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山花烂漫,蝴蝶飞来,停在指间。
诺大别院之中,蓝朵儿倚窗而立,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
“公主!”夜无痕站在她的身后,轻声唤道:“吃饭了!”
“是吗?”朵儿浅笑着转身,惊飞了指尖的蝴蝶。
跟在她身后的夜无痕又一次悄悄的在心底叹了口气,自那天从战场回来,她就一直这样安静的对任何人都清清浅浅的笑着,笑的他心中越来越不是滋味,而看着她的目光也越来越心疼。
已经好久没有人让他有这样心疼的感觉了!他也好久不知道心疼是怎样的感觉了!
看着她轻轻的落座,幽幽的注视着桌上的饭菜,夜无痕知道,她!根本没有任何食欲!
叹息!再叹息!夜无痕在她身边温言道:“公主如果觉得不合胃口,我明天换个厨子可好?”
朵儿抬起眼眸,歉意的看着他,笑道:“不必了!”
她为何总是让人麻烦,总是让人不安!
可!过了今夜就再也不用麻烦了,再不用了!
端起饭碗,她食不知味的吞咽着,看的夜无痕轻轻蹙起了眉头。
似想到什么,他垂下眼帘淡淡的问了句:“公主,那日你出城退了巴特尔的大军,是用了什么方法?”
手一颤,几乎拿不稳那轻巧的饭碗,朵儿深吸口气后微笑望向他:“怎么?你好奇?”
不费一兵一卒,轻易退了巴特尔的大军,谁能不好奇,谁能不震惊,连闻讯的晏王也呆若木鸡的坐在龙椅上久久不曾开口。
而她空手退敌的讯息也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周边三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新闻!
可谁又能只其中的苦楚,谁又能了解其中的惊心动魄!
除了朵儿自己,那就只有巴特尔知道!
唇边的微笑慢慢变成一丝苦笑,她幽幽一叹,似自言自语:“这一退,我终是还了司徒将军的情意,也终……”她缓缓的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也终于对得起父王的在天之灵。”
骤的收起苦笑,她再次展颜,对呆愣着的夜无痕笑道:“别说这些了,司徒将军这几日还好吗?”
“恩,还好!”夜无痕转不过弯的看着变得有些无常的蓝朵儿,低声答道。
唉~凭你一女子之力退了巴特尔的大军,将军怎么会好?
“好就好……好就好……”朵儿无意识的挑着碗中的米粒,眼神无焦距的注视着满桌五颜六色的菜肴。
“夜大哥!”她突然开口叫着以前对他的称呼,让夜无痕轻颤的抬头望向她。
“朵儿今天有个请求,希望夜大哥能成全!”悠远的目光直直的望着门口,朵儿轻声说道。
不语的看着像似沉思中的蓝朵儿,夜无痕的心突然一阵狂跳,似乎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些什么?
因为他猛然的将她那天的一句:“夜大哥,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回忆起来!
“朵儿要离开这里,希望夜大哥能放我走,也……不要告诉将军,任何人都不要说,可以吗?”收回视线,朵儿定定的望着他,直到他耐不住着逼视的目光,沉声答道:“不行!”
不怒反笑的,朵儿温柔的注视着他,目光中闪烁着那日站立城门之间的毅然:“如果夜大哥不答应,朵儿……就唯有一死!”
“公主!”他拧眉沉声低唤,想开口,却在看见她眸中的那抹光芒时,将话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垂落着双手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第一次看见夜无痕这般无措的模样,朵儿满含歉意的说道:“夜大哥,对不起,让你为难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职责,我也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可……“她突的顿住,半晌,才再次启齿,声音却哀婉,低沉,听的人心神俱碎。
“我……已经还了所有的债,我。也想放下所有的包袱,我想轻松的去活,我想为自己无拘束的去活一次,哪怕未来遥不可及,哪怕幸福无法触摸,哪怕……”她默默的在心底加了一句,哪怕永远也得不到巴特尔的爱!
