,我匆忙脱了绣鞋,歪上了绣榻。
“十一师兄,你来了……”见他入了绣房,我做出一副有气无力的虚弱之像。还好,我病了这么些时日,这扮起虚弱来很是得心应手。
见我如此,他似是微地一愣。
嗯,这反应我很是满意。
“你……”
“我……我无事……只是……只是身子有些……倦……靠一靠……便好了……”
我自认这几句话说得是欲语还休、含病带愁,甚是惹人怜惜。
十一师兄瞅我一眼,“唔”了声,便往桌边踱去。
我目瞪口呆——
哼!好你个小白!见我如此他不是该尽职尽责地嘘寒问暖一番吗?不想他竟是如此的铁石心肠!哼!
“你便是为了这成了这副德性?”十一师兄摇个素扇,指着桌上的宣纸问我。
我甚是哀怨地点了头。
他淡淡瞅我一眼,收了扇,提了笔,蘸了墨便往宣纸上挥去。
“不要!”那可是我绞尽脑汁才写出来的弥足珍贵的二十六个字啊!
我腾地从绣榻上蹿了下来,趿了绣鞋奔到了桌边。
十一师兄却是瞅都未瞅我一眼,继续在宣纸上挥着紫毫。
我探头一瞧,啧啧,没成想我这十一师兄做起文章来倒是颇有些慧根嘛!
不过,不对啊,他笔下的这一手娟秀小楷怎地竟与我的字迹毫无二致?我甚是惊诧地望他。
“如此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半晌,他搁了笔,淡淡问我。
“你的字……”
“仿的。”
我只落了二十六个字,他略瞅了瞅便能仿的这样?
“你先读遍,省的明日师父问起来露了怯。”说着他展了扇子,慢悠悠地往窗边踱去。
我不可置信地捧了宣纸,这……这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锦绣文章竟是出自十一师兄之手?
我很受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