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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此去经年柴门事

四年级下学期,班级进行了一次调座,我和同学陆健分到了一起。听说,陆健是一个喜欢惹事生非的人,一点小事,他都会斤斤计较,没完没了。因为我有残疾,虽然做每件事情都小心翼翼,但还是难免磕磕碰碰,影响到他人的学习。每当碰到同桌时,我都会立即道歉,其他的同学都能理解,并不和我计较。可是,我和陆健坐在一起,麻烦从此接踵而来,欺负和委屈的阴云经常笼罩在我头顶,随时都会投下,将我砸伤。

我在课堂上做作业,在翻书时不小心碰到了陆健,我马上意识到要立即给他道歉。

还没等我开口,陆健便开始骂骂咧咧地埋怨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带着歉意对陆健说。

他停止了写字,放下手中的笔,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眉毛竖立着,像一对锋利的宝剑在一起争斗,嘴巴蹶得老高。那生气的样子像一只猛兽想要生吞眼中的我。“对不起就完了吗,那你是不是把人打死了,说声对不起,就不用判刑了。你怎么老犯同样的错误,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你都被老师开除了,怎么又来上学了,真是恬不知耻。”他的目光像一对有力的大钳子,似乎想要夹住我,将我囚禁起来。

“你是听谁说的?是,我是在家休学一年,那也不是老师把我开除的,而是我自愿休学,再说我上不上学关你什么事?”我原本就是一个爱反抗的人,我不仅要和自己的命运抗争到底,还要和欺负我的人进行对抗。以前我只是用思想和他们相对抗,因为我知道,不管是在语言还是行动上,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用头脑来反抗。今天我真是无法忍受,才说几句话来反抗他。我不知道他竟是这样得蛮不讲理,还会制造谣言。

“怎么不关我事?”谁知,我的反抗立刻遭到了他的加倍攻击。他的面部肌肉开始扭曲,两腮的肉堆积到一起,几乎能夹起一块橡皮。他觉得自己没理,就想用拳头来和我“讲理”,只见他抡起脆瓜大小的拳头,狠狠地在空中挥了几下,用尽全身的力量,一拳把我打倒在地。

我躺在地上,没有哭喊,满腹的委屈化作泪水流了出来。

大家都把谴责的目光投向陆健,为什么要欺负这个有残疾的同学;更像是在埋怨他,为什么要大喊大叫,扰乱课堂,打扰大家学习?老师也放下书本,从讲台前走过来,扶我起来后,把陆健叫了出去,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

我以为陆健被老师教训一顿,从此就会天下太平,完全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可是我错了,陆健把老师的批评化做了对我的仇恨,三番五次向我挑衅。他学聪明了,不再那样大喊大叫地搅乱课堂,而是在下面偷偷地欺负我。我怕影响同学学习,就忍气吞声地听课。可是,忍受,只能让自己遭到愈演愈烈的挑衅;沉默,换来的只是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欺负几时才罢休,更不知道在这学期结束时,我的忍耐会不会被他彻底摧垮?

我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完全不知他正用削铅笔的小刀扎向我的右手。右手出血了,我却没任何知觉,仍然在全神贯注地听课。

“报告老师,陆健把张慧的右手扎出血了。”幸亏一个同学告诉老师,我才感到疼痛,我讨厌陆健,不知他下一步的欺负会如何升级。

下课了,同学们迅速走出教室。在教室里值日的李心善拿着扫把过来扫地。她走到我身边,放下扫把,摸着我被扎伤的右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来擦我手上的血。“我看陆健也太猖狂了,难怪同学们都讨厌他,他谁都欺负,就像一个瘟神,谁见他都躲得远远的。没想到,他连你也不放过,还连连升级,今天用小刀扎你的右手,明天不知道会用什么来伤害你。他真是目中无人,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老师的话都不听,我看在学校里还没人能管得了他。”

“昨天数学考试,他考了倒数第三,老师让家长签字。早上我看见试卷上有他爸的名字,那明显是他自己的笔迹。就他那一笔破字,还能瞒得过老师?等惹急了老师,非开除他不可。”

“如果他被开除了,全班同学都会三呼万岁。”

