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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离天澈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个不到10厘米长的、老虎形状的东西,上面还刻了不少繁体字。

“西大营虎符?”展云惊叫道。

离天澈道:“不错,这就是西营虎符,但是却只有一半,另一半在苏城苏老将军手上,这两半虎符必须合二为一,才能调动我西营二十万大军。此时城门已关,惟有持此虎符可入京城。展云现在即已扮成我,速度入城,无论是调动西营军还是从幽冥阁调集好手都行。夜长梦多,这森林中还不定有多少危险,展云速去速回。”

展云单膝点地,道:“是,王爷,属下即刻前往。妹子你保护好王爷。”

展颜点了点头。展云飞速地运起轻功离去了。

此去京城骑马来回都需四个时辰,用轻功也快不了多少。剩下的也只有等待了。

夜,深秋的夜已有几分寒意。

黑暗的森林里分外静寂,只有一堆篝火在燃烧,偶尔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

火焰在秋风里不停摇晃,风仿佛在叹息,叹息这一群人明明危险即将靠近而不自知。

黑暗是小菊的天下,她不惧任何野兽,森林里来去自如,因而便去抓野兔去了。

经过黑风林这一战,大家都极度疲劳,又饿又渴,展颜找水去了。

悠然脱了外袍披在离天澈身上,他此刻没有内力,衣裳也显单薄。

他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轮廓分明;虽然现在的样子不过七岁的模样,但从他现在的轮廓可以想象得到他恢复体貌后的样子。

何况前世是什么样子悠然早已知道了。

悠然压低声音道:“天太黑,太静,不如说说话。”

离天澈道:“你怕黑?”

悠然道:“我不怕,我担心你怕。”

离天澈道:“不会,我八岁起就被我父皇派往军中历练,经历大小战事无数次。”

悠然道:“西营战事也多?好象只听说北营战事多。”

离天澈道:“其实西蒙国也对我离月虎视眈眈,经常有沙漠强盗犯境。”

悠然道:“哦。”

离天澈道:“为什么肯帮我?是因为展颜?”

悠然想了想道:“不是,原因我以后再告诉你。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信我吗?”

离天澈看着悠然的眼睛,很认真地道:“信,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全无印象,但是就是很相信你。”

悠然笑了笑道:“那好,我现在提第二个条件,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做你的贴身侍卫。”

离天澈很意外地看着她:“你说真的?”

悠然点了点头道:“真的,现在你的四个近身侍卫都牺牲了,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离天澈道:“你可是堂堂百草门门主,怎么肯——?”

悠然道:“有人规定百草门门主不能做别人的下属?”

离天澈看了看她,道:“为什么?”

悠然却已抬眼望天:“因为我高兴。”

没有什么理由比这个理由更有“道理”的了,离天澈哭笑不得,却又有几分欣喜。

忽然远处传来细小的响动,悠然全身戒备地站在离天澈旁边,袖子里已有准备。

脚步声渐渐近了,有几十个火把正往这边移动,近了。

是展云带着幽冥阁的好手到了,展颜居然也在他们一起,手里提着两个满满的水袋,显然是去找水时碰到的。

展颜看到悠然,兴奋地正要冲过去,却被展云反手一把扣住。

展颜意外地道:“哥?”

展云却不理她,冷颜对旁边一个灰衣劲装的男子道:“黄狼,看好白鸽堂主,她现在精神有些失常。”

黄狼便是黄狼堂堂主,点头道:“是,阁主,不对,是三王爷。”

说完把展颜的两手反扣在背后,两个鼓鼓的水袋砰然落地。

离天澈皱了皱眉:“展云,你搞什么?”

展云突然厉声道:“谁是展云?展副阁主早就被你和百草门门主杀了,还有本王的东南西北四护卫也死在你们手上。今天我就要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身后数十个幽冥阁手下齐声道:“为副阁主报仇,为副阁主报仇。”

离天澈忽然狂笑一声:“好,很好,你终于得逞所愿了,相必这一切你已谋划了很久?”

展云笑了笑道:“不错。”

离天澈道:“我中的童颜其实是你下的?”

