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暖看着风徽宁,在他风轻云淡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执着,那是非得到答案不可的眼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三年间他偶尔会用炽烈的目光看着她,却从来不会要求她什么,更不会强迫她做明确的表态。他喜欢她,她知道,一直知道,但是他不说,她就装作不知。蒙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形同虚设,谁都知道对面是什么,但是两人都默契地不捅破它。今日风徽宁竟然打破了这层薄薄的纸,让一切摆在阳光之下,逼她做个决断。
“徽宁,我,我是想……”言暖涩涩开口,只觉嘴里都是苦味,喉咙间好似有东西堵在那里,让她说不出话来。抉择?选择他就要彻底忘了卫绍峥,忘了在北周的所有过往;选择卫绍峥就要离开南越,离开风徽宁和风岚。是卫绍峥还是风徽宁?她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对于卫绍峥她是爱恨交织,对于风徽宁却是亲情里缠绕着暧昧。无论选择谁,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现在无法抛弃曾经重新接受卫绍峥,可是要她完全忘了卫绍峥而跟风徽宁相爱,她也做不到,她是个执拗的人,轻易不说爱,说了就是一辈子。
风徽宁微微抬着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细碎的阳光透过竹叶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很难看,仿佛是溺水的人在挣扎、沉浮。她往日红润的嘴唇此刻有些苍白,嘴唇翕动几次,却语不成句。时间缓慢地挪动,她眼中有什么细微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灭、消散,那就像是一个繁华瑰丽的城在一点点坍塌,一点点毁灭。
“徽宁,如果你一定要答案的话……”言暖直视着风徽宁,眼中的摇摆不再,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她似下定了决心般不顾一切地要说了出来。却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笑意,那笑像是石子投入湖中,荡漾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小小的涟漪瞬间布满整个湖泊,风徽宁的笑声也传遍竹林
“傻暖暖,真是傻暖暖。”风徽宁大笑起来,眸中俱是捉弄人得逞的神色。“上当了不是,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他站起身,笑着走到言暖身前。“让你每天都想着捉弄我,我先捉弄你一下。好了,时辰也不早了,父皇让我下午进宫有事交代,我得走了,你没歇午觉也该累了,休息下吧。”他摸了摸言暖的头,转身离去。
望着风徽宁远去的背影,言暖紧绷的肩膀松解了下来。她跌坐到躺椅上,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是捉弄,风徽宁不是这样的人,刚刚在躺椅上的缠绵他是真的动了情。如果不是风岚及时来了,真不知结局会是如何。也许真是她刚才的拒绝,让他萌生了让她抉择的念头。风徽宁还是太在意她,不忍她折磨自己,不忍她把自己逼得太甚。他,跟卫绍峥真的不一样。
言暖躺在躺椅上,看着竹林上方的天空。天空湛蓝,偶尔有几朵浮云飘过,时光静谧美好。她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惬意。是不是风徽宁对她太好,她就倚仗着他的爱而任性妄为了?唇畔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她原来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人,在修复组里她原是出了名的干脆利落,在北周的时候她也是处事果决,为何到了南越之后反而犹豫不决,畏首畏尾?
