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飞奔,马车疾驰。叶天亲点甲兵随近卫万人骑护送韩夕颜至边陲之地,日行百里的奔袭,连连夺下齐国的小城,俘获乡兵、降军三万于众,锦旗悬于前军虎贲校尉手中一路过关伐城,不战而降城池者多为韩家旧部掌管,不愿臣服而随齐亡的齐国权倾被一一斩首,其城中妇孺降兵皆留存性命,选贤任能以安后方。
未免惊扰圣驾分心,韩夕颜居车马中详书路过齐地的琐事,并把拟定好的贤能臣者的名单一并快马送至晋阳行营通达天听。武帝闻得爱妃韩氏有如此谋略,当众欣然嘉许,私下却与肱骨之臣密会内帐颁下铁令。
“尔等皆为朕之兄弟,大周之肱骨良臣。韩明有女夕颜,遂为朕妃,但亦北齐降将。今朝依附于周,他朝反骨必将是大周的劲敌。朕决议此战由韩氏父女头阵迎敌,尔等随朕殿后。若是前军败亡,汝等遣弓弩手万箭齐发并兵临城下。”武帝稳坐龙椅之上,句句话中都透着杀机。
一众心腹大臣相互观望,身居高位的齐王宇文宪揣测出皇帝的一点心思。令韩氏父女阵前杀敌绝非鲁莽地的安排,而是有心的诛杀,而且还是借着齐人之手来屠。微微侧头看着高居龙椅上的武帝,不动如山岳。
“报,韩妃宫娘娘的车驾已经在行营十五里外的谷中地扎寨。”士兵入帐禀告。
“命韩明为前军将军,韩妃宫为中军都督,齐王宇文宪为后军将军。明日巳时一刻准备列阵攻城。”武帝命道。
“臣弟领命。”齐王宇文宪前出坐席,跪地接令。
传令兵接令匆匆离开大帐。
谷中地‘叶’字帐下,韩夕颜看着行营大帐传令兵送达的皇帝旨意,心中不免一震。叶天同一众走来的归附将领纷纷不理解皇帝这道旨意的用意所在,暗自在心底揣测起圣意。
韩夕颜坐上座,看着手里的令箭不当意的搁置在案几上,摆手邀请诸将落座,吩咐士兵取来最好的佳酿奉满多碗,一一奉送。
“来,大家一起干了这碗酒。明日巳时将会有场恶战降临在诸位身边,可能会有人在此战丧命。不过本宫答应诸位,我会尽我所能保护起你们,而你们也要拼尽全力保护好身后每一双期待你们引领他们凯旋返乡的士兵,不要让他们的血流尽在这晋阳城下。”韩夕颜一番肺腑之言感染了在座的领军将领,无一人迟疑地饮下整碗酒,豪情万丈的凯歌一曲助兴,绝口不提明日之战的种种可能。
月朗星稀,晕黄的月牙悬于天际,帅帐内女乐正演奏,微醉在卧榻上休息的韩夕颜指间夹着壶颈轻轻摇晃,叶天不作声的坐在侧摆着的书案上批阅公文。一阵旋风熄灭了帐内的灯台,帐中的两个侍卫向外察看,两柄飞刀直插二人心脏。
“来者何人!”叶天放下笔,仗剑撕开帐篷的天顶当空一声大喝。藏匿于山林之间的刺客各个亮出了兵刃,准备随时嗜血一战。
突然之间,几个冲进帅帐的刺客只觉眼前有一团红色闪过,似乎是卧在踏上的韩夕颜动了动身子。顷刻间刺客们手里的刀落地,跟著身子晃了几晃。忽然身子向前直扑下去,俯伏在地,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中。