展云笑道:“不错,你府内的那个丫鬟不过做了替死鬼。”

离天澈道:“你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手,我中毒后你应该有很多机会的。”

展云道:“自然是为了虎符,我费尽心机跟了你这么久,却一直没找到你的兵符,没想到损失了我逍遥宫那么多好手后再拿到手。”

悠然意外地看着他:“逍遥宫也是你的?”

展云傲然道:“逍遥宫是本王一手培养出来的,比幽冥阁花的心血还要多,为了这兵符,本王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了。”

展云相对的方向突然出现大批黑衣人,为首的竟然是“迎风一刀斩”。

这个人竟然没在百兽围困中丧生,而且还不知什么时候逃出去的,也算够强悍了。

悠然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那神情,简直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写照。

因为她知道,情势既然如此不利,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她只希望小菊能够机灵,见到情势不利能及时指挥百兽过来。

所以她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字——“拖”。

篝火越来越弱,悠然却没有往上面添材。

既然有免费的火把可以照明,又何必再浪费精力去烧篝火呢?

森林里忽然变得死寂如坟墓。

展云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也不知为什么,他那张本来极英俊动人的脸,现在已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就连悠然都似不敢再看他。

她忽然对着展颜道:“你想必也很意外有个这么了不起的哥哥?”

展颜心很乱,不知何去何从。

悠然道:“可是你不想一下,他若真是你的哥哥的话怎么不让你报仇?”

展颜望着展云,勉强道:“也许他只不过想等到利用完了才杀掉他们。”

悠然道:“傻丫头,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他若真是你哥哥,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一刻都不能等的;何况雷家有什么利用价值?火器么?你的火器本领更甚于雷家,有你们展家就不必再用雷家了。”

展云却还是没有动,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任由展颜狐疑的目光盯着他。

悠然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本来并不想说的,只可惜——”

展云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只可惜你已经在怀疑我了。”

悠然点点头道:“不错,如果是真的展云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潜伏在澈王身边?如果是真的展云又怎么会有童颜之毒?如果是真的展云,怎么可能有这么长远的阴谋?一个展家的遗孤难道会有谋反夺权之心?”

展云道:“不错,分析得很好,很仔细。”

悠然道:“两种可能,一种是你背后的人十二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件事,很早就把展云杀了,用你来代替,成了澈王的师弟,潜伏了多年。”

展云没有说话。

悠然又道:“还有种可能是展云学成下山后想报仇,经常去查探雷府,被你发现可疑,因而开始利用,从那时起就已经杀了展云,由你冒充展云潜伏在澈王身边,不仅要杀澈王,更要夺得兵权,显然这种可能性更大,是么?”

展云没有否认。

展颜突然凄厉地叫了起来,却被黄狼点了穴道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此时更是被点了哑穴,只能以愤恨之极的眼光瞪着“展云”,眼睛里简直要喷出血来。

悠然又道:“你能号令逍遥宫,图谋又如此之大,你的身份我已能猜到,你信不信?”

“展云”闭上了嘴,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却已看得出他是在勉强控制着自己。

悠然道:“能够从皇陵中偷出童颜之毒的人并不简单,而且现在皇上已病入膏肓,传位已迫在眉睫,所以你便是有希望谋得皇位的人之一,所以你若不是跟太子有关,便是跟当今二皇子有关;太子本是储君,没必要这样做;二皇子天生腿疾,不理政事,可能性也不大;那么最大一个可能便是跟当今焰王爷有关。”

“展云”已露出惊讶的眼神。

悠然道:“此刻我们在你眼中已形同死人,你何不亮出身份?”

