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两点,徐达正趴在电脑旁津津有味地玩梭哈。门“呯”的一声被暴力地推开,他正欲发火,一见来者,立马战兢兢起身:“陈总!”
“李娉婷呢?”那人握着手机,全身每个细胞都绽放着怒火。
“那个……有传说小市的奶牛场发现了瘟疫,咱家不是放了贷款在那边吗?她,她不放心,跑过去核实情况去了。”
小市已出城郊,周围山地也多,难怪手机没信号。这样一想,陈君忆的火气略微减轻了一些:“还有谁跟她在一块?我打他们的电话试试。”
“她一个人去的。”
陈君忆的眉毛拧在了一块:“她有车?”
徐达尴尬地搓搓手:“那个……那咱不早就实行车改了吗?她……她没车。”偷眼见陈君忆又有冒火之势,赶紧补充道:“我说把我的车给她用的,她硬是不要,还开玩笑说车技不好,撞坏了没钱赔。”
钱钱钱,又是钱,这女子是穷鬼投胎还是咋的?小市到市区单边车程都有近两小时,为着点怕赔钱的担心搞得自己要坐公汽那么辛苦,至于吗?陈君忆忿忿然,却也只得作罢。复想到另一桩事上,直视徐达问道:“话说我印象中小市农场的贷款好歹也是上了百万的吧,有瘟疫发生,这么大的影响事项怎么没见你亲自过问?”
徐达的汗啊,密密细细地往外渗,心晓这位总舵主生平最恨下属推卸责任,与其找藉口,不如……肉麻地赌一把:“这若是别人手上的业务我也就追过去了,自打小李来了后,交给她的项目无一不是办是妥妥贴贴,我对她的工作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再者,也想借些个状况锻炼锻炼她。”
看见陈君忆脸上那丝似有还无的笑,徐达长长地松口气,上帝保佑,总算是赌对了。
“那是谁的花?”突然,正准备离开的陈君忆直觉般停驻,徐达心脏又一蹦,顺眼望去,原来,是李娉婷桌上那束鲜妍的黄玫瑰惹的祸。
“那个呀,不是您……。”话才说半截,陈君忆脸上复现的愤怒吓得他直接将下半截咽了回去,
“那是李娉婷的办公桌?”陈君忆一字一句地问。在徐达油光闪亮的额头如鸡啄米般的点动中,握手成拳。花是君予送的!那臭小子,还没死心?
看起来,自己对这位李娉婷小姐的‘关心’,的确是少了些呢。陈君忆又瞟了眼那抹娇黄,冷冷一笑,甩手而去。
下午四点半,娉婷在回市区的公汽上收到条短信:手机有信号后回我电话。她纳闷地研究了半天那个号码,心想这谁呀,连个姓氏也不具,跟你很熟吗?
笑归笑,怕着是客户的电话,她还是回了一个:“你好,我是李娉婷,请问哪里找?”
那头没声音,她以为是公汽上声音嘈杂,自己没听到,又将手机贴紧耳朵喂了几声,这才有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过来:“李娉婷,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陈总舵主。”李娉婷失声惊呼,没搞错吧,他怎么会亲自给自己打电话?
陈君忆眼黑,她不仅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而且,很显然她压根就把今天下午和他一起去参加CD新装展示会的事忘到了爪哇国。一时磨牙霍霍,骤然发觉自己自从认识这位李娉婷后,发怒指数直线飙升,别真是他的颗克星耶!想到这,后背飘凉,决定抽个时间重新权衡一下为着陈君予那衰仔把自己投身进去的价值大小。不过,那是之后的事,目前,他得好好地同李娉婷小姐算算这笔大不敬的帐。
“今天礼拜几?”
“星期……五呀。”就算Ketty今天请假,这种问题也不应该打电话来问她呀。
即使是在电话里,娉婷也听见了那头的磨牙声。答错了吗?
“李娉婷。”
“喛!”她应得脆生生,唯恐给boss找着一个修理她的藉口。
陈君忆完全给她打败,只得呻吟着直接说:“今天下午CD的新装展示会……。”
那头静默。
“李娉婷。”他实在忍不住咆哮起来。
“哎……,在。对不起,我还真给忘了,不好意思,陈总,您消消气,换个角度想,我也是替公司省了笔费用……。”昨晚在网上论坛里见有贴子说小市发生牛疫情,娉婷立马想到自己手上的农场贷款户头,今晨到公司报了到扭头便往小市赶,她还真把那场展示会给忙忘了。
单论工作,她公而忘私,占着理,但是,话却说得陈君忆不爱听。
“李娉婷,你认为是公司缺那两钱,还是,我陈君忆缺那两钱?”