看着她那被鲜血染脏的白手绢,一股歉意涌上我的心头。“心善,看你的白手绢都被我弄脏了,都是那个胖陆健惹的。要不,你把手绢给我,晚上我让我妈洗一洗,明天还给你。”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要是嫌弃你,还能把笔记借给你看吗?再和我婆婆妈妈,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和你客气了”,我笑着向她道歉。

“这才对。”心善给我止住血,将手绢放回她的衣兜里。她拿起扫把,走向她的座位,去翻书包。“老师讲的内容你没记全吧?你的手受伤了,还能写字吗?把本给我,等上自习时我帮你抄。”

“我当然能写字了,你忘了,我是右手受伤,而不是左手。”我左手拿起笔来做出写字的姿势,不让她担心。

“对不起,你看我这记性”,她用手搔了搔头,“我忘了你是用左手写字,对不起,真对不起。”她将本子放在我的桌上继续扫地。

晚上母亲给我洗手,发现了我右手的伤口,心疼地问我:“慧慧,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

“今天……上音乐课时,外面风大,不小心被风刮倒,手被沙子划破了。”说完,我都被自己的谎言吓了一跳,这是我第一次说谎,对象还是妈妈。我真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我也怕我的鼻子会像童话中的匹诺曹一样长长。但为了不让母亲心疼,能够继续安稳地上学,我也顾不了那么多。

“不是明天才有音乐课吗?”

“明天……音乐老师有事,就今天上了。”我担心母亲看出破绽,右手就缩了回来。这是我第一次撤谎,显然没有想好理由。既然自己不说谎的习惯被打破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撒到底,这样母亲才不会怀疑。

“以后刮风就别去上音乐课了,反正那也不是主课,你要真摔伤了,我会心疼的,知道吗?”母亲拿来毛巾,为我擦手,眼里充满了关怀。

“嗯,再刮风,我就在教室里写作业。”我暗自庆幸没被妈妈发现破绽。

夜里,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有一天,教室里只有我和陆健两人。教室里安安静静的,我们谁也不理谁,突然,陆健变得凶神恶煞,似乎要对我进行一次彻底的报复。他用凶恶的目光逼着我,我不得不向后退去。这是一张怎样的脸,面部狰狞,双眼迸射出一道寒光,干裂的嘴唇已被咬得发青。他又举起一把木棍,向我凶猛地扑过来。我吓得浑身颤抖,出了一身冷汗。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也不灵,我一时不知所措。这时,陆健把棍子高高举过头顶,猛然打了下来……

我从梦中哭醒,委屈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从眼里流淌出来,弄湿了被褥。泪水宣泄了我的所有委屈,没想到,也惊醒了父母。从开始到现在被陆健欺负,我还没哭过。

父母闻声跑过来,父亲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慧慧,怎么了,做噩梦了?”

母亲把我搂进怀里,为我擦干眼泪,心疼地说:“慧慧,不要害怕,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抱着你,保护着你”。

我停止哭泣,勉强微笑着说:“爸,妈,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对不起,我吵醒了你们,现在好了,你们回去睡觉吧。”

“好好睡吧,明天还要上学。”说着,母亲就把我放在床上,将被子掖得严严实实,然后轻轻关上房门,和父亲离开了我的卧室。

树影在窗外轻摇,月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一道白光,洒在我的周围。我躺在床上回想刚才的噩梦,泪水又一次流出。我不知道陆健为什么总是欺负我,甚至连做梦都不肯放过我。真的有今生前世吗?如果有,那么前世我们是仇人,还是我欠他什么?如果……在胡思乱想中,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我15岁生日那天,早上起床时,母亲拿来了一件新衣服,并对我说:“生日快乐,慧慧,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给你买了一件新衣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来,我帮你穿上。”说着,母亲帮我穿在了身上。

这是一件白色对襟短袖衬衫,丝织的布摸起来光滑细腻,红黄桔三种颜色的碎花点缀在其间,给它增添几丝靓丽。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大小肥瘦正合适,仿佛是专门为我量身订做的。

母亲笑着对我说:“‘人靠衣服,马靠鞍’,瞧,我女儿一穿上这件衣服变得更漂亮了,叫人怎能不喜欢?”

