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绍峥处理政事向来雷厉风行,说彻查就绝不拖沓。不久绪江地区的官员就被查得一清二楚,贪污赈灾银子的官员从上至下竟有数十人。一个小小的绪江地区能有有多少官员,居然有如此多的贪污之辈。卫绍峥震怒之下毫不留情,凡是贪污银子五十万两以上的官员一律满门抄斩,十万两以上的官员凌迟处死,其余贪污者充军。
赈灾银两贪污案让朝中大臣人人自危,生怕被牵连影响仕途。正当贪污案处理的如火如荼之际,卫绍峥却突然不再继续追查。他撤去了言尚书兼任的户部尚书职位,另提拔了三年前的状元,如今的大学士姚庭为户部尚书,并接手处理绪江赈灾事宜。
一时间朝中对此猜测不断,却不敢明着表现出来。朝中任何人事的撤换都代表着一个势力的崛起和另一个势力的衰落,在贪污案这个敏感的时刻,卫绍峥此举让朝臣不得不猜测,言家的时代是不是过去了?
朝中的事言暖多少听说了一些,心中隐隐的不安像是雨后的春笋,迅速的滋长。每日与卫绍峥的相处她都倍加小心,话题从不敢扯到朝政上去,更不敢提她爹的事。她不说,卫绍峥也不提,似乎不说不提这件事就会过去,可是事情却常常事与愿违。
上午言暖正处理后宫的事情,就看见卫绍峥阴沉着脸进了凤栖宫。“都出去。”
他的话声音不大,语调也很平静,但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宫嫔太监纷纷请安后离去,转眼间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为什么?朕带你们言家不好吗?”卫绍峥似在看着言暖,又似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什么。
言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常这个时间卫绍峥还在上朝,今天退朝这么早定是出了什么事,而这事是跟言家有关的。多日来按捺在水面下的真相,今天要暴露在明面了。“臣妾有罪。”她缓缓跪在他身前。此刻他不是卫绍峥,她也不是言暖,他们是大周的帝后。他们不是相恋的爱人,而是君臣。
卫绍峥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咔咔”地响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瘆人。“已经是两部尚书了,他还不满足。他还想要什么,想要这皇位吗?”他的拳头捶在大殿的柱子上,殿顶的灰尘纷纷落下。
“父亲他不敢。”言暖的心沉了下去,她爹果然参与了。枉她爹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贪污这赈灾的银两?几十万银子不少,可也算不上什么,贪图蝇头小利不是她爹的性格。
“不敢?”卫绍峥嗤笑,“朕看他胆子大得很,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收了绪江官员二十万的好处,他就放任他们为所欲为。身为两部尚书他少这二十万两银子吗?朕看他是想显示他的权力,炫耀他在大周无可匹敌的尊崇地位吧。”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琥珀色的眸子幽深的看不见底。
“仗着平叛安家有功,仗着朕对你们言家的宠信,他就忘乎所以了?”卫绍峥直视着她,目光中的愤怒如喷薄的岩浆,要把她燃烧成灰烬。“即使是这样,朕也看在你的面子上对他网开一面,贪污案朕说了彻查最后还是放过了他,他居然对新任户部尚书冷嘲热讽,还煽动朝臣孤立姚庭,他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面对着卫绍峥的逼问,言暖说不出一个字来。恃宠而骄、居功自傲这是功臣历来容易犯的错,想不到她爹自诩精明,却败在了这上头。贪污已是大罪,拉帮结派攻击朝廷重臣更是死罪,居然还加上藐视皇权这一条,卫绍峥没有立即把她爹斩首已是格外开恩了。“皇上息怒,父亲一时糊涂,但他对大周对皇上绝无二心。”
“如果他真敢有二心,朕会容他到现在?”卫绍峥闭上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疲惫的神情。“起来吧,这怪不到你头上。”他扶起了言暖,一起坐到榻上。
言暖给他倒了杯茶,重新坐回到他身侧。“我也有责任,如果我早些提醒父亲,就不会出现今日的情形了。”她爹看不透这权利的诱惑,她却知晓其中的厉害。在卫绍峥提出要她爹兼任户部尚书的时候,她就该提醒她爹谨言慎行的。
卫绍峥揽过她的肩头,声音带了一丝歉疚。“你并没有错,是我没有听从你的建议。今天我情绪很不好,吓到你了吧。”
言暖摇摇头,之前处理贪污案卫绍峥突然停止,就是为了她爹。他一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为了她而违背他一贯的原则,想必也是经历了很大的挣扎。“你做了那么多,父亲却没有收敛,让你很为难吧。”一个人忍受了那么多,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暖暖,谢谢你。”卫绍峥摸了摸她的头,满朝文武、后宫佳丽他身边的人无数,知他懂他的却只有身边这一个。如果她不是言家的女儿该多好,那他们就不会有今天这样为朝政怒目相向的一幕,不会有利益纷争的一面,不会有实力敌对的一天。外戚乱政,这是他心中永远的死结。言尚书已有这样的苗头,他不能放任这苗头成长。
“暖暖,我已经撤去你爹的兵部尚书一职,改封詹士府詹士加封少保。”卫绍峥语调很轻,语气却很坚决。
詹士府是是负责辅助太子的机构,因为是在储君身边做事,所以也极高的职位,而少保是加官,更是荣耀。看起来她爹并没有降职,但是现在卫绍峥还没有太子,詹士府是“空衙门”,少保更空有头衔没有权利。卫绍峥此举既保住了言尚书的命,又架空了他的权利,可谓一举两得。
言暖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腰间玉佩上的璎珞,心里却把这一切都分析明了。“也好,父亲也上了年纪,该歇歇了。”远离了权利的漩涡,才能活得更久。
“我也是这样想。”卫绍峥顿了一下,说得有些犹豫。“言尚书的事我已经竭力网开一面了,虽然没有累及家人,但朝中对言家还是很不满的。”
言暖的手被璎珞缠住僵在那里,瞬间的凉意从手上传到心里。“说吧,怎么处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