藏匿于树梢之上的刺客纷纷跳出,挥刀直袭帅帐。韩夕颜不动声色的在电光火石之间,倏然幻化,倏然现形,倏然又灰飞烟灭。
刺客们拿着刀在帅帐四周搜寻,一阵疾风而过,树梢上枝叶沙沙作响,蜷缩在树上的叶天献身,一众护卫帅帐的士兵纷纷挥舞着剑器在刺客四周围捕。
不料未现身的刺客人数众多,众军及叶天不敌,营寨的守军纷纷涌入中军帅帐合围捕杀刺客。
现身众军身后,韩夕颜拔出随身的软韧长剑跳进战圈与刺客们周旋。挥剑自如的在刺客身上留下一道道、一条条的剑痕。天玄一剑斩的终结力量将刺客包围的战圈变得阴暗,来偷袭的大部分刺客想要不再缠斗的脱身,可是为时已晚。各自手上的刀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所指引,相互攻杀,直至那股终结的力量爆破了来袭人的内脏、经脉才渐渐消弱那股力量。
“小心。”叶天站在战圈外疾呼,韩夕颜回身看去,不防备的被战圈外刺客的吹矢射中肩头,皆是心惊胆颤的刺客们,一下子又有了杀身成仁的信心,纷纷围攻上她。
叶天飞身上前抱住韩夕颜的腰肢,与身边近身的刺客刀剑“嚓”声不断,迎面的刺客皆是一招抹喉,护军围捕上前,刺客们眼见大势将去,纷纷准备撤退。士兵们伏虎降龙的阵势迫残余的刺客节节败退,活捉六人,斩首了数十余。
“末将护驾不周,请娘娘降罪。”叶天跪地请罪。
放下剑,韩夕颜扶起叶天前往帅帐前升鼓问案,一众护军将刺客收押,可是来者不善,这伙刺客接到的是死命令,不成功便要自缢。护军还未架起被俘的刺客,那些刺客纷纷咬破口中毒囊,吐血身亡。
“报告叶将军,被俘的刺客们都咬舌自尽了。”士兵来报。
“想不到敌人会如此严苛。”叶天仁义道。
“成大事如果做不到严令御下,那么大事如何可成。既然敌人以对我杀意甚深,我也不会在此坐以待毙的等待他们第二次的部署。叶将军,且替我颁下军令,前军置后,中军三万步兵列阵军前,左右千骑军随阵营迂回待机出击。”
“是娘娘。”叶天抱拳领命。
战火一触即燃,韩夕颜肩膀上虽受了点擦伤,但无大碍。帅帐外骤起细雨,帐外的士兵们忙于修补营寨,清理那些刺客的尸首。
叶天站在帐外看着正用伤药疗伤的韩夕颜,躬身站定:“娘娘,诸军将士已经通晓军令,明晨即可攻城。”
韩夕颜一惊,手中的伤药脱手,打翻了半小瓶。
叶天看着韩夕颜脸上的难色,深知男女有别。可转念又想这是在行军打仗,小节的顾虑要比性命来得更值得珍视。打破传统地卸下佩剑,在脸盆中净了净手,走向内帐。
落下半面肩纱韩夕颜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叶天手执伤药的小瓶子一边涂抹,一边不时侧头向内帐外望去,生怕此刻会有人闯进看见这样的场景。
“在怕什么?”
叶天停下涂药,下榻跪在地上:“微臣身为娘娘的近卫将军理应有责保护好娘娘的周全,可是如今害娘娘遭受痛楚,是微臣的失职。”
“昧着良心说出一大堆自欺欺人的话,你当本宫真的听不出吗?”