那天风徽宁离开后很晚才回来,之后的每天都早出晚归。言暖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他,不安的心情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而凝聚。风徽宁是不是生气了,他是不是在故意躲她,他是不是不想再见她了?疑问随着日子的过去而日渐增加,她第一次在王府里产生了焦躁的情绪。
“徽宁,你在躲我吗?”言暖终于沉不住气了,三年中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多忙他都会见见她,可是现在十天过去了,风徽宁不但每天忙得不见人影,连只言片语也不曾留给过她。从西凉国回来之后两人的关系一直相处的非常好,要说有什么不快就是那天在竹林中的对话。她不得不做如是想,风徽宁也许要放弃她了。出乎意料的,这个想法让她坐立不安,终于在一个夜晚她无法再继续猜测,静静地等待在他的卧房前,直到他的归来。
“进来吧,夜里露水重。”对于言暖的到来风徽宁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他是有些躲着她的意思,不想见她。他就是在等,等她主动来找他。那日竹林中言暖眼中细微碎裂的挣扎,让他不敢再逼她太紧。可是他也不想再继续暧昧下去,他可以不要她明确表态,但他却需要她一个让他明确方向的姿态。所以他趁着忙于父皇这次给他的差事,而故意躲着她、冷落她。他就是想看看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究竟是什么感受,是依旧如故,还是在意他。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他的心也冷了下去,就在他以为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作主张的今晚,她终于来了。
言暖略显局促地坐在榻上,看着风徽宁悠悠地脱掉外袍,悠悠地倒茶,她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这个房间她曾来过无数次,每次都是放松自在如自家,只有这次是紧张的,甚至有些无措。“徽宁,好久没见你了,所以我……”她有些说不下去,前几日才拒绝了他,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她是不是有些反复无常?
“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风徽宁放下茶杯,慢慢走到榻边,坐到言暖对面。“暖暖,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明吧。我希望你在乎我,哪怕只是处于习惯,我也要你在意我的行踪。我不要求你现在就爱上我,我的付出是我的事,不能因此就强求你也同等付出,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他缓缓抬起头,温润的眸子直视着言暖,温柔而坚定地说。“给我一个机会,试着接受我,试着爱上我,好不好?”
言暖抿着唇角垂眸不语,脸上的平静却不能抑制心里的惊涛骇浪。风徽宁跟她摊牌了,第一次说得这样明确,他没有要求她任何事,甚至不要求她回报。他只是要一个机会而已,她能拒绝吗?她不能,面对这样的深情,面对这么的温柔,她不能。“徽宁,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过去走出来,我爱过、受伤过,所以现在更怕爱,怕再次受伤。我不能对你保证什么,也不能给你什么承诺,我只能说我会认真地试试,试着给彼此一个机会。”
风徽宁温润的眸子里霎时腾起闪亮的光,仿佛漫天的焰火绚烂都收纳在他的眼里。那样的神情让风光霁月的男子,更显得风采奕奕,难描难画。“谢谢你,暖暖。”这就够了,只要她肯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一定会让她爱上他的。她是这样执着的女子,他不敢要求太多,太多的要求只会逼走他爱的女子。他能要求的仅是机会,只一个机会便够了,足够了。
温暖的感觉瞬间笼罩在言暖周身,明明是夏夜,这温暖却让她倍觉舒爽。风徽宁始终是那样体贴,他的爱如泉水溪流般悠长,不甚激烈却在不经意间渗入。也许爱上他会让她活得更轻松些,也许爱上他会让她忘记过去那些伤痛,重新获得幸福,也许再次爱上,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难。
夜风轻暖,夜色却带着些微的冷意。夜色渐浓,窗外的月光却格外明亮,照亮着黑夜中的人间百态。有人欢喜,有人烦愁。与南越宁王府中的喜悦气氛相比,北周的皇宫清琦殿的气氛则显得格外压抑。
卫绍峥负手站在窗前,一手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另一只手搭在窗沿上,食指敲击着窗沿,发出“嗒嗒”的声音,在寂静的清琦殿显得异样的突兀。他紧紧抿着唇,神色不定地看着夜空中的明月。眼中明灭的光在月光的阴影下有些模糊,那些往昔的岁月,那些清苦日子里的片段,一点一滴在他眼前掠过。那些昏暗日子里稚嫩的笑颜,那些艰难岁月里维护的话语,那些于困苦生活中生出的相濡以沫,在此刻抽丝剥茧般地在脑中摊开。
大殿一角的盘金凤烛台上的烛火“噼啪”爆出烛花,惊醒了回忆中的人。卫绍峥缓缓转过身,对着站在大殿中央身着华丽衣饰的女子轻声道。“清儿,收手吧,现在收手朕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