“妈,你真坏。”我被母亲逗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和母亲撒起娇来。我穿上这件衣服后,走到镜子跟前,缓慢地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漂亮。“妈,谢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上学后,同学们看见我穿的这件衣服,都向我投来了羡慕的眼光,说我今天最漂亮。今天这个生日过得真快乐。

上课了,我仍然沉浸在幸福之中。我要认真听讲,一定要对得起母亲送给我的这份生日礼物。

正当我认真听老师讲课时,陆健又一次向我发起了“进攻”。他用手掐了我一把,顿时把我过生日的喜悦驱赶得无影无踪。委屈和气愤潜入我的内心,我没有心思再听老师讲课,头脑里充满了对陆健的憎恨:陆健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连生日都不让我过好,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这时我的脑海里想起来了陶晶莹的《太委屈》,于是我便借题发挥,把歌词改成:“太委屈,连生日你都不让我好好过;不哭泣,因为老师和同学都会帮助我……”

我的想法果然没有错,老师已经发现了陆健在欺负我,批评了他,并对他进行罚站。这次,陆健因没有打扫卫生而让班级扣了分。为此,老师批评了他。我幸灾乐祸地看着老师训斥他,心里非常舒坦。活该,谁让你总欺负我,原来你不光欺负人,还让班级扣分呀,老师不批评你才怪呢。老师呀,你狠狠地批评他,替我出出这口气。

直到这学期结束,陆健还是三天两头地欺负我,老师也一再批评他,却没制止住他的行为,他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五年级开学时,老师终于把我们分开了,陆健再也没有机会欺负我。可是当我和陆健再次擦肩而过时,谁都不肯和对方说话。

“再吃一块,别不舍得吃。你工作忙,很费精力,不补一补怎么行?”母亲把一块骨头夹到父亲碗中。

“我吃不吃都无所谓,小慧刚做完手术,小帅又在读高中,留给他们吃吧。”父亲又把那块排骨夹到我碗中。

“你吃吧,我给她就行了。”

“我看你一块也没吃。”

“我也不上班,也没做手术,吃不吃都行。”

“那也要吃的。”父亲又从盘子里夹起一块肉放在母亲碗里。

看着父母这样恩爱,我真为他们感到开心。二十几年来,他们就是这样互敬互爱,共同抚养我们姐弟成长的。可是上嘴唇总有碰到下嘴唇的时候,即使再恩爱的夫妻也难避免拌嘴吵架。同样,我的父母也不例外,偶尔也会吵吵闹闹。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没过几分钟,他们就会合好如初。记忆中父母吵架最厉害的一次,是在我15岁那年,当时我险些丧了性命,至今我还心有余悸,一回想起来,后背直冒冷汗。

那天,天阴沉沉的,沉闷的天空让人感到特别烦闷。中午放学回家刚开始吃饭,父母就吵了起来。不知是何原因,这次他们吵得特别凶。突然,有一个词让我又一次想到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看这日子没法过了”,父亲生气地说。

“不能过就离。”母亲将碗摔在桌上,生气地向卧室走去。

“离就离,谁离开谁都照样活。”父亲气愤地将碗筷向桌子上一摔,转身拿起衣服,“砰”的一声摔门离去。

这重重的摔门声好似一个命令,制止了一切吵闹,平时母亲那温柔的话语也随着这声“命令”消失得无影无踪。屋子里只能听见汤勺磕着碗盏声,弟弟轻轻有节奏的咀嚼声,还有我被饭噎着、被汤呛着的咳嗽声。

这是两人第一次说出“离婚”这个词。

“离婚”这个词像一股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让我的心骤然掀起轩然大波,让我开始恐慌起来。

我快吃完饭时,母亲并没有过来帮我将碗里的饭粒划干净,也没立即收拾桌子,她还在生闷气,仿佛忘了周围的一切。

快上课了,看着母亲那气呼呼的样子,估计是不能送我上学了,我只好走进卫生间,洗净嘴上的油渍和饭粒,决定自己走。我坐在地板上穿鞋。鞋穿在脚上,双手却无法默契地配合提鞋,鞋带也不听话,一个劲地在我手里左右来回摆动,我怎么也系不上。我一着急,竟系了死扣,但鞋带的两端并没系到一起。我想解开它,但右手不灵活,食指和拇指根本无法抓住这一小小的死扣,而只用左手,是无法解开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飞逝,眼看就要上课了,我又不敢再为生气的母亲添乱。这可怎么办?我急得直流眼泪。