眼中闪耀着泪花,朵儿面带笑容的看着夜无痕:“夜大哥,你说我说的对吗?我从前为父母而活,和亲!责任!现在又要我为国而活,又是那些如山般的责任,如海般的仇恨,朵儿不想要,真的不想要。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背负的起如此沉重的包袱,现在!现在都过去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真的放下了心中的那些过往:“现在我想为自己再活一次!”
也许没有了巴特尔,她也能过得很好!
也许没有了巴特尔,她会痛苦一辈子!
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没有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尘土飞扬中,他那撕碎人心的眼神,还有那骏马高嘶,带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
还有那句深入骨髓的话!
“蓝朵儿!你记住!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心甘情愿自己重回我的身边!”
凄楚的一笑。
重回他的身边?
谈何容易?
朵儿的一番话深深的震在了夜无痕的心中,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看似柔弱的蓝公主,心中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啊!谁不渴望自由飞翔,谁不渴望过的轻松愉快!
可这样的乱世!她是这样的公主身份!又怎么可能!
心中有一丝的动摇,却还是被他深深的压了下去:“我想公主无论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可……公主想过没有,如果你不见了,司徒将军还有大王定会发狂般的找你,终有一天你还是会被找到,那又何苦呢?”
“疯狂般的找我?”朵儿自嘲着反问,也许司徒将军还会找她,大王?那怎么可能?但时光会抚平一切,总有一天司徒将军也会渐渐将她淡忘!
“难道,朵儿就这样继续的生活在这煎熬之中吗?难道朵儿就该过这样的生活吗?”扬起头,蓝朵儿喃喃低问,不知是问着谁!
她那悲切的目光,哀伤的言语,夜无痕心中的冰川轰然开裂,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他猛吸口气,沉声说道:“夜无痕愿跟随公主左右,保护公主的安全!”
惊喜的转头看着夜无痕,朵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样一个如冰般的男子居然今天也会融化,说出这样有温度的话来。
喜悦的站起身子,朵儿紧抓住他的手:‘夜大哥!你……你是说真的吗?”
沉稳的看了她一眼,夜无痕默默的点头,深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改变主意!
“可是……可是朵儿不用你也陪我走,你还有保护司徒将军和大王的安危!”朵儿略想后,不安的开口道。
再次看她一眼,夜无痕好像下定决心般的问道:“公主你可知道我是谁?”
朵儿一愣,不明白他突然为何问这样的问题:“司徒将军说你是大王身边的护卫!”
虽然她不信,却也想不出他更好的身份。
“护卫?那些不过是虚幻的一个称号,我夜无痕怎么会在乎那些,如不是司徒将军对我有恩,我怎会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些事情!”他淡淡的看向别处,眸中闪过难以察觉的痛苦。
原来他也会痛苦!
“有恩于你?”朵儿疑惑的反问。
“司徒将军帮我找到了我生命中唯一的亲人”他背对着朵儿,缓缓道来,声音平静却有隐忍的伤痛:“可我找到她时,她却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朵儿轻声的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毕竟事情已经过去。
“我的妹妹,你认识,夜巧儿!”
他的一句话,如五雷轰顶,朵儿猛的呆在了那里。
巧儿!夜巧儿!
那为她而死的女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回忆如潮水般快速翻滚而来,轰炸开了记忆的大门。
那死前还微笑着告诉她,自己不恨那男人的清丽女子,死前还放不下那唯一哥哥的可怜女子!
原来他!他就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
“砰!”
她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
听着身后的声响,夜无痕转过身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后说道:“我已经不怪公主了,我知道你只是无心的,我本恨你,所以喂你情毒”一想起情毒,他脸一沉,他看向脸上苍白的朵儿,犹豫着是否该再次为她把一下脉!
犹豫再三,他还是放弃,继续道:“现在我孑然一身,无一亲人,如果可以,我会将公主当作我的妹妹!”
也许是想着朵儿与自己的妹妹曾经生活过,也许他的心中真的渴望一份亲情,所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说了!
