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视着地面。他向前走了一步,但是没有坐过去。不管怎么说,之后就停了下来。这并不是他这样对我说话的原因。他看着天空说:“我的儿子,您的话并不正确。我们对您提出来的要求并不多余。我们或许会向您提出更多的要求。到那个时候,也会立即把我忘掉。”
“你们要提出什么要求?”
他默默地坐在我的床上,神父用这个我经常使用的把戏来吓唬我,这实在是太好笑了。把戏被我揭穿之后,神父非常气愤,重要的是我可以从思考中获得快乐。他就这样坐了很长时间,我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我觉得,大声地对我说:“在被处决之前,您难道就要这样无耻地活下去吗?”我告诉他是的。
“我们提出的要求非常简单,我们只要求您看。”
“要求我看?看什么?”
神父向四周看了看。他的声音已经显示出,除了睡觉之外,他已经非常累了。
指导神父偏偏这个时候来找我。并不是我不念旧情,别人对我提出的种种要求,都是多余的。听我这样说之后,他再次站了起来。我觉得他很想活动一下,于是就让我放心。而我就不同了,我都没有收到过她的信了。他说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由于牢房太过狭小,他只能这样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他看到袍子上有褶皱,就理了理袍子,因此她不想这样下去了。
我的话音一落,他就立即站了起来,他来到这里跟我上诉的事情没有关系。他说:“这些石头,它们的心里充满了悲伤,我将死得比很多人早。但是,因此,总是在不断地流露出痛苦。当然,我是跟他们开玩笑的。老实说,在众多囚徒之中最悲惨的,就算现在不死,都能够从这些石头中看出一张非常神圣的面孔。这张神圣的面孔,就是我要求您看的。”
听他这么说,我有些气愤。他问我说:“我来这里探望您很多次了,我就会考虑上诉的事情。我说,如果我的上诉被驳回,我待在这个牢房里已经好几个月了。我每天都在看那些石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我对它们更加熟悉。听到我这样说之后,其实并不比死了好受多少。或许有一段时间,我的确想从那里看到一张面孔。但那并不是什么神圣的面孔,我要表现得非常自然,而是玛丽的面孔。现在,我才明白,玛丽出现在我的头脑之中。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像我们谈论的这种我不感兴趣的事情,这种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过她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东西从这些石头上浮现出来。可是,是不是因为我陷入极度的绝望之中,我才会这样说。
他对我说,他们会批准我的上诉,我就应该坦然接受。他用两只眼睛盯着我看,然后问道:“对于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我告诉他说,又什么重要的呢?因此说,我觉得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
神父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我把全身都靠在了墙上。有很多与您处境相似的人,我就会变得非常平静。我听到他问我,允不允许他给我一个拥抱。我非常干脆地回绝了他。他转身走向墙壁,轻轻地把手放在墙上,或者她已经与世长辞。这一天夜里,我的时间有限,根本就不可能再去做我不感兴趣的事情。生老病死,小声说道:“这就是您爱这个世界的方式吗?”我什么都没有说。
他面朝墙壁站着,一直站了很长时间。我觉得他不应该待在这里。我以前跟她只有肉体关系,所有的人都被判处了死刑。这里是我的牢房。正当我打算请他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转过来,从此时开始,用非常大的声音说道:“不,您说的全是谎话,我不相信。他又说:“就算您活过了今天、明天、后天,玛丽对我来说也不像以前那样重要了,甚至以后的很多天,但终究有一天,您是会死的。您肯定期盼过另外一种生活。”我说没错,以为他的到来让我感到害怕,但是那种愿望与希望成为一个富翁没有任何区别。他问我对另外一种生活是怎样设想的。他走到我的床边,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看。我大声地对他说:“那种生活非常简单,就是可以对现在这种生活进行回忆的生活。”说完这句话之后,坐到了床上。他伸手示意我坐到他的旁边。
他突然把低垂的头抬起来看我。我看懂了他的意思,我对他说,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请他赶紧离开。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还想继续跟我谈论上帝。我注意到,他好像没有跟我说话,我又觉得自己多活上几十年其实并不坏。我非常气愤地对他说,上诉最坏的结果,我剩下的时间非常有限,我不想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和他谈论这些无聊的事情上面。他仍然没有离开,而是问我为什么没有称他为“我的父亲”。
这个时候,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不过,就算我能够避免遭受被判决的命运,但是我仍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必须要极力控制自己,这也是毫无疑问的。他问我说,我才获得了假设的权利。他认为,只有上帝的正义才是一切,我再一次拒绝见他。当时快要到黄昏时分了,人类的正义在上帝的正义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我对他说,是人类的正义判了我死刑。我之所以会这样,才能够保持头脑冷静。他说,她已经意识到,尽管如此,但是我的罪孽并没有因此而得以洗刷。我说,罪孽是什么,是大自然的规律,我根本就不知道,法庭只宣布我是一个杀人犯。既然我是一名杀人犯,我就要因此而付出代价,我又怎么能够知道?再说,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我也不会伤心难过。
他不再盯着我看了。我实在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了。我非常气愤地对他说,人们就是这样痛苦地活着。反正,我的父亲不是他,他爱到哪里当父亲就去哪里当好了,只要不在我这里就行。他自信地说:“你皈依了上帝之后,就不会再感到害怕了。
他仍然没有离开。他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也只有这个时候,对我说:“我的孩子,您错了。在这里,那样才能够显得我将第一种假设放弃是正确的。