这时,弟弟走到门口,正准备穿鞋上学。我让弟弟帮我系鞋带,弟弟爽快地答应了。鞋带一到弟弟手里,任其随意摆弄,一丝反抗也没有,唯恐惹恼了弟弟。弟弟用他那双灵巧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死扣,三下五除二就帮我系好了鞋带。这一动作他连一分钟都没用就大功告成。而我呢?花了十多分钟,用尽全身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一只鞋带系好。想到这儿,我对弟弟竟毫无感激之意,认为他是有意向我发出挑衅。他明知我系不上鞋带,还那么快地把鞋带系上,这不是挑战又是什么?我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弟弟。没想到,平时和我最亲的弟弟,在父母提出离婚之际也向我发出挑衅。我想,他以后肯定再也不会见我,也许他早就讨厌我,只是奈何不了我是他的亲姐姐这一事实,为了讨父母喜欢,才会在父母面前对我这个废物姐姐大献殷情。好,你烦我,我以后也懒的见你,不会再让你讨厌。

弟弟不解地望着我,一脸茫然,用手搔了搔头发,却没说话。他很懂事,没再乱上添乱。他一直将我扶到教室里,才到操场上活动。

下午一连四节课,我都是心不在焉,老师讲的一句话我都没听进去。我就是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离婚。我一直在想如果父母真离婚了,我到底跟谁?当然是跟母亲,因为母亲最能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又一想:不行,这样会伤了父亲的心,以后就再也得不到父亲的疼爱了。如果跟了父亲,那母亲怎么办?再说,如果父亲找了继母,我还有好日子过吗?即使不找继母,自己也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安心。我连鞋带都系不上,离开母亲,谁还会帮我做这些事?上天,你给了我一个残疾的身体,已经够不公平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做这么残酷的选择?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就像一只散开的线团,找不到头绪,也不知从哪儿梳理。

正在讲课的老师好像看到了了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叫我回答问题,以此让我清醒过来。老师喊了两遍我的名字,我都没有发觉。幸亏同桌小声对我说:“喂,老师叫你呢”,并碰我一下,我这才反应过来,像木头似地站了起来。

“《再寄小读者》的作者是谁?”

“老舍”,我不知所云地回答。

这是我第一次回答出现错误,此刻脑子里想的全是父母离婚的问题,哪里有时间考虑老师的提问,更没心思去想回答的正确与否。老师还没说完答案,我就昏昏沉沉地坐下了。谁知,在坐的过程中,由于情绪太过激动,我身子向前一倾,顿时失去了平衡,“咣当”一声,书桌被我扑倒了,下巴碰在了桌角上,有几滴鲜血溅出。幸好,我是坐在第一座,否则一定会压倒其他同学、。

下课铃响起,老师取来药水,让同学们扶起我,为我上药。

“别管我,让我去死好了。我活在世上有什么用,连个鞋带都系不上,爸爸妈妈现在又不要我了,以后也没人疼了。”这一刻,我万念俱灰,我不知道父母分开后谁还会管我,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是死了算了。我死了,父母和老师就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

老师依然为我上药,她让同学扶住我,不让我乱动,然后用胶布贴在伤口上。

我心如死灰,对老师的关怀毫无感觉,只是一味地想寻死。我不想再让别人为我付出,反正我一生都无法报答他们,何必让他们再为我白白付出呢?这样一点也不值得。我知道,在学校有这么多人看着我,我是死不了的。不如我一个人在家时再了断自己,那样想怎么死就怎么死,也不会有人干涉我。

放学了,母亲没来接我,我只好自己回家。走在路上,望着阴晦的天空,不知道这样的天为什么不下雨,也不知道原本恩爱的父母此时为什么要离婚,更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来接我。我猜测她估计在和爸爸办离婚手续。以后我会和谁过呢?是和妈妈过还是和爸爸过?我心里发愁,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真不想再回去那个即将破碎的家。可不回家,我又能去哪儿?亲戚家又不在附近。无奈,我只好低着头朝着那个制造父母分道扬镳的黑洞走去。

我抬起头,看见大群大群的麻雀都飞回了自己的暖巢,只剩下几只无家可归的小雀在晚风里追逐流浪。天边飘着一缕零乱的炊烟,晚风带着寒意和灰沙吹在脸上,有点凉,有点痛。

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我想,这正是一个寻死的机会,就让那些来往的车送我去天堂吧,我蹒跚地穿过人行横道,东倒西歪地向马路中间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过马路。面对风驰电掣的车辆,不禁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自己是个将死的人,还怕什么?大不了会死的难看一些。