“妹妹!你的妹妹!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朵儿回神的泪如雨下,想起自己一次任性的行动,居然害死了那条鲜活的生命!
任由她放肆的哭泣着,人!有时候需要极致的发泄!
哭着哭着,她的哭声慢慢变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心中的那抹鲜血也要哭出来似的。
她在哭,她那压抑了几乎整个世纪的泪水,今天再次汹涌而下,无法控制。
为她的命运哭!为那两名无辜死去的女子哭!为所有的一切哭!
哭!哭!再哭!哭到声音嘶哑,哭到夜无痕再也忍不住的将她拥到了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爱过!痛过!哭过!
放纵的发泄换来无比的力量!
朵儿从他怀里扬起脸,坚定的说道:“好!今天起我蓝朵儿就是你的妹妹,我要永远的离开这些爱恨情仇,离开这些再也与我无关的国恨如山,家恨似海!”
可是!这一切真的能像她想的那样容易吗?那斩了千回的情丝,又真的能如愿的断了吗?
不能!永远都不会可能!
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她的命运总是跟巴特尔千丝万缕的纠缠着,永远也没有断的那一天!
夜风中,平安的出了这诺大的别院,手里挽着简单的包袱,身边只伴着夜无痕一人。
朵儿回头,望向那远处的点点灯火。回眸间,竟有了哽咽的感觉!
一股隐隐约约的悲凉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她望着皇宫的方向喃喃自语:“别了!别了……”
再会!我的母后,我的兄长,我的姐妹,还有司徒将军!
从今往后,你们的韬光养晦,你们的金碧辉煌,都不再与朵儿相干!
逼退巴特尔,朵儿已将一切偿还!
当你们知道我这样做的含义时,会做何感想?
呵!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都已不再重要!
月隐没在淡淡的云彩之后,太阳在东边徐徐爬升。
快马扬起烟尘,奔驰在黄土道上。
“驾~”她豪气的低喝一声,再挥一鞭!
风迎着连扑过来,跑吧!驰过这一片似无边无际的黄土,她总会找到一片没有巴特尔,没有司徒,没有国恨家仇的一片乐土!
可这样的乐土真的存在吗?真的能找到吗?
日落西山,天边的流霞彤红艳丽……夕阳没入了苍凉的地平线,晚霞烧退,阴风顿起!
“朵儿,前方就是东希国,我们先去那里休息一晚如何?”夜无痕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城楼,对蓝朵儿说道。
“好!”话音一落,她就已经一夹马腹朝前奔去。
无论是哪里,对她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只求能快快远离这战火烽烟,远离那些尔虞我诈!
未进城门,就已经闻见硝烟的味道。
走进城门,她目睹了一个个狰狞可怖的景象。
被烧毁的,掠夺一空的房屋,支离破碎,断肢残骸,血淋淋的断手断脚,无头尸体,血流成河,血腥惨烈,一副人间地狱的可怖景象!
她的胃里,冲起一股股的酸味,在她的胸口翻搅,痉挛。
沉重的,蓝朵儿一步一步坚持的走着,马蹄在血泊中缓缓踩过,在它的身后留下一串串猩红的足迹,猎猎凉风之中,尤显得凄艳和悲壮。
拧眉不语跟在她身后的夜无痕,也静静的观察着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屠城!
奇迹的,不远处竟然还有一个被吓的目光呆滞,疯疯傻傻的小女孩。
朵儿快速跳下马鞍,朝那小女孩飞奔而去。
突的,身后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惊的夜无痕朝朵儿急呼:“公主!快上马!”
黑压压的一片盔甲骑兵,飞速的从他们身后涌上,穿过他们,冲往前方!
惊的夜无痕和蓝朵儿掉在半空中的心脏,猛的落回了原地。愣愣的看着身边汹涌而过的骑兵。
众人根本无暇细看这两位呆立血泊中的男子和女子,只顾猛然前冲,除了一位将领模样的男子,在看了眼蓝朵儿后,收回视线的同时,猛一颤,再次将犀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吁~~”他喝停战马,看着蓝朵儿和夜无痕,最后将视线定定的落在蓝朵儿的身上,问:“你可是蓝轩国的蓝朵儿公主?”