“我不是那意思,陈总……。”
“你什么时候回市区?”他懒得听她废话。
娉婷看看表:“估计回来都下班了……。”
他打断她:“那就算加班。回茂发,我在这等你。”说完,直接挂断。
刚放下电话不久,陈君忆的电话又响起。
“陈总吧?您好,我是小市农场的吴场长呵。……是这样,下午你们行的小李来了解农场闹瘟疫的传言,我已经向她解释清楚了,根本就是子须乌有的事。后来想了想,怕您也有这担心,还是直接给您打个电话的好。……您放心,没有的事!呵呵,就算您不信我的话,你们小李的话总可信吧?小丫头厉害得很,来这之前先就去卫生防疫站、兽医站、养牛户处了解了情况,还硬拉着我把一、二、三、四、四个分场都巡视了一遍,这才罢休。……估计她今天也是累得够呛……,这说起来真是蛮佩服你们茂发,反应快,行动也快,即使是个小姑娘家,也是又能干、责任心又强……。”
“小丫头厉害得很……。”吴场长的这话在耳边萦绕,陈君忆想象李娉婷甩着那束长马尾发、绻起衬衣袖在奶牛群里穿梭的模样,忍俊不禁,蓦然自玻璃镜面里瞧见自己的宛然相,终是忍不住笑开。
李娉婷回到茂发时,天色已放黑。她估算不到等待自己的会是一场暴风骤雨抑或烛光晚餐,不管哪种,只要是跟陈总舵主在一起,休想有得顿饱饭吃!这一点,她估算得到。于是,索性在楼下附近的面包房买了根法式长棍,一路干巴巴地嚼到了21楼。
看见她,Ketty热泪盈眶,忙不迭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阿门,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是得救了。”说着,抓起包欲逃。经过她身边时,揉了揉鼻子,皱眉:“你身上什么味这么膻?”
娉婷自嗅了嗅:“哦,估计是农场奶牛的膻味。”
Ketty轮圆了眼睛,安慰性地想拍拍她,终还是怕了把膻味过过来,只得歉疚地冲她抱抱拳:“美女,你……你自求多福吧。”
娉婷敲敲门。
“进来。”应答声听不出喜怒。
李娉婷伸出根手指将门戳开一条缝,往里探了探头。
“李娉婷,你搞什么飞机?”
她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我身上有股子农场的膻味,怕着……。”
“叫你进来就进来。”
李娉婷大大地咬了一口长棍,推门而入。书上都有说,吃饱了才有勇气。
“你……。”见她已将一根长长的长棍吃来没剩一小截了,陈君忆再次气结,他这厢饿着肚子等她回来,她倒好,吃得小肚子浑圆的。
却是没动声色地一边关电脑一边问她:“小市闹牛瘟的事怎么样?”
“没事,能肯定是谣传。”
久未再有声,陈君忆侧头望向她,李娉婷不解回望。
“没了?”
她莫名其妙:“还有什么?”
陈君忆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浓眉下炯炯的大眼睛加了些研判的味道继续看她。如果没有吴场长的那通电话,他可能还认知不到她这一天的辛苦,然而,别说表面功夫,哪怕就是真真实实的行动,看样子,她都没有表述的兴趣。
所有的付出,她就心甘情愿浓缩在一句简单结论里?
“你今天都忙了些什么?”他提示她。
她挠挠头皮:“就去小市一趟,没忙什么呀?”
“累不累?”
“还好。”
看样子,她是铁定不和他多啰嗦啦。陈君忆点点头,好,你说不累的,我就看你喊不喊累!
“走吧,先去吃饭,吃完饭去给你买衣服。下周有两台大型活动,你得和我一起参加。”
“陈总,”娉婷犹豫片刻,想到自己是吃了大半根长棍的人,便鼓起勇气说:“您看我也吃过东西了,再说……再说我一身牛膻味,只怕把您的车弄脏的,不如,不如改天我自已去买吧?”
自己去买,就你那欣赏水平?陈君忆一声嗤笑,正要断然拒绝,忽见瓦白的日光灯下,女孩虽亭亭直立,但面上已然带上了些许憔悴和疲累。她搓揉着那截长棍,巴巴盼着凭藉这番话得释放。
“算了,你也累了一天啦!”陈君忆终是放了她一马,挥挥手,“先回去休息吧,改天再约。”
“谢谢,谢谢。”小女子点头哈腰退出。
陈君忆自嘲地笑笑,提了电脑往停车场去。就为和她赌一口气,他推了晚上的活动,这个点回家,肯定也是没得饭吃了,去哪里解决呢?想念着,开车出大厦。不经意间看见那女子一边往公汽站台走去一边打电话,手舞足蹈。
也罢,当是日行一善,送她回家吧。好歹人家今天也是遭受了工作与自己的双重折磨。陈君忆将车贴上去,摁下车窗玻璃,正待唤她,却听李娉婷大声笑说:“……你没见俺刚才的楚楚扮相,总舵主又怎样,总舵主就不是男人了吗?是男人就吃这一套。……好好好,你们先去,我洗个澡就来。……先说好啊,不唱到十二点谁都不许走。开玩笑,被boss折磨了一个星期,你们不陪我发泄发泄我一定要你们好看!什么?累?累的话明天关了手机自嘎去睡一整天都没人管你,今天统统陪我唱K到十二点……!”
听她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看她精神抖擞,哪还有半分适才楼上的苦惨?陈君忆气得全身发抖,怎么自己就忘了今天是周末?年轻人,哪有那么不经踹?就象她说的,洗个澡,什么精神都来了,再不济,明天也可以睡个大懒觉补回来呀。笑她傻,原来,傻的那个人是自己。
倘若李娉婷此际回头,绝错不了陈君忆那双能杀人的眼神,以及,咬牙切齿的呼唤:“李-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