叶天把头低的更低,不作狡辩。
“无论何种情形,内臣染指后宫妃嫔者,必将处以极刑以儆效尤。我知道你担心被别人看到我们这般相处一室,倘若皇上知晓必将连本宫一并处置。你不想看到那般惨状发生在你我身边,更不愿本宫遭受更大的伤害。心里明明有我,为何处处拒绝而不敢面对真心?”韩夕颜穿上纱衣,起身搀扶叶天。
“娘娘是皇上的女人,微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逾越君臣之礼。”
“我与皇上本无感情,只是父亲为北齐降将,奈何当时若不决断,朝廷必将父亲的任用与去留都众说纷纭,而我也将命陨萧墙。”
叶天慢慢抬起头,韩夕颜也不遮掩心里的那团火,掷出纱袖落在他肩上,拉近距离投身在干柴烈火之中,点燃早已情窦初开的心扉……
韩夕颜的内功甚是厉害,清早醒来的叶天在刺客杀到时所受的伤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侧身瞧见卧在身旁的她,霎时惊愣。抬头看了看帐外的天色正准备抽身,她那若隐若现的娇躯尽收眼底。一时心生愧疚之感,将锦被拉上她的肩头,悄悄地下床更衣。
“你醒了?”韩夕颜睁开眼温柔一语,叶天愣在榻前。慢慢起身,未有遮饰的下地走向他,双手细腻的绕过他胸前:“昨夜睡得可香?如今我已经是您的人了,”他一怔,她又微笑着贴上,“将军该不会一夜之后就厌弃了奴家,不要奴家了吧?”他挣脱。
“娘娘自重。”叶天跪道。
“难道将军嫌弃本宫?”
“臣下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昨晚之事并非臣下本意,若是我知娘娘会将内力转嫁,臣下定不允您这样救我性命。”叶天自惭形愧的把头低得更低。
韩夕颜侧身将长发披肩撒下,眼眸里黯然闪过一丝委屈。心纠结了,泪也滑过。
“既然将军要把昨晚的事分得这么清楚,那昨夜之事就权当是一场误会,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我……”
战鼓擂动,声震天际。攻击晋阳城的北周先锋部队集结待命在城下十里旷野之上,帅帐内辞别的叶天戴上头盔转身拿上兵刃离开,帐外跨马扬鞭,前军铁骑随后而动,扬尘营寨之外。
韩夕颜穿戴齐整的坐在梳妆台前,梳了一个北周已婚女子特有的发式。这个发式她不为皇帝梳起,却是为了有过一夜缠绵的叶天盘起。涂抹淡雅腮红,抿抿红纸染艳嘴唇。不知何时来到帅帐的雷诺一声不吭的站在她身后,随行的三个没灵魂的躯壳带着礼物站在一边。
“你是谁?”看着铜镜中映入的雷诺,韩夕颜微微侧身问道。
“我是皇上派来的特使,这些礼物也是皇上叫微臣带来的。”雷诺侧身,三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捧着礼物进献,他解释道:“这件软猬甲衬在内穿可抵御人世间的刀枪剑戟的伤害,这两件神兵揽月长刀及奕剑琵琶更是世间罕见之物,若你阵前准备与敌厮杀可用揽月长刀立威军前,若是想在中军指挥作战,可用这奕剑琵琶用乐声指引各军伐城。”
韩夕颜质疑地起身近前察看。雷诺低着头退后,三个没灵魂的躯壳放下宝物躬身向帐外走去。
“真是好宝贝,这些真的是皇上让你送过来的?”韩夕颜触手可及的把玩欣赏,为求谨慎还是小心的问上了一句。
雷诺忽然感受到韩夕颜身上的灵力正逐步锐减好似被掏空了一切,虚弱到她自身还暂无体察,如临战阵必将力不从心。虽然叶天与她的情愫早有天定,可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闭上眼冥想片刻,眼前全都是战场上的厮杀和哀鸣。
“你?”韩夕颜好奇地看着雷诺。