一辆货车向我开来,我停下脚步,站在那辆车的前面,闭上双眼,张开双臂,等待即将向我敞开的天堂之门。

突然,“嘎”的一个急刹车,那辆货车在离我不到1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被吓得摔倒在地,那原本有伤的下巴流了更多的血,浸透了老师为我包扎的纱布。车里的司机摇下车窗,伸出头,恶狠狠地骂道:“小孩,找死啊!知道自己行动不便就和家人一起出来,你这样自己过横马路,撞伤了你,我们可负不起责任。”

这时,我的周围站满了人,人们都在议论纷纷。我也习惯了这种场面。以前,我心胸狭窄,容不得别人任何带有侮辱性的字眼,甚至对那略带异样的眼神也看不惯。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有人嘲笑我、讽刺我、效仿我,我都会愤怒地瞪着对方,大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样子。那时爱记仇的我总是想将对方的欺辱记在心上,等到长大再为自己报仇。甚至有时当对方是小孩时,我就会与他争辩一番,还会恶语相击。现在回想,觉得那时自己真是好笑,因为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语言上,自己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仅得不到对方的道歉,反而会弄巧成拙,让人看更多的笑话。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我理解了他们的心理:正因为我有残疾,在行动和语言上都有着独特的个性,大家才这么过多地关注我,对我有着一种好奇的心理,甚至记住我的名字。如果我没有残疾,和其他人没有不同之处,也不会成为社会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自然也不会引来那么高的“回头率”。

后来,我学会了换位思考。我想,假如我是位健全人,眼前也有一位走路不稳,行动异样,口齿不清,且留有口水的脑瘫女孩不慎摔倒,我会不会上前将她扶起?或许我也会对着她指指点点,用嘲笑的目光看着她,甚至会说出更难听的话语。想到这儿,我所有的怨恨就全部释然了,明白我和那些嘲笑我的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不幸的我是被嘲笑者罢了。因此,我心胸开始变得开阔起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话语和态度,我都能够坦然接受。

这次和以前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从人群中走出一位警察叔叔。他处理完货车司机后,就走到我跟前,扶我起来,帮我掸掉身上的泥土,带我来到附近的警察局。等我在椅子上坐好,他将那块被浸透的纱布揭开,给我的伤口处止住血,进行消毒,重新包扎一番。然后他亲切地说:“小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迷了路,跟爸爸妈妈走丢了,还是找不到家了?”

我摇摇头,否定了他所说的话。

“你知道爸爸妈妈上班的电话吗?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下班过来接你回家。”

我一听,这下完了,不但没死成,还招来了警察叔叔。这要是让父母单位里其的他人知道了,他们将会如何议论父母,那不是让父母无脸见人吗?家丑不可外扬,千万不能让警察叔叔打电话。于是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那你知道回家的路吗?走,我送你回家。”

这一次我却不能拒绝了,只能让他送我回家。在警察叔叔的护送下,我边走边想,要是让父亲或母亲看到,该怎么向他们解释?也许他们连离婚手续都没办完,还要处理我的事。我不但没能了结自己的性命,又给他们增添了麻烦,让他们的离婚也变得不顺利,真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到家了,我对警察叔叔说:“谢谢你,警察叔叔,这就是我家,让我自己进去好吗?每天我都是自己上下学,我的父母很晚才回家,我有钥匙,会开门。”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说谎的经验,这一次心里就踏实多了。

“小妹妹,请你再慢慢说一遍,我没有听清你的话。”

于是我放慢速度,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你自己能上楼吗?”这次,警察叔叔终于听懂了我的话。

“能上,平时我都是自己上楼。”虽然我有了说谎的经验,仍感觉脸在发烫。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发红的脸。

“好的,以后你要和你家人一起出来,千万不要再一个人过马路,这样很危险,不但会再次磕伤下巴,还会失去生命,你知道吗?”他拿出一根香烟,点燃后,吸了起来,眼里充满了又一次完成任务的喜悦。

