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长廊仅有一盏亮着的烛灯,宇文馨揣着害怕的心情走进这看不到尽头的神秘长廊,耳边疾风吹过,身旁的环境瞬间变幻。速走上几步,一湾池水映照着天边的月牙,可水影中的景象有些诡异,好似在上演一出微电影,画面时而复古,时而清丽都市。正想在身后找个地方坐下,意念刚动,就见屁股下一把椅子实实地被她坐着,刚一擎手,身边又多了个拿着托盘擦了粉面的服务生躬身端着一杯饮品杵在离她半步远的位置。
“哇!服务好周到,谢谢。”宇文馨惊呼道。
看了半晌的水影,总觉得那画面中的女子跟自己很像,尤其是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特像。喜欢一个人拿着本子写写画画,描述着自己喜欢的桥段。手里捧着酒杯,浅酌了小口,起身走向水池。放下酒杯,蹲在地上伸手划破池水中影像的清晰,荡起的层层涟漪。
“原来你在这儿。”
宇文馨猛地回头去看,只见来人的脸上戴着一个假面。回忆下,想起他便是入梦中唤醒她的人,而且是他搞的鬼,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喔!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通知我有十世情劫的家伙!”宇文馨伸手揪住来人的衣领,愤怒道:“快点送我回家!”
“叶寒!叶寒!”两声唤名,被宇文馨揪住衣领的男子瞬息不见在她面前。
眼见叶寒消失,宇文馨也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学他闭上眼,想着要去的地方。果然,再一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置身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房间的布局跟在被撵出租赁的那间房一样,“不对,我怎么会回到这里?可能是我太困了。”又一闭眼,再睁眼,来到一间华丽的厅堂,灯光泛紫的幽暗,仅能看到一扇门在面前。推开门,足下踏着云石地板,屋内华丽的水晶吊灯,红色的楠木家具,如同一间晚清贵族皇室的书房一样及其讲究。
一同跟宇文馨来到这个奇怪地方的男子在这间书房里走来走去,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出现。环顾书房里最幽暗的地方,好似跟一开始来到这里的那间房的后堂有些相像。心头一股莫名的疑惑加上好奇促使她一步步靠近,还未走到跟前就被戴着假面的叶寒出手阻拦。一个衣装复古的男子徐徐走来,脖颈上晃动着一串精工细作的阿拉伯数字‘5’的坠饰。当他坐下的一瞬,等候在一边的男子礼貌的上前。
“老板,您好。”男子殷勤地问候。
叶寒拖出男子身前的椅子,示意男子坐下。
“陈先生,不知道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雷诺问道。
“老板,我现在过的日子实在是糟透了。我现在急需三千块大洋帮助我父亲的小工厂度过难关,不知道我要再典当些什么才能得到我需要的那笔款子。”陈哲沮丧道。
雷诺察他神色沮丧,闭上眼查阅他与当铺的交易往来,知晓他上次典当了一条腿换取了他病危母亲的十年寿命,而今的他已剩下三肢,幸得他留了一手,在典当时多用自己一年的寿命恳求老板帮他在裤管内安一副义肢,使他跟常人一样行走,不被家人和亲朋察觉。
“陈哲,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只可惜你的家人会拖累你到三十岁才算是一个转折。你先前当掉一条腿换得你母亲十年的寿命,现在你又要为你父亲的生意来典当,获取微薄的三千块大洋,这么做值得吗?”