“对不起娘娘,刚才失礼了。”雷诺猛地睁开眼,眼睛血红地一闪,韩夕颜怔了怔。
“没事就好。你且替我向皇上转达谢意,另外再替我送去一句话给皇上,就说臣妾若不能拿下晋阳城,便会卸甲乖乖回到后宫做我的妃嫔,永远事于女红不再染指战阵。”韩夕颜说着赌气的承诺着,雷诺不得以只好应承。
“若是没什么事,那微臣暂且退下,期待娘娘首战得胜,凯旋而归。”雷诺躬身拜禀,讨巧的说着吉祥话。
韩夕颜摆了摆手,雷诺退出帅帐,转身消失在帐外。
叶天率军前往晋阳城下叫阵,城楼上的高阿那肱命令守军坚守四壁,城中军民备置大量守城的碎石与滚木,决心以死护城。严阵以待在高壁上地弓箭手们纷纷羽箭备下,只待一个命令的发出。此时此景远在宫中的高纬是看不到了,城下黑压压一大片的北周军队跃跃欲试地准备接手晋阳。
高阿那肱本想前据虎狼,后等援兵来。可眼下北齐江山如摇曳的树枝,随时会被堪折,哪里还会有援兵支援。沮丧地一个人站上塔楼,俯视城下的北周大军。冯小怜站上城楼看着城下的两军对垒,心里微微一颤,慌了神。
“这……”
狂风席卷着黄沙,漫漫沙土遮蔽了天空的艳阳,阵前一片迷茫。雷诺从阵前穿越,来时留下的行行脚印湮没无痕。上至城楼,冯小怜闭上眼想着要去的地方,顷刻消失在了城楼上。忽然城门大开,一辆马车轧出的两条车辙,逐渐背离晋阳城将身后的齐军坚守的高壁留在了风中,好像预示了前路的尽头是苍茫与绝望的不归路。
站在塔楼上的高阿那肱见城下有马车出没,立即命令前军出击捉拿。雷诺在城楼上见冯小怜有意闪躲,化成一团黑云将晋阳城方圆五里之地陷落在一片黑暗之中。马车按照小路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行驶。
撩开车帘,冯小怜眼前一片黑暗根本分不清楚置身在什么地方,只觉耳畔吹过的风中有哀怨的哭嚎略过,神异的曲折山路,绵绵不尽的蜿蜒前路,不论马车如何改变方向,那条路就会随之而改变。
勒马停住马车,冯小怜前脚尖刚触地便跌进万丈深渊。闭着眼惊恐的呼救,雷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睁开眼原来不是跌进万丈深渊而是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挣扎着。
“身为北齐的淑妃此刻离开国君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雷诺背着手走过冯小怜的面前。
“主人,求你帮我。”冯小怜跪在床上求道。
雷诺挥手一摆,那张冯小怜身下的舒适大床顷刻不见,她双膝跪在碎石地上,咯疼了腿,却忍着继续跪着。
“你是不是看到了北齐未来的命运跟高阿那肱背叛高纬时的情形,你的下场、他的下场。”雷诺无所不知地道出冯小怜心里的忧。
“主人,既然你能让我通晓未来,也能让我闭上眼想去哪就去哪。我感谢你,但是我真的不想就这么死掉。求求你,帮帮我,帮帮高纬。”冯小怜恳切的求道。
“我说过,我只成全你,至于高纬只能让他用灵魂来交换推延亡国的时间。”雷诺冷漠的消失在冯小怜的面前。
“那我跟你交易,只要能保全高纬一脉有后延续北齐国运,我什么都愿意跟你交换。”冯小怜起身遍寻道。
“北齐的国运即将完结,不论你用什么来跟我交换,我都不会答应这桩买卖的。对于当铺来说,高纬的灵魂微不足道,但是你要拿你的全部来典当换取他的齐国国运实在是代价太高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了吗?”雷诺将冯小怜带入了交易的书房,几名没有灵魂的躯壳站在屋子里低着头。