那时天很晚了,估计他也着急回家,才同意让我自己上楼。否则他一定会进我家里,等我父母回来。

“嗯,我知道了,谢谢警察叔叔,我为你添麻烦了”,我点点头说。

这位警察吐了一口烟,怜爱地看着我,“你这小姑娘真懂事,要是身体没有残疾多好!唉,真可惜!”他还用右手拍拍我的肩,然后转身离去。

我一边用双手紧紧抓住楼梯栏杆,吃力地往上走,一边想:为什么老天对我这么残忍?无论做什么都不顺利,就连寻死都这么难。难道天堂也不欢迎我这个废人吗,以后我该怎么生活?我真不明白老天的用意。

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家门前。恰好父亲也从楼梯走上来。我暗自幸庆没让警察叔叔送我上来,否则父亲和他撞个正着,我非要挨一顿批评不可。我看到平时回家都是敲门的父亲今天却用钥匙开了门,就胡思乱想起来:难道这房子和我都判给了父亲,母亲和弟弟是不是回姥姥家了?妈妈,你是不是嫌我是个累赘,而只要弟弟不要我了?我一想到要离开母亲,感觉自己就像一片离开树枝的叶子,轻飘飘的,生命彷佛失去了所有的重量。我不知道没有母亲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黑暗、阴冷。早知这样,还不如刚才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死算了。我憎恨自己的优柔寡断,错过了这个寻死的好机会。这时,我只能眼噙泪水和父亲进入家门。

母亲看见父亲回来,马上就迎上去关切地问:“中午你没吃饱饭,一定早就饿了吧?”怎么,妈妈在家,她怎么不去接我?

父亲听了,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歉意地说:“你不生气了?中午我不应该对你发火。”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你发脾气”,母亲温柔地说。

“咳,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在你心情不好时说那些话。”父亲一边对母亲说,一边走向厨房洗手。

“来,吃饭。”说着,母亲拿起饭勺,掀起锅盖,盛起饭来。

事已至此,中午两人的火药味已烟消云散,夫妻两人又重归于好了。

看着和好如初的父母,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想寻短见的念头也抛到了九霄云外,我赶紧擦拭刚刚流出的泪水。

母亲一边盛饭,一边盯着我:“慧慧,你的下巴怎么了,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不是,我在学校摔倒了。”这时,我的心情已经阴转晴,对母亲说了在学校里发生的情况,这样她才不会想到我流泪的真正原因。

母亲很后悔地说:“慧慧,下午我本来没班,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来看我,因为聊得太投机,竟忘了时间。等她走后,估计你也快到家了,我就没去接你。”盛完饭,她走向我,托着我的下巴心疼地说:“中午我去送你,你就不会摔倒了。”

看到母亲相信了我的谎话,我也没有继续解释,否则她一定会笑我杞人忧天。我更不敢告诉父母在马路上发生的惊险一幕,否则他们会为此自责一生的。

夕阳终于冲破乌云的阻挡,美丽的晚霞闪亮登场了。斜阳把我想寻短见的念头驱赶得不留一丝痕迹,我的生命又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现在回想起来,我非常感谢那位好心的司机,更感谢那位善良的警察叔叔,是他们又一次把我从死神面前拉了回来;同时他们让我明白了我生活在一个充满爱心的人间,生命并不属于你自己,它属于关心你的每一个人,也属于那些与你素不相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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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世纪,残忍、冷漠的杀手,水若影,一朝穿越,成了有名的灵术废柴,廉初歌。他说,廉初歌我不怕你堕魔,我只怕你为神。若你堕魔,记得我把我一并带走。他一袭红衣,风华绝代,睥睨天下的皇者之气,却不想最后竟然爱上了自己游戏中的人物……狗血版文案:她为了他斩了三千青丝,断了三生石。他为了她,一夜间白了青丝,白了睫眉,他要用血红的曼珠沙华铺成一条血路,他要让她目之所及,皆是亡灵之渡……(情节虚构,切勿模仿)
  • 三界血歌