“展云”大笑起来,笑得整个山林都有回音。

忽然道:“你若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等你那位师妹来救你,却已打错了算盘了。”

转头朝“迎风一刀斩”道:“三郎,你来告诉他们。”

“迎风一刀斩”在逍遥阁四大护卫中排行第三,竟然名字就叫三郎。

三郎道:“禀少主,我们从林子西面过来,正好碰到那丫头身子倒挂在树上,两只手去抓草窝里的兔子,却没有留意她的前方就是悬崖,我们只不过走到跟前吓她一吓,她就失足掉下悬崖去了。”

说完三郎手下的黑衣人一齐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笑道:“想不到能指挥百兽的人居然一点对敌的武功都不会,真是可惜了。”

悠然和展颜闻言心已冰冷到了极点,离天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展云”道:“白悠然,本王欣赏你的才华,你若与展颜一起归顺本王,本王还是可以不计较你们之前杀了我多少手下的。”

展颜口不能言,此刻意外的安静。

悠然讥笑道:“你本王的称呼倒是蛮顺口啊,可惜怎么也改变不了不是王爷的事实。”

“展云”笑道:“我知道你不过是在用激将法,现在你们插翅也难飞,就让你们看看本王的真面目。我这个王爷的身份并不输给离天澈。”

说完伸手一揭,一张人皮面具取了下来,其面容居然与离天撤有六七分相似。

离天澈道:“你难道是王叔的儿子?”

展云道:“不错,现在也不怕让你们知道。世人都以为焰王只有一个儿子,却不知道他其实有两个儿子。我真名叫离忻,从小在逍遥宫里长大。”

离天澈道:“焰王才是真正的逍遥宫主?”

离忻道:“不错。念在本是同契连枝的份上,本王可以给你个全尸,免得你到了九泉之下向离家的列祖列宗告状。”

离天澈突然笑了起来,道:“好,很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本王愿赌服输,只希望不要为难百草门人。”说罢深深地看了悠然一眼。

离忻道:“就因为你这句愿赌服输,本王给你次机会。”

离天澈道:“什么机会?”

离忻道:“白公子与三郎决斗。”

悠然道:“我若胜了他又如何?”

离忻道:“你若胜了他,他死,你们走。”

悠然道:“你已有把握他必胜,是么?”

离忻点了点头道:“不错,三郎这把刀从无敌手。”

悠然看了眼三郎手里的长刀,这就是那把传说中的地狱魔刀?一刀两半,战无不胜?

离忻又道:“你若输了——”

悠然毅然道:“我若输了,我们一起自裁,不劳阁下动手。”

离忻道:“你也可以选择不决斗,只要你肯归顺本王,本王可以把幽冥阁交给你指挥,而且他日事成之后封你为郡王,富甲一方。”

悠然浑然不理会他的建议,道:“你的意思是,除非我赢,否则离天澈便要死?”

离忻道:“不错。”

悠然道:“我选择决斗。”

离忻道:“不后悔?”

悠然道:“我从不后悔。”

悠然解下腰带,一端卷在手上,一端垂在地上。

三郎道:“你没有武器?”

悠然道:“这个就是武器。”

三郎笑了:“我这把刀据说是把魔刀,无坚不摧,砍任何东西都是一劈两半。”

悠然道:“我这根叫天蚕飘,是砍不断的,对付你这把刀正好。”

三郎道:“见到我刀的人都已经被我砍断了。”

悠然笑了笑,道:“无论什么事,都有例外的。”

三郎道:“说得好。”刀光一闪,他已出手。

他的刀简单而直接,举起,直直地罩着悠然头顶劈了下来。

你若真以为他这招式简单,那就错了,他这招式起码暗藏了七八种变化,把你每一个可能逃脱的方向都算进去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速度非常之快,所以才让人以为他的招式简单,只是一刀而已。

刀光闪动,闪花了悠然的眼睛。三朗的那一刀,几乎全封死了她的退路。

这样看来,悠然好象已经死定了。

展颜已经急得直冒汗,她企图奋力冲破被点的穴道。

离忻叹了口气,虽然他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不希望悠然这么快死掉的。但是不能为己所用,他宁愿毁掉。

所有的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场中决斗的两人。

只有离天澈出奇地镇定,他相信悠然,如同相信自己,他甚至觉得他和她若是同时死去,好象理所当然。

只听接连数声“哧哧”的声音,那是天蚕丝断裂的声音。

连天蚕丝都能断裂?