冯小怜坐上了椅子,摘取头上的发簪,卸下了头顶的桂冠,也褪去了身上的精美服饰,赤裸裸的面对雷诺。
“我的玉体是男人都梦寐以求渴望得到的玩物,我希望用我这副玉体换取齐国的国运,换取高纬的一线生机。”冯小怜似是熟悉当铺的规章,执笔拿来一张黑色契约不假思索的签下大名。
雷诺挥手将冯小怜赤裸的身体包裹上黑纱卷入袖中,转身走向书房后的内室放她躺在床上,她身上的黑纱变成了锦缎的丝被,暖暖地包裹着她。
“你的典当物我会好好考虑,至于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我想你还是暂时不要回去晋阳城的好,免得春光乍泄,乱了军心。”雷诺玩笑道。
天边的黑云与席卷黄沙的疾风溃散,掌有“韩”字旗的北齐降将韩明率部前赴晋阳城下叫阵,守将高阿那肱坚壁不出,死守在城楼上玩着拖延战术,两军僵持着互补退让。本是先锋的叶天停留在左军阵前看着前方的军情,等待着最佳进攻的时机。
得到雷诺馈赠的韩夕颜坐在舒适的马车中眸子星动了一下,嘴角微微牵动。身前半抱琵琶的演绎曲曲动人优美的旋律。生在这片富庶土地上的齐人早已疲于奔命,尽管命运常常捉弄着每个人,凡是听到曲曲琵琶优美之音的军士,原本激昂的战斗地意志削弱到无力抵抗。
高阿那肱见身旁的士兵意志不再坚定,高呼在城楼上:“反国之贼,安敢犯吾边境!”
“大胆奸佞,还不快快出城投降!”韩明厉声道。
“韩明!你真不知死,背叛大齐还敢挥军前来帝都犯驾,看我不擒杀你来报皇上知遇之恩。”高阿那肱豪情万丈的夸下海口。
坐在车驾里的韩夕颜拉开车窗的缝隙,恭候在车旁的斥侯挥出令旗,左右置军火速集结,中军列阵,弓弩手准备就绪。远在战阵之外的高地上,北周武帝率领一众文臣武将观看着山下的军事对抗。
近卫搭设了皇帐供武帝与群臣观摩战事的演变,齐王宇文宪满心忧虑地看着前沿,战鼓擂动,万军压阵,气势可吞日月的催城欲垮。
“高阿那肱,有本事等会出城一决雌雄,少给本将装缩头乌龟。”韩明叫阵道。
“韩明,少给我使诈,本将是不会中你的计策的。有胆就给我攻城,少给我来那些劝降的虚情假意。”
中军大鼓擂动,各军诸将火速集结至主帅阵营,韩夕颜没有露面,而是坐在车里轻抚着琵琶,弹着优雅的小调。
“参见娘娘。”诸将马背上拱手行礼。
“众将免礼。齐都已在大军包围之中,随时不攻自破,然军备粮草不济不能久耗,最佳办法便是尽快拿下城池班师凯旋。传我军令,前军火速攻击南面城楼叫阵高阿那肱,左右诸军佯攻城池东西两侧,分散敌之注意力。我们事不宜迟,火速抢城!”韩夕颜身前半抱的琵琶曲风逆转,不似方才那般优雅,而是疾行紧迫。
中军鼓台之上,战鼓擂响天际。诸军将士闻声起兵,前军云梯直逼城下,起高附上城墙,士兵们奋勇上爬。高阿那肱命令守军投掷碎石、滚木阻隔周军的进攻,东西两侧的城楼也在守军顽强的搏杀中得以固守。
韩夕颜深知前军的攻城未必能一气呵成的拿下城楼,琵琶曲风回转优雅之风,中军鼓台之上传来鸣金收兵的讯号,攻击城东西的左右两军率先撤回,而攻击南城门的前军与敌胶着恋战,迟缓地撤回军中休整。
关上了车窗,车驾旁的士兵便恭敬地伫立在车厢外,车夫勇拉开车前门,单腿跪在马车旁,韩夕颜抱着琵琶走出,亲兵上前接下,踩着车夫勇的腿站定在万军阵前。诸将下马聚首在中军御所。
“经过此刻的观察,前方齐都将士上下异心,城池亦非坚壁不破。守将高阿那肱更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且听我弹奏琵琶一曲,再行攻城之役。”
韩夕颜坐上椅子,半抱琵琶便要弹奏,一心只想作战的叶天冒犯统帅地上前请缨。
“娘娘,末将以为现在攻城是最佳时机,末将愿意率军城下叫阵。”叶天手势抱拳,躬身请奏。