    三界血歌

    万界源泉,万法根源。人性本恶,故以酷法约束之。恶法如枷锁,阻我归家途,阻我飞天路。当以诸生之血,化血为刀,斩碎枷锁,得大逍遥。
  • 这样学习最有效大全集(超值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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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制定好适合自己发展的路线。这条捷径需要你开放脑袋,清除固执和偏见,让你看看他们的学习态度和学习习惯,留出一个思想空间,他们对待学习的态度。,看他们是怎样做计划、怎样预习、怎样听课、怎样做作业、怎样进行课堂外的学习以及他们学习语文、数学和英语的方法。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虚心接纳他们的观点,本书给你一个近距离观察第一名的机会,并能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这些都是你获得成功秘诀的最佳捷径
  • 我是四爷儿媳妇

    我是四爷儿媳妇

    一朝穿越,成为雍亲王长子弘晖正妻,才刚清醒就危机重重,如何自保如何生存都是问题,但她凭借自己的聪慧美貌终究在这后院在这世界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一路艰险,一路风雨,当她笑看天下时,谁还能伤她欺她?【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夫君,我来自21世纪续集

    夫君,我来自21世纪续集

    ”男子风华绝代的容颜在月华的流光中显得飘渺似仙,戍王府世子,深邃的狭目璀璨如子夜的星斗。“若非死别,爹不爱,绝不生离。却独独钟情于她,竟然穿越到人人厌弃的相府五小姐身上,在一场场阴谋算计中,为她,姐妹欺。”这是他对她最美的承诺。“画儿,阴了姐妹。一杯鸩酒,且看她如何斗翻姨娘,成了他与她的天涯。亦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喋血宫宫主,她,阴狠冷情。多年后,朱唇勾起一抹骇人的残笑。“想要算计我去给那老匹夫做小妾,吾爱,冷艳的眸子射出道道寒芒,此生唯你而已。他,换了音容,姨娘不疼,茫茫人海,一朝穿越,她是否还能将他认出?(此文为《夫君,那就得让你那宝贝女儿先去尝尝那老匹夫的滋味。哼,付出所有。”女子一脸倨傲,我来自21世纪》的续集)
  • 最强商女

    最强商女

    一入战场三载,绣针换大刀。她以面具掩饰恐惧,以沉默咽下痛苦,以鲜血换来安宁,以生死置之度外换来名扬天下。她悔过,怨过,最后却只能抽出大刀挡住敌人的侵犯,护住她身后的五十万百姓,护住她的亲人。可当敌国求和,在她以为一切结束之时,却迷茫了。她是敌人畏惧的哑将军,还是弱质女流商家长女?神秘的杨瑾瑜几番相助是否有何用意?双生之子两不知,是别有用心还是巧合,出言求娶是何居心?谁又是她的良人?王后之弟?商人之子?靖世子?又或者,她要孤老一生,惨死战场?片段一。“你这人心中有魔,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若今个不是我心里不安来瞧瞧你……”杀了我吧。商幼薇一饮而尽,杯子随手一撇,躺回了床上,面朝里,死死盯着黑暗中的虚无,“我杀了他。”杨瑾瑜一愣,下意识问道:“谁?”商幼薇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杨瑾瑜叹气,眼中皆是怜惜,他凑近,轻轻地吻了一下商幼薇的发丝上一吻,“今个的罪让你背,明个的罪让你背,那不得累死?那男人手没比你干净到哪去,死了倒是除了祸害。”商幼薇默默地流着眼泪,没发出一点声音,可那男人偏偏又是知晓了,搂上商幼薇,轻声的哄着,“人这一辈子,眼泪就那些,可变数何其多,你若为那人流干了眼泪,回头如何和我交代?别去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你且安睡,万事有我,反正我比你高,天塌下,我顶着。”片段二闫子悠慢悠悠的走上长廊,一脸的从容不迫,言语中带着调笑的意味,“若是我死了,谁还与你谈婚论嫁?”他瞧见商幼薇渐有冰山便冰川的架势,连忙道:“我现在好歹也是个举人,在加上先前的传言……”还未说完,就被商幼薇打断,“那传言你也有份?”闫子悠笑眯眯道:“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商幼薇若有所感,“说交易。”闫子悠立刻收起漫不经心的样子,正色道:“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我在考上进士之后向你家提亲,别误会,假成亲而已,之后你所做之事我全不干涉。”商幼薇眼皮子都不抬,倒是有自信,这么有自信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有本事,还是有人相护。“听起来我占了很大的便宜。”“自然,我也不是全无所图,只是,现在并非说话的时间,你若有兴趣,日后详谈。”说着,闫子悠用眼神示意那边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