“老板,我用我的一只眼来当,够不够等同的价值?”陈哲恳求的目光看向雷诺。
“好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雷诺拿出一纸合约摆在陈哲面前:“签字之后你的一只眼将会属于当铺所有,如果你在半年之内不来赎回,你典当的一只眼将会被永久地封存在当铺的密室中,永不见天日。”
陈哲不多考虑的执笔签下大名,随即雷诺出手将他的一只眼收入瓶中,挥手送走他。整个过程看的宇文馨心惊肉跳,目瞪口呆地看着瓶子里那只鲜活的眼。
时间将至夤夜,完成交易后的雷诺走去书房后的暖阁休息,叶寒则端着那只玻璃瓶向密室进发。宇文馨悄悄尾随,眼前一团白色的雾气遮挡住她的视线,挥手拨散那些白色的雾气只见足下走过的那条曲折的走廊变成了一条狭窄的吊索桥。站在桥上,脚尖微微去触桥板上的石子,顺着石子落下的瞬间,放眼望下去竟是无涯深渊。
石子落入崖底之后,溅起的水声清晰地能听见,仿佛被溅起的水花落下的位置就在身边。正聆听,宇文馨闭上眼感受平静地的水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吊索桥上的雷诺一声不吭的看着她良久,眉宇间神秘而忧伤。
“她的内心根本没有一丝想要来当铺交易的欲望,她怎么会?”雷诺感受着宇文馨灵智的忆念,暗忖道。
“老板。”叶寒冒昧的问候,惊扰到正惬意在桥上的宇文馨。
雷诺遁去,宇文馨睁开眼与叶寒面对面。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宇文馨好奇地问道。
“老板为什么会在她身边待那么久,是不是他也知道她的阳寿已尽?”叶寒暗忖道。
“喂,你怎么了?”宇文馨伸手在叶寒面前晃了晃,撅着嘴说道。
“没什么,刚刚只是走神了。”叶寒不自然的回道。
“这里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无间当铺吗?我来到这儿也有几个小时了,你能不能带我随处转转,我想过桥去那边走走,可不可以带我去。”宇文馨央求道。
“那边?”叶寒指着吊索桥的对面,宇文馨点着头,不顾他是否愿意,小跑过桥。连接桥身的铁链碰撞一起,激起电火,摇晃地吊索桥也不再稳固。她跑至桥身一半的位置,他来不及过去拉她回来,顿了顿,远远地看着她。
吊索桥的彼端是存放当铺客人典当物的地方,是无间当铺之中比较神秘的地方之一。这架吊索桥除了当铺的使者和老板可以通过,除此之外就算是服侍这间当铺的那些没灵魂的躯壳是无法通过这里的。由于宇文馨的莽撞,惊扰到密室的守护亡灵,黑暗的天边惊现一道鬼火降临,为了保护当铺典当物不被天使解救,雷诺这才布下这天雷鬼火防御当铺以外的神。
“救我!”
宇文馨害怕地往回跑,鬼火降临在吊索桥中央,劈断了桥身,毁掉了吊索桥。叶寒动了凡人的恻隐之心,看着她呼救时的样子,那个神情使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援救。可天雷打闪,鬼火无情。她虽是双手紧紧地抓住吊索桥断开的铁链,但难逃鬼火的吞噬。
“老板!”叶寒无助的呼唤。
雷诺现身彼端的悬崖不出手,只是冷漠的看着触犯当铺神鬼规条的宇文馨被鬼火焚身,叶寒无可奈何他看着那团鬼火落入无间深渊的长河。她被焚毁的躯体不复存在,散落在无间时空的三魂七魄如同繁星一般撒向黑暗的时空。
一阵阴风刮过,叶寒愧疚地飞身空中,拼尽全力的留住宇文馨散落无间时空的灵智……
庭院里微风轻抚,叶寒拿着装有宇文馨灵智的锦囊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石阶上,就连雷诺出现在身后都没察觉。一滴晶莹的泪珠打在了花架上月光花的花蕊上,白色的花朵形似满月,大而美丽,绽放在夜间,独立而素雅。
“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雷诺站在廊道里,说着风凉话。
“老板,你刚才为什么不肯出手救她。”叶寒侧头看了眼雷诺近在身旁的靴子,埋怨地说道。