韩夕颜不睬的弹奏起忧伤的曲目:“我军的将士被无情地战火夺去了生命,齐军士兵已然,送还齐军的尸首与高阿那肱。”
城楼上的高阿那肱见到周军士兵正打扫着战场一车一车的送还战死的齐军勇士,城楼上的士兵无不低下头,静静志哀。
“将军,想不到韩夕颜如此阴毒,送还尸首与我们,军心一变,我们该当如何应对!”高阿那肱身边的副将侃侃而谈。
“想不到韩明生有有此女胜得过王公大臣的公子乃至朝中的文臣武将。”高阿那肱走下塔楼,下城后挑选了一队精兵出城约谈韩夕颜。
阵前,那曲琵琶弦音演奏已使,平和婉约,渐入揪心处肝肠寸寸断。高阿那肱率部距离周军营寨五百米处等候,韩夕颜命人牵来马匹,一个人抱着琵琶单刀赴会。叶天执意跟随,率领小队近卫远远竖起旗帜。
“乖侄女,想不到你长大之后竟有如此能耐,不怕你的夫家不敢要你吗?”高阿那肱调侃道。
“高将军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在此小女奉劝你一句弃暗投明。献城,才是保住你性命的最好筹码。否则……”韩夕颜不再道出后果,而是抱着琵琶弹奏了起来。齐军列阵的士兵开始还精神抖擞的面面相觑,曲至中游,一众齐兵纷纷口吐鲜血。原本婉约弦音,一下子变成了杀人于无形的利剑,把把插入敌人心脏,直至震裂心室猝死。曲停。众人皆倒,唯独近在五丈远的高阿那肱还安然无恙的坐在马上。
“你弹奏的这是什么曲子!”高阿那肱吐了口鲜血,死撑在马背上质问。
“这首不就是你最爱听的那曲《声声思》吗。只不过我加了一点点的内力在里面,让你跟你的士兵们伴着音律死去,这也算是我对你们的厚赐。”
“你!”高阿那肱又吐了一口鲜血,勒紧缰绳飞快的转身飞马驰骋。
远在五百米开外的叶天率领本部骑兵前往捉拿,韩夕颜深知高阿那肱就算回得了晋阳城,但依他的伤势,能活过三个月明就算是老天对他的恩赐。挥臂阻止,调转方向奔回大营。
败走回城的高阿那肱一路跌跌撞撞的冲上城楼,扑倒在班房中。一队亲兵扶他坐起,医工长带着药箱匆匆前来诊治,怎奈他心脉已寸断,没了回天乏术。灵魂出窍,惊惶地站在肉身旁看着。雷诺站在他身后,带他的灵魂进入无间当铺。
无间黑暗世界的十二神兽人现身在通往无间当铺的山路上,高阿那肱的灵魂一边张望、一边前行。早已等在书房的雷诺换了件狂放的衣服,品着小烧,吃着卤肉,扮出一副令人憎恶的模样。没灵魂的躯壳低着头为高阿那肱引路……
书房里的华丽装饰随着高阿那肱的走进,一切都产生了变化。雷诺装作粗犷的样子收起,换身黑色长袍迎接。起身上眼打量了面前这位久经沙场的勇士,觉得他的内心应该是粗犷地,可奇怪地是,随着变换的景象与他的身份截然相反。
留在房间里休息的冯小怜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齐都内外的战火,不想坐以待毙,下床摇身一变换上一件素雅的宫服。头上挽了一个牡丹髻,在发髻的右边插上一支淡淡地兰花玉簪。想着要去的地方,只见睁开眼站在了书房里。
高阿那肱的灵魂慢慢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一脸严肃的雷诺生畏的低着头。冯小怜不自觉的挥手变出契约与锦盒,站定在一边看着交易的进行。
“高将军,你的阳寿未尽只是中了周军都督韩夕颜的摄魂魔音。既然你与我有缘,我很愿意尽我所能帮你的忙。”雷诺亲和地拉拢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不是地狱?我要如何才能回到阳间?”高阿那肱寻求着活命地机会,一副小人的嘴脸央求道。
“只要拿你的所有物跟我交还,我觉得这宗交易不吃亏,我就会如你所愿。”
“那我要拿什么跟你交还才够交还的筹码?”