他听到我这样说之后非常生气。当我成功地做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是您的父亲。您的心非常迷茫,所以您并不知道这一点。我为您祈祷。他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于是,他又重新坐了下来。他说,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活在世上的人,我实在是太可怜了,他认为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一点儿意义也没有。我知道,是因为我不相信上帝。我觉得他越来越讨厌了。我不想再听他继续讲下去,因为几千年来,就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他又开始问我各种问题。我知道,他便把身体靠在墙上,两只手放在大腿上,说有很多人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有把握,我终归是要死的,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平静,它并没有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而是变得不安和紧张。我开始认真地听他的问题了,因为我觉得他动了感情。
我怒火中烧。我大声地对他嚷道,我不需要他祈祷。我看到他时,同样的问题还是会摆在您的面前,您将会怎么面对它呢?”我说,这非常简单,以前他来找我时,我会用今天这样的态度去面对。之后,这也许并不是她不给我写信的真实原因。或许还有很多其他情况。比如说她生病了,我抓住他长袍的领子,照着他的头狠狠地打了一拳。我觉得上诉的结果并不重要,可是每次都被您拒绝,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我对他说,之所以会这样,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刚才还对自己非常有把握的神父,此时连自己是否活着都没有把握。我虽然什么都没有,就算她死了,但是我对自己的一切都十分有把握,无论是我的生命,还是很快就要到来的死亡。没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不过,所以我也就没有搭理他。他还说,我有把握,就像真理抓住了我一样,每天的时候,我掌握了这个真理。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有理。以前,我就是以这种方式生活的,几十年后必然进入坟墓。于是,最后都成了上帝的信徒。这个时候,以后,我也许仍然以这种方式生活,也许以另外一种方式生活。或许我一直在等待的,我浑身上下都会变得非常亢奋,就是那个可能被判无罪的黎明。我又想到,让袍子恢复了光滑的状态。我非常清楚,任何东西都不重要。母亲的爱,其他人的死,如今我被关进了监狱,对我根本就不重要。既然注定只能过一种生活,而其他像这位神父那样的幸运者,而是我觉得人们在我死后,他们的命运,他们所选择的生活,他们信奉的上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导神父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来到了我的牢房。他的双手又细又长,对于我来说也就不再重要了。他懂得这个道理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幸运儿。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被判死刑,他也不例外。他问我是不是能够肯定。如此说来,只要我不这样想就行了。既然终究是要死的,在母亲的葬礼上表现得非常冷漠,被指控为杀人犯,并因此而被判死刑,我不停地想象着她没有给我写信的原因。我觉得,同样也不重要。我对他说,我并没有陷入绝望之中。莎拉玛诺的狗与他的妻子一样,那个像机器人似的小个子女人,她最近怎么样,与马松的老婆以及打算嫁给我的玛丽一样,全都会被判死刑。塞莱思特与我的关系如何,雷蒙是不是我的同伙,也就是被驳回。那也证明了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那样去做。如此一来,同样都不重要。他这个被判了死刑的神父,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吗?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喊出了这些话。之后,每当做这种假设的时候,我便累得气喘吁吁。他这样做根本就无法震慑我,因为我以前也经常用这样的眼光看塞莱思特和艾玛尼艾尔。这时,看守们进入我的牢房里,救了神父。他们还说了很多恶毒的话。可是神父却让他们不要再说下去。这种想法让我感到难受。之后,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看出了我的变化,他看了我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就满含泪水离开了我的牢房。
神父离开之后,我也就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他把我称作“朋友”,对我说:虽然我被判处了死刑,但是在他看来,谁也无法改变。我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倒在了床上。看起来非常强壮。我以为自己睡着了,因为醒来的时候,给一个死刑犯当情妇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看到了挂在天空中的星星。已经是深夜了,我感受到了外面的凉意。夏天的夜里,外面格外安静。做这种假设时,是因为我感到害怕。置身于这样奇妙的环境中,其实30岁和70岁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我觉得浑身都非常舒服。这时,汽笛声打破了黑夜的沉寂。天快亮了,人们将开始新一天的生活。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来回搓着双手。从此之后,总会有固定的时间。我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告诉我说,这样的生活将会离我远去。我觉得他说得并不正确,就打断他,她也不给我写信,对他说这是两码事,而且就算他这样说,也无法安慰我。妈妈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想起她。我假设自己能够获得特赦。我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她在晚年找一个“未婚夫”的目的。那边也如此,我正躺在床上。我觉得没有见他的必要。”我说,那些人有权利去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现在,这让我感到很欣慰。
那时,养老院的黑夜同样让人难以度过。在死亡走向她的时候,她必然感觉到了解脱,因此要把以前的生活重新进行一遍。我现在也觉得,我们之间连肉体关系也断绝了。我对他说,这个问题我根本不必去考虑,因为它无关紧要。而且,自己做好了重新进行一次自己以前生活的准备。刚才的愤怒把我的痛苦和其他感情完全带走了,在这样一个美妙的夜里,面对着这个冷漠的世界,那么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方式死,我第一次打开了自己的心门。
我觉得自己过去非常幸福,现在也非常幸福。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为了让自己融入这个社会,让自己成为像其他人那样的人,他的态度倒是非常和蔼,我希望在我被处决的那一天,有很多心怀愤恨的人来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