是东西都可能断裂,只是坚硬的程度不同而已。

只有展颜看清了。

悠然的天蚕飘虽然裂开了,却不是一刀两断,而是每根细丝从缎带里脱离出来,成了一根根单独的细丝,细丝再聚拢在一起,直直地卷上了三郎的刀。

三郎的刀头一次遇到了阻力,他已劈不下去。

然后他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杜鹃花香,很温馨,很温柔,仿佛他故乡樱花盛开的香味。

他面前已出现了大片的红雾,仿佛已进入花的海洋。

他很想拨开这片红雾,却发现已失去了斗志,内力已无法凝聚,他的刀忽然变得很重,他已提不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把血红的剑已穿透了他的衣裳,然后穿透他的背,一剑已穿胸。

漫天花雨飘落,分不清是花瓣还是三郎的血,他的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悠然,因为悠然的天蚕丝本来没有机会卷上他的刀的,只不过因为悠然在天蚕飘化为天蚕丝时跟他说了句话:“こんにちは。”

他不明白她怎么会他家乡的话,她的那句话让他想起他已离家很久,于是他的动作不由停顿了一小下,就在刀离悠然的头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停顿了一小下。

一小下已足够,就这一小下的时间,悠然的天蚕丝已卷住了他的刀,等他想要解决这束缚时,展颜的无忧剑已从背后刺入。

这配合已恰倒好处。

这件事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连离忻和黄狼都没有留意到展颜什么时候冲破了穴道,飞身而起,一剑破空而出。

展颜看了看悠然:“你那么肯定我能赶上这个机会刺出这一剑?”

悠然笑道:“我们这么多年在一起,这点默契总该有的。”

展颜也笑了起来,她的眼睛突然变得空洞灰白,嘴角流出一缕鲜血,身体突然往下面倒去。

悠然大惊,上前一把搂住:“你怎么啦?”

展颜挣扎着道:“我看到你陷入危险,我很急,我一直在努力冲破穴道,却一直冲不破。”

悠然帮她顺着背道:“不要说话,保存气力,相信我能医好你的。”

展颜喘息着,挣扎着接下去:“没有用了,你让我把话说完。我看到迎风一刀斩的刀已到了你头上,我真的很怕你也象别人一样被一劈两半。我终于冲破了障碍,无忧心法上到了十层,我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下冲破玄关。”

悠然紧紧地抱着她,发现她的身上越来越冷,她已油尽灯枯,就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悠然突然流下泪来,泪水无声地滴到展颜的脸上。

展颜缓缓道:“不要哭,这是练无忧剑的必然结果,师傅当时并不同意我练到心剑的地步,为了你,我心甘情愿,花魂复活,夙愿得尝,死而无悔。我终于能看到花魂复活了。好美。”

悠然哭着道:“如果花魂复活的代价是同归于尽,我情愿不要。”

展颜看着她,脸上绽开花一般的笑容,道:“如果不是我传信给你,你也不会来找我,也不会落入阴谋当中;如果不是我认错了哥哥,又怎会连累你?能以这样的方式救你一次,师姐的心中也有了安慰。我一直以为的哥哥,居然是我的灭族仇人——”

声音越来越弱。

悠然将耳朵凑到她嘴边,才勉强听清:“你能叫我声姐姐么?我这一辈子无牵无挂,却早已把你和师傅当成我最亲的人,——你要帮我报仇——”

悠然坚定的眼神看着展颜,小声地道:“姐,你放心,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帮你报仇。你的仇便是我的仇,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展颜道:“那——我就去得安心了——我为你做的只有最后一件事了——往北面逃——快。”

说罢使出最后的力气推了下悠然。

悠然闻到展颜的身上有股硫磺的气味越来越浓,马上就明白了。

一边眼泪直流,一边朝离天澈的位置扑去,抱了离天澈迅速地望后面飞去,幻影步法已使到极致。

离忻他们也闻到了硫磺味,感觉不对,看着悠然和离天澈逃走,厉声喝道:“不要让他们走了,杀无赦。”