“她不是当铺的客人也不是当铺的使者,我为什么要救她。”雷诺话毕,瞬息不见。
在外玩耍的小黑猫踏进了玄关,“喵喵”地在叶寒滴落眼泪的那朵月光花前停留,时而做出一些乖巧的姿势,吸引着只会默默看着手里锦囊的他。
“一味地沉浸在情感纠葛中,为了一个跟你有缘无分的女子,你这样扮伤感有意义吗!别忘了你是无间当铺的使者,你对世人的怜悯已经超过了一个当铺使者的底线。如果你在这样继续下去,下一个堕入情缘之巅的人就是你。忘情忘忧,你会活得更快活。”雷诺现身在那只耍乖的小黑猫前,抱起它,警告中带有一丝劝解的说道。
“老板,我想跟你做交易。”叶寒握紧手里的锦囊,起身恳切的面向雷诺。
雷诺微微阴笑,出手迅疾地夺下他手里的锦囊收入袖管中。叶寒盯着他的袖管却使不出灵力夺回,反而被他身上一道奇异的紫光灼伤,手掌心开始一点点自燃。
“如果你想换回她的命,那就拿你的命来典当。虽然这宗交易我会吃亏,但是你的心已经不再属于这里,偏向了光明,我不能留你。”
叶寒自燃的手掌心开始蔓延一发不可控制的烈火,很快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偌大的火球,直到灰烬。
整个过程雷诺都是冷漠视之,不知何故,收入叶寒灵智的袖管里突然有了异动,一团火红的灵体飘出袖管,直扑上身。
那朵滴入叶寒眼泪的月光花绽放的更艳,冷漠地雷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居然也会伤感地看着庭院里的那些花花草草。怜惜地蹲下身子伸手去抚那花瓣:“色白脱俗。只在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又阒然零落,像极了她的宿命。叶寒,我会遵守跟你的承诺,让她复活在你轮回的十世情劫中。”取出袖管中的那个锦囊,放出宇文馨的灵智依附在花瓣之上,她身前的笑容跟疑惑的脸庞统统浮现在被风吹起的花粉中,月光挥洒的金光凝聚她的灵智,终成一粒晶莹的绿珠存在花心被花蕊簇拥。
闭上眼,一个华丽的转身雷诺坐到了寝殿的金饰宝座上,双掌相击,几个擦着粉面的佣人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庭院里的月光花在明晨我回来之前不要浇水,也不能让任何灵体接近。”雷诺挥手遣散了那些佣人,又一挥手,一张书桌摆在眼前,文房四宝也摆放得宜,执笔在纸上写下几句诗词类的字句,收起,闭目意随心动。
雷雨濒临,团团阴云笼罩在古刹上空。骤风摇曳着枝干,婆娑树叶的小雨,倾泻了晚红,迷蒙了绯月。斜飞刹天的屋檐下,一个发髻垂顺,衣衫纯朴的小女孩正坐在石阶上,一个人呆呆地看着荷花池里的鸳鸯戏水。
一身华丽武服的年轻女子撑伞走到小女孩面前,遮住了雨滴垂在她身上的负荷。
“姐姐!”小女孩抬头仰望,稚嫩声道。
年轻的女子垂下视线,托起小女孩的手掌拉她站起来,抬头仰望古刹的匾额。
“跟我来。”年轻女子收起纸伞,立在门边,双手推开寺门。
年轻女子挽着小女孩的手步入高榻的门槛,抬手弹指,一枚火种飞去寺内迎客灯内,刹那阴沉的夜里,有了些许光亮。隐藏在暗处的萤火,纷纷涌向迎客灯,漫天飞舞。
“好漂亮!姐姐,我可以捉一只吗?”小女孩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萤火,挣开年轻女子的手,在漫天萤火下嬉笑的捕捉着。
雷诺化身武将的装扮站定在古刹的石桥上,年轻女子显然看到了他的来到,移开停留在小女孩身上的视线面向他。
幽幽古亭,深深院落。年轻女子面带幽怨地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寺院,雷诺步履款款的走进亭子,女子的视线开始闪烁、回避。
雷诺挥手变来一壶上好的清茶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最近过的可好。”
“托将军的鸿福,晴儿与妹妹雪儿一切安好,多谢将军挂念。”年轻的女子晴儿不悦地回道。