她的事迹被人传遍三国,绘声绘色,连她的容貌,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们细致的夹在事迹中,传遍大地!
不畏惧的,她点点头!却让夜无痕心一惊!却也无可奈何。
“真的吗?真的是蓝朵儿公主吗?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东希国有救了!”那将领喜极而泣的看着蓝朵儿,那模样仿似看见上天突降的大救星!
不解的看着这将领突如其来地狂喜表情,蓝朵儿转身朝夜无痕望了一眼。
不顾一切的,那将领上前马上跪在她的面前:“蓝公主,您一定要救救我们东希国,您……您能现在就去见见我们的大王吗?”他那渴望的眼睛充满希翼的看着蓝朵儿,看的蓝朵儿莫名其妙的朝后倒退一步:“将军说此话是何意?蓝朵儿不会领兵打战,也不会任何退敌良策……”她的话音未落,那将领急切的接上:“不!不!您知道吗?蓝公主!您空手退了巴特尔大军的消息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求您能这次大发慈悲,帮帮我们东希国吧,你看……”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地上血淋淋的尸体:“这些……这些都是那残暴的巴特尔所为!他……他屠杀我东希国边城全部百姓,他!简直就是个血腥的野兽!”
字字带着血泪,如针扎般刺在蓝朵儿呼吸困难的心中。
巴特尔!
又是你!为何这般残忍无道,为何这般嗜血无情,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可是!她有能做些什么?
而她也不想再做些什么?更无力去做些什么?
“这位将军!”她幽幽的开口:“你们……抬举蓝朵儿了,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样,请原谅朵儿有难言之隐,不能一一告知,但,我很认真的告诉你,朵儿对你们来说一无用处,也……”她顿了一下,“也根本不可能会击退他的每一个进攻的脚步。”看了一眼迷惑不解的将领,她无奈的再道:“你们除了坚强迎敌之外,无任何方法可行!”
“公主!”将领急切的呼道,他实在难以相信蓝朵儿说的一切:“公主!我东希国不奢望公主能舍身为我国前往沙场逼退那巴特尔,但!属下代表我们东希国全部无辜百姓求公主您为我们出一计策!”说完,扑通一声双膝跪在蓝朵儿的面前。
“啊!将军轻起,蓝朵儿真的什么都不会,哪里来什么计策可言!”她惊慌的上前想要将他扶起,他却如生根般紧紧跪在地上。
无助的望向身边的夜无痕,蓝朵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朵儿如果知道巴特尔的一些弱点,不妨告诉他吧!”夜无痕看着面前血流成河的场景,狠心说道,虽然他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仿佛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男人!怎么会有什么弱点,他的无情,他的残忍,都是她见识过,品尝过的!而且,就算他有!自己又怎么会说?
“朵儿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有些痛苦的抚着自己的胸口,大声说道。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的逼迫朵儿,已经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纠葛,已经不想再听见他的任何消息,却为何才踏出了一步,就要遇上这样的事情!
跪地的将士听见蓝朵儿的话,果断的从腰间抽出刀剑,吓得夜无痕飞身而下挡在蓝朵儿的面前。
“如果公主真的这样见死不救,那!我就立刻自刎在你的面前!”
他毅然的横起刀身往自己脖颈上抹去!
“啊!住手!住手!”朵儿尖叫,夜无痕手疾眼快的扫下了他手中的锋利刀剑。
朵儿气愤的瞪着面前求死的将领,眼中闪现不屑和同情:“这位将军,你爱护百姓朵儿实在感动,难道你的生命就愿意这样白白的浪费在朵儿面前吗?你应该上战场奋勇杀敌,而不是这样的跪在朵儿面前!”她激动的一口气说道:“你应该死在敌人的剑锋之下,而不是自己的!“
说完她苦楚的闭了一下眼睛。令人意外的轻声低语:“他倾尽所有来攻打你们,后防一定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