幽冥阁和逍遥宫的手下才从刚刚的决斗中醒悟过来,连忙追了过去。

突然展颜的身体发出极大的爆炸声,血肉横飞,整个地面都掀起两丈高的热浪,浓厚的烟雾笼罩了大片森林。

爆炸阻隔了离忻手下的追击,众人都在东奔西跑地躲避着爆炸,一切都乱了套。

等到爆炸过后离忻和黄狼已不见了踪影。黑衣队顺着悠然逃走的方向往北面追击,却发现走到尽头已是一处深潭。

离忻和黄狼站在潭边,他们亲眼看到悠然和离天澈从这里跳了下去。

离忻笑了笑道:“就算你赢了,一样也难逃厄运。”

黄狼道:“难道主上开始答应白公子决斗赢了就放他们走不是说真的。”

离忻一掌拍在他肩膀上:“蠢才,本王怎么可能放虎归山?只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

黄狼惊呆了:“原来主上早就想要三郎的命了。”

离忻道:“他知道的太多,而且早有去意,说要回自己的家乡。本王大事未成,怎么可能放心让他离开。”

黄狼谄媚地笑着:“是,主上英明,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离忻笑道:“不错。你以后该改口了,我才是真正的澈王。”说罢掏出个人皮面具贴在脸上,赫然又变成了离天澈,17岁的离天澈。

水低下有两个人,冷悠然和离天澈。

悠然在水里就象一条鱼,她前世可是个潜水高手,在水下憋气七八分钟都不用换气;只苦了离天澈,他虽然会游泳,却憋不了多久的气。

两个人正好在离忻和黄狼谈话的水下面,一动也不敢动,此刻的悠然经历昨夜开始一天两夜的战斗逃亡已经很疲劳,内力已所剩无几。

展颜要她往北面跑,想必早已想到悠然潜水的高超本领,早在百草谷时她就经常躲在温泉下不出来让人好找;而且此刻整个黑风林四面八方都是幽冥阁和逍遥宫的人把守,只能冀望于水里躲避一时。

可是等了好一会离忻他们还没有走的意思。

悠然心里不禁骂了句:“这只小狐狸!”

她看到离天澈已经开始因无法换气而表情十分痛苦甚至扭曲,水中也即将开始升起气泡,情急之下只好用自己的唇堵住离天澈的唇,度了口气给他。

这本是她的无心之举,却发现离天澈的脸越来越红,这少年竟然还没有和人接过吻,此刻虽然是悠然情急之举,他却已不好意思了。

突然他的手朝她的脸上摸了过来,悠然很意外,却又不敢动,生怕弄出水声惊动了岸上的离忻。

没想到离天澈摸上她的脸把她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原来她的面具经水一泡,已有一边卷了出来,露出面具边缘,不比之前贴合完好。

此刻悠然挨得那么近,脸上的伪装自然被发现了。

只见悠然盘发上的缎带进入水中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了,一头墨黑长发如黑色丝缎般展了开来,美丽的面容有如烟中芍药,雾里桃花,美得简直令人透不过气来。

离天澈此刻就已经透不过气来了,被这样一个人间仙子吻上,他的呼吸已然急促,虽然他的形体只有7岁,可是他的思想却没有变,他应该已经17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悠然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已经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了,不过既然迟早要让他知道的,也无所谓了。

关键是岸上的离忻老不走,还肆无忌惮地和黄狼谈论着他的阴谋,悠然又气又急,这样下去熬不了多久就要暴露了。

悠然用天蚕丝把离天澈和自己绑在一起,然后很轻很慢地往更深更远处游去,她只希望能游远一点,找个僻静的地方换口气。

她很小心地一点点地滑动身子,如同一条美人鱼一般,没有弄出一个水花,甚至还有游鱼来舔她们的脚趾头。

终于游到了潭的另一边,那里是滑不溜鳅的峭壁,根本不可能爬上去,也没有任何遮盖物,如果贸然冒出水面,难免被发现。

正着急的时候,突然一个滑腻的身子圈住了她和离天澈往水下面拖了开去。

速度之快,力度之大,连悠然都无法反抗。

不一会的功夫竟然被拖进了峭壁底下的一个很深很长的洞,到最后竟然到了一个很大的大厅,足有三四百平米大的空地,旁边还连着好几个石室,到了这里蟒蛇就将他们放了开来,这个地方已能自由呼吸。蛇本来就是水陆两栖的动物。