雷诺坐在石凳上亲自提起茶壶斟满两杯茶盏,放下茶壶邀晴儿坐在身旁的石凳上。
“我这里有份礼物想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雷诺取出那张他草草写了几句话的宣纸递向晴儿,不等她拆阅完,他便销声匿迹在这儿古刹的亭中。
“不要轻易拔剑,将军的剑,只有在力拒敌寇的时候才可以拔出。否则,不是刺伤敌人就是刺伤自己。”看着纸上的话,晴儿眼眶湿润了。这正是当年她对雷诺说过的话,不过那个时候是在隋篡北周的年月。
雷诺走时将随身的佩剑留在石桌上,晴儿放下手里的信,伸手触及那把寒霜宝剑,闭上眼静静地忆起与他初见时的情形……
坑布崖下。那日,敌军万人骑,浩荡穿过曲折山路,欲取山城星辰阁。“雷”字旗帜鲜明,身处军前的男子从容驾马,金色铠甲下的脸孔俊朗,魁梧的身型,腰系寒霜宝剑,英气不凡。
率众隐藏在途中的晴儿正是这伙草寇的首领,目标锁定三千刺客将吹矢完备。
“杀!”晴儿身手敏捷的率先冲出隐蔽,山道上的万人骑军大乱,数十轻骑掩护阵前大将冲出重围,星辰阁的刺客与军队万人厮杀一片。
晴儿轻功不输快骑,腾空一刀,斩下敌军头颅,夺马紧追。山路狭窄,弯路时,她凌空斩杀了护卫在敌将身后的骑兵,与敌将决杀在谷底。
凌晨风烈,林子里被风刮落的树叶飘散一地。染血的刀在晴儿手里不停滴落敌军的血液。敌将身肩上的铠甲被割破,一道道的痕,一丝丝的血红呈现在她的眼中。
他散乱着发髻,侧望遗落在崖边上的头盔。喊杀声回绕山谷,他蓬头垢面的转身面对她。晴儿却咄咄逼人的把刀架在他的脖颈上,他被迫放下了剑,透着面纱四目久久定凝之后,她也缓缓放下手中的刀。
“你走吧。”晴儿侧身让出道路,放他生路。
“你的声音!?”雷诺走近晴儿,欲摘掉她的面纱,被她一怔避开。他坚信那个声音是他熟悉的爱人,不顾她的反对摘下了她的面纱。
晴儿不敢正视雷诺,微微垂下额头回避一切能让她心软的眸光。
“没想到我们再重逢会是这样的境遇?”雷诺伸出手抚着她脸上的血渍,深情的窥探她的眸珠。
“天亮之前离开这片林子,不然你会死在这里。”晴儿冷漠地推开雷诺,拿起弯刀背对他说道。
一支冷箭从晴儿耳边掠过,雷诺猝不及防的被射中胸口,顷刻口吐鲜血的倒在地上,双眸定凝她的背影。
慢慢转身跪在他面前,丢下手里的刀,双手托住雷诺,眼眶中温热的泪花,滴落在他的脸庞。
“黑纱掩月短刀行,流影纷飞踏梦来。朵朵琼花染血色,挥刀锋芒断客魂。”雷诺嘴角扬起的血色笑容,模糊了晴儿哭红的双眼。又道:“不要哭,今生无缘举案齐眉,他朝定还此愿。现在的我们不过唯别而已……”
“我不准、我不准……你醒啊,不要睡……”
那个暗箭伤人的弓弩手站在晴儿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雷诺吐尽了他喉腔里的最后一口鲜血,出手打晕了她,将他的尸首留在了那片寂静的树林里。疾风卷起层层落叶,掩盖在了他凄凉的尸首上……
留在亭子里一个人回忆,晴儿忆到那幕惊心动魄的场景就会无法控制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怨怒的责怪那个弓弩手为什么要对雷诺射向那致命的一箭,睁开眼,一切又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雪儿还是那般天真烂漫,这座荒废的古刹依旧从前那般冷清,只是旧人再也换不回昔日的容颜来篡改这不好的一页。
“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放过你自己,好好的去寻找你的新生活。”雷诺站在亭子外,一脸哀伤地说道。
“你的命是我害的,我要留在这个没有生老病死的世界陪你。”晴儿跑出亭子奔向雷诺,扑了个空,执着道。
“我的形神已在那场战役后随着山火一同毁掉,再难拼凑成一副完整的肉身。我现在能来到你的面前是借用当铺使者叶寒的骨骼跟他的心,才能来到这里见上你一面。我不希望你在这样的等待下去,因为那是冗长的岁月,你虽然在这里可以永保不坏的容颜,但是你的心已经在枯萎,没有爱情的滋润,你最终将化身孤魂飘荡在这无间时空。这样做值得吗?”雷诺收起了魔鬼的嘴脸,飘忽在晴儿面前,菩萨心肠的劝道。