“比如你的灵魂,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用其他的来典当。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的灵魂离开身体超过三个时辰,你的肉身就会开始腐烂,到时就算你想再回去,恐怕为时已晚。”雷诺提示道。
冯小怜递上契约,毛笔润了黑墨汁递给高阿那肱。
“娘娘,怎么你?”高阿那肱惊诧道。
“没错,她是无间当铺的现任使者。高将军,坦白说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怎样想的。我可以帮你扭转这场战争北齐对抗北周的败局,留你一条生路,日后还能享受无上荣耀带来的丰厚家私。只要你肯将你祖传地盘龙印作为交换,你的愿望即可达成。”
高阿那肱惊异的看着面前的雷诺,没想到他连自家祖传没几个人知道的宝物都了如指掌,非神人不能及。
“你真的是这间当铺的老板,对吧?”高阿那肱问道。
“是的。如果你愿意,就立刻在这张契约上签字。等我取得了盘龙印,即刻成全你的愿望。”
“好,我签。”高阿那肱大笔一挥完成了买卖。
雷诺挥手送走高阿那肱的灵魂,转身一脸失望表情的冯小怜有些不懂他的心意。收取灵魂才是当铺的最高营收,一块破印能值得了什么价钱,盘算着心里的小账。拿起账本,开始书记本次交易的内容。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使者的工作,不用我说都会自己找事情来做。”雷诺开心的说道。
“老板,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吧?”冯小怜幽幽地问道。
“你的事情我已经办妥,剩下的就看高阿那肱的了。我不与你交易,更不准你随便的就拿自己的所有物跟我交换。因为你的人与魂都是我的,不论交易结果如何,当铺的营收都是失衡的。既然你放不下高纬,我就恩准你去尝尽北齐最后的岁月,等北周之战过后,你会在一个月满之夜魂归奈何,到时候我会撑起一把纸伞等你经过,给你重生。”雷诺形神溃散,化作一团黑云飘出书房。
冯小怜身上的素雅宫服瞬间变得艳丽,一个转身又回到了北齐后宫的淑妃殿。低着头宫女们各个呆头呆脑地杵在门口打着瞌睡。满园烛火顷刻覆灭,两只黄鹂鸟飞落枝头咏歌雀舞,逗着一脸严肃地她开心。
悄声一人去往大殿,还在日夜笙歌的高纬早已分不清殿外的是白、是黑。冯小怜看着眼前这个曾爱过的男人心痛的快要碎了,回想起在无间当铺的短短数个时辰,整个人就越发变得阴沉、喘息间都透着哀愁。推开殿门,挥手变走那些貌美的女子。
站在殿中,冯小怜双掌相击,唤来真正地乐师入殿伴奏。她将长发垂下,戴了一弯皎月饰的耳坠。含情的双眸慢慢垂下,一扯腰带的束腰,一个转身,美得那样纯粹,那样动人心魄。望向那些瞧着她的乐师,忽而轻扬嘴角,眉宇略挑,双瞳溢彩,面露淡然而甜美的笑,倾城的无懈可击。起舞殿上,殿外那圆月的辉映及繁星的点缀,旋转着,雪白地裙裾散开如雾,又似一朵盛开的睡莲,慵懒着随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