这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大概有20米长,巨蟒的身体更是吓人,估计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抱得过来。

悠然和离天澈看见这么大一条巨蟒,不由都吓了一跳,只见这巨蟒在地上一个盘旋,静静地坐着看着她们,也不攻击她们。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男孩一蹦一跳地从一个石室跑了出来:“漂亮姐姐,是我叫小呆去救你们的。”

走过来一把拉住悠然的手。

这小孩长着一张娃娃脸,没说话就先笑,说完了还在笑,教任何人也没法子对他发脾气。

悠然看着他,也笑了:“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住在这里?”

小孩笑眯眯地道:“我叫南宫灵犀。我从小就在这里啊。”

悠然看了看他,很奇怪他怎么会从小就在这里:“这里还有没有别人?”

南宫灵犀道:“没有,只有我和小呆。”指了指巨蟒,原来“小呆”是巨蟒的名字。

悠然郁闷了,这小孩答非所问:“姐姐是问你父母呢?谁带你到这地方来的?”

南宫灵犀一脸无害的笑容:“如果姐姐象刚刚亲这个小弟弟一样亲我一下,我就告诉姐姐。”

小弟弟?离天澈要郁闷死了,他已经17岁了,比悠然还大两岁,要不是这见鬼的童颜害他,怎会轮到这么个小鬼也敢在他面前撒野,而且还想揩悠然的油,再怎么样也是他先认识,他先发现悠然的。

他拽紧了悠然的手,一脸的不甘愿:“她是我的。”

悠然看了看这两个小家伙,真的哭笑不得,尤其看不得离天澈竟然为了个小鬼而吃醋。

当下笑了笑道:“姐姐那不是亲他,是他不太会潜水,呼吸困难,姐姐帮他换气而已。小犀,你要再不告诉姐姐,姐姐可生气了哦。”

说罢板起脸来。

这小孩一个人久居潭水深处,没有朋友,现在见了这么个“神仙姐姐”,觉得十分可亲,见不得悠然生气,连忙道:“姐姐不要生气,小犀说就是了嘛。小犀从有记忆起就在这里生活了,是婆婆带我到这里的,婆婆说外面的人都很坏,要我不要出去,婆婆教我武功和医术。小犀现在可厉害了,这里所有的水族都听我的话哦。”

悠然想了想道:“那婆婆呢?”

小犀低下了头,道:“婆婆八年前就死了,婆婆一直有很重的伤,她说是为了我才能撑这么久的,但是她不肯告诉我是谁伤了她,如果让我知道是谁伤了她,我一定要去报仇的。”

悠然道:“你婆婆既然会医术,为什么不能医好她自己呢?”

小犀道:“可是婆婆和我会的都不是救人的医术啊,婆婆教我的是巫术。”

巫术?怪不得小犀能指挥这么大的巨蟒了。

这里面估计又是个很心伤的故事,八年,八年前小犀才四五岁吧,就一个人在洞里生活,好可怜的孩子。悠然忍不住把小犀抱在怀里,弄得离天澈用恨恨的眼光瞪着他,小犀却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

在黑风潭底整整呆了七天。

一方面离忻实在是个谨慎的人,他人虽然回京了,华丽丽地去冒充澈王爷,却不相信悠然和离天澈真的死了,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逍遥宫的人在黑风潭周围整整守了七天才散去。

另一方面,小犀的巫术真的很不错,再加上他能指挥水族,所以很快地找到了小菊。

小菊掉下去的悬崖下面居然是一条小溪,小溪和黑风潭是相通的。

通过水族间相互传递信息,终于找到了小菊,不过小菊的腿已经摔断了,所幸还有命在。

悠然花了几天时间才帮小菊接好骨,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并不夸张,所以只好把小菊拜托给小犀照顾。小犀虽然很想跟着悠然出去,却似乎也有暂时不能出去的理由,也就照悠然的安排等小菊恢复后再出去。