“多少年我的等待,只为跟你再续前缘之爱,没想到今时竟是你来劝我离开,叫我早点轮回投胎。”晴儿看着在院子里嬉戏的雪儿,挥衣袖将那些飘散的萤火虫驱散,陪伴多年的妹妹变成了一只白狐乖巧地趴在地上,扮可怜的在等主人上前抱抱:“我知道你怕我闷,所以找只白狐幻化成我妹妹的样子来给我做伴。那些萤火虫更是这无间世界的神兵,你让他们在这里保护我,不被其他黑暗世界的灵体侵害。你对我的爱,我深深地感受了千年。如果你不再爱我,我会毁掉肉身留下一副艳骨葬在这里,直至世界末日的尽头,有我陪你等待天荒。”
晴儿的话深深地触动了雷诺的心,他体内的魔性正压向正义的一面,不受控制的形神在一瞬之间溃散如沙,随风席卷着古刹的天空。
阴森,怖境。
古刹内,瞬间火把荧荧。她拭去眼眶里的泪,唤正趴在地上的小白狐到跟前。一团火焰形塑了雷诺的模样,可他不再是身穿铠甲的将军,而是一身黑袍,脸上戴着诡异的假面,手握长长地镰刀杵。
“好久没见。”
“是有点久。”晴儿淡淡回道。
“你知道我会来的对吗?”雷诺露出诡异地笑容问道。
“嗯。”晴儿身前的小白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时的来回仰望。雷诺退身半步,十几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她的四周将她包围了起来。
古刹的天,阴沉了下来,像似天神打翻了墨汁。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接着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际。不一会儿的工夫,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噼里啪啦洗涮着各人身上地纤尘。
眼前是昔日爱人化身的魔鬼,邪恶的力量已经掌控着他被烈火焚毁的躯体。晴儿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帮忙他脱离苦海。为了不让他再抉择是否要亲自动手,取出随身的佩刀动作迅疾的刺入腹中,慢慢背靠着亭子的立柱缓缓瘫坐在地上。
雷诺眼睛一闪红光,挥散了身前那些黑衣人,只身跪到她的跟前,就如当年她抱着死去的他一样。深情而悔。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月下谈情的地方吗?”晴儿弱弱地说道。
“我记得,那是一处漂亮的宅子,有一湾荷花池。我们坐在池边,池中的鱼儿游向我,塘上的荷花开向你,你抚琴的缠绵乐音伴着暮色降落。在那里,我们互诉情爱珍惜彼此,相约一世不悔的情缘。可你是草寇,我是将军。为了不让你被别人的军队伤害,我不得以率兵围剿,期望可以在阵前说服你,放弃山寨。我真的愿与你一起浪迹天涯,同享皎月。共许一朵心香,共同度过我们有生之年的日月天长。”……
晴儿久久地睡在了雷诺的怀里,再也听不到他的哭诉。抱着她,想要唤醒她,可天际轮回的大门已经打开,她的肉身化成一缕青烟飘向天边,一副艳骨滞留在他的膝前。
一滴惆怅的泪,一颗心被敲碎。雷诺滴下魔鬼的眼泪在怀里的那副艳骨上,这份支离破碎的情愫已经无法拼凑这完美且脆弱的灵魂,聚与散,都将凄美的演绎惟别的伤。如果说上帝的眼泪代表慈爱,那魔鬼的眼泪代表的是重生跟希望。
古钟撞音下,古刹的天空变得浓云惨淡,圣地在一息之间变成魔罗地狱。雷诺放下了身前的那具艳骨,闭上眼顷刻消失在古刹,回到庭院寻得那株依附宇文馨灵智的那朵月光花,收入囊中化身黑暗大祭司的模样,手持经卷再次穿梭结界最幽暗地圣灵古刹。
停放艳骨的院落被一团黑云笼罩,回到古刹,雷诺默念神秘的结界之语,顿开时空之门,召唤被埋骨古刹之中的僧侣。大殿外的院落里地裂了若干个洞穴,每个洞穴都钻出骷髅一样的手,那些骷髅的手一点一点的掘土,把深埋地下的躯体挖出。