可是离天澈的毒已不能再等,就算来得及给他找解药也怕来不及赶上揭露焰王的阴谋,现在离天澈的兵符也没有了,人又变成了这个样子,站出去说话没有人会相信,唯一的办法是赶快给离天澈解毒,证明他才是真正的澈王。

所以七天之后,悠然和离天澈一行二人上路了。

他们穿过黑风林,向西北的雪山方向而去,这一次悠然还是作男装,却没有再戴人皮面具,因为那张脸孔对方早已经能认得出了。所以这一次她以真面目出现,成了一位翩翩佳公子,离天澈则成了她的书童,再不用扮女孩,离天澈的心情好了很多。

让离天澈心情更好的一件事是南宫灵犀没有跟来,这绝对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得南宫灵犀老是粘着悠然的样子。

一路上歌声不断。

歌唱得并不好听,因为是离天澈唱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用筷子敲击着酒杯,反反覆覆地唱着,唱来唱去就只有这两句。

他唱一遍,悠然就喝一杯,因为悠然喝酒就跟喝白开水一般,完全都不会醉,她并不是酒量过人,她只不过是天生对酒精免役而已。

可是离天澈唱得实在太烂了。悠然终于忍不住道:“我并不是说你唱得不好,可是你能不能换两句唱?”

离天澈道:“不能。”

悠然道:“为什么?”

离天澈道:“因为我只会唱这两句。”

悠然终于笑了,道:“堂堂离月王朝三王爷,据说文武双全,惊才绝艳,青年才俊,是多少京城名媛的梦中情人,一身武功诡异莫测,鲜有对手,想不到唱起歌来,却实在比驴子还笨。”

离天澈道:“你若嫌我唱得不好听,你自己为什么不唱?”

他就是要悠然笑,要悠然唱,悠然从黑风潭出来后就板着脸,一直没有笑过,他知道她是担心小菊的伤,也在为展颜的死而悲伤,展颜为了她而死,而且尸骨无存,悠然因此下了死的决心要让离忻好看,要让始作俑者——焰王爷恶有恶报。

酒是好酒,马车设计得十分精致,边缘暗藏着很多个抽屉,只要伸手一按就会出来各种好酒和精美小吃,这就是马车大的好处。

悠然突然举杯一饮而尽,十指放在绿绮琴上,高声而歌: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这首《笑红尘》本是一首豪气冲天,仿佛看破世间一切的歌,如今被悠然唱了出来,却有一股哀怨的味道。她在叹,叹人生何处无阴谋;她在伤,伤展颜的死,伤展颜十多年来只为仇恨活着,却最终没能得尝所愿;她在感,感展颜最终没有因仇恨而迷了眼睛,为了救她而丢了性命;人间有爱,不错,[][]有爱才能活下去。

虽然展颜的白鸽堂已没有了,白草堂却还在,白草堂却不是谁的号令都听的。

所以悠然不缺钱,马车也是百草堂的分堂准备的,她尽量不去麻烦百草堂。

离忻既然那么了解他们的实力,自然还在百草堂和她要去找解药的地点布置了眼线,但是肯定不是重兵把守,因为毕竟在黑风潭守了七天七夜,什么都没有发现,葬身鱼腹的可能性还是占一多半。

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绝不会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仇人,因为只有你的仇人才肯下苦功来研究你的弱点。

悠然深深了解这一点,这一路上危险可能无处不在。

马车在急速行使中突然一个急刹车——风以最快的速度勒紧了马的缰绳。

风便是车夫的名字,悠然觉得这名字好怪,但是这个车夫是离天澈挑的,她相信他。

离天澈差点被甩出去,幸好悠然反应快一把搂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怎么?”

风皱了皱眉道:“一个和尚。”

只见一个和尚模样的人躺在马车前面,应该是被人扔出来的,差点被马踩在脚下。旁边是座大大的烟雨楼——徐城最大的青楼,门口站着四五个彪形大汉,一个嬷嬷双手插腰站着门口叫骂:“这年头活见鬼了,连和尚也来光顾,想当花和尚,也得有钱才行,难道还指望妓院施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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