雷诺嘴里默念的咒文依旧继续着,那些原本骷髅模样的召唤僧侣幻化人的模样,捧着那具艳骨朝神殿里的神台走去,跪在神台前,虔诚的叩拜诵经呼唤。
抖落道袍,雷诺站在神殿外打开尘封已久的召唤经卷,大声诵读:“无上神力的地狱主宰,请你用神的公义来交换迷途的灵魂返回他的归属。”释放了叶寒的灵魂,院子里的那团黑云裂开了一道口子,吸食着灵魂的精华,直到吞灭灵魂的全部才合拢那道裂开的口子。
地狱主宰接受了雷诺的交换,完成了交易。
走进神殿,在神台前伸手触摸着那具艳骨的头盖,将宇文馨的灵智注入在艳骨之上,原本髅骨一副,顷刻间有了肉身,变得活脱脱一个貌美倾城的女子。念着:“我在阳光穿不透的无间幽暗世界等待了你三千年,可你依旧不懂我的痴心为何而生。忘了我吧,重新回到你的世界,去找寻你现实中的真爱。忘了我吧,不要再记起这里的一切。”划破手指滴一滴血在她天灵穴,没有血色的肉身有了颜色,不再苍白。
古刹的钟声再次响起,雷诺不舍地看着重新复活的晴,可她已然不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未免轮回之时没有所去之处,又恐现实残酷生活困苦。他将属于她的命理四柱统统更改,破例给她没有交换且无忧的生活。
挥手将她变走,令无间当铺的守护天雷劈开结界生死门送她去人间,穿梭的时空,天外之音不断在她耳边唤着:“从这一刻起,你的命不再属于黑暗的无间世界,你的名也将不复从前,而是一个全新的自我。无间当铺使者叶寒为你典当了灵魂换取你的重生,我就以他名子中的‘寒’字谐音‘韩’为你取姓氏,你的名就以月光花的别名‘夕颜’为名。”……
神台前虔诚呼唤地僧侣们停下诵经,双手合十的起身向神殿外的洞穴走去,一具具白骨各安宿命的回到原来的地穴,地裂的院落也平整如前。雷诺华丽的转身,遁去在古刹的神殿。
隆化元年(公元576年),北周皇宫。
祈福殿,龙嗣谁?雪季来临的夜,风萧萧,白茫茫的漫天雪花将富庶长安掩盖,皑皑白雪将堆积了层层的秋叶掩埋,一切看似平静的季节更替,却忧郁了正在庙堂内祈福的武帝。
龙冠顶戴,落肩的白发,苍老的龙颜。一身黑锦龙袍褶皱的依附在他盘膝在案几前的蒲团上,渴求蒙得神谕的目光仰视北周的列祖列宗像作揖。王朝的兴衰,身后的霸业,余光环视宇内,深吸、叹息。
武帝挥臂,一旁服侍的宦官上前搀起,慢慢回身庙堂外。
“皇上起驾。”宦官内门宣旨。
冬雪夜,风波亭。
御驾八人抬的轿子,迎风、落雪袭衣慢行在帝宫曲折的回廊里。入夜,天际飘落的雪花愈落愈多,苍白地布满天空,任凭行人如何避开也徒劳无路。雪落在轿上、武帝的冠冕上、轿夫的笠上,乃至宫人们的脸上。
风波亭中,琴声瑟瑟。若隐若现一佳人亭中舞蹈,武帝命轿夫步履放缓,穿过回廊外的山水布景,绕过巨构精工的曲桥流水,屹立在水池中的亭榭一下子又寂静无声。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武帝小声质问着寂静无声的风波亭。宦官恣意揣测圣意,命令身后的宫婢褪去身上的棉服,仅着内服薄纱群裳游走在亭子中舞蹈,鼓点便是太监们在亭柱旁用手击柱的响声。
群芳亭舞,武帝分不清面前的一切是幻觉还是真实?雷诺附身在御前近身武士的身上,窥探这荒唐的场面。
透过风波亭,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再度出现,此刻出现的地方却是在亭子后的琼楼上。武帝看准了方向,下轿只身前往。宦官欲要跟从,只见那身影真实的出现在琼楼下,转身又飞身跃上屋檐,众人畏惧止步。
悬空楼台飞檐翘角,四面均以五彩花窗装嵌,宇内清雅瑰丽。内置设的古琴在未央,一身华裳的清秀女子盘膝坐下。纱帐落下,随风摆动。
“你是谁?”
“罪臣韩明之女韩夕颜拜见圣主。”女子倾身答道。
风波亭内驻守的侍卫挤身进入小楼,武帝挡身军前。步入纱帐内坐下,相视之下细细打量。女子走去古筝案前,一曲塞外羞涩,婉约的道出心声。曲罢,余音未尽,众人皆愣在各自所处。
“弦妙,曲通人心。来人,笔墨伺候。”
宦官跃上琼楼,纱帐中将备妥的笔墨纸砚齐整摆放。武帝即兴执笔挥毫:“雪肌冰瞳佳人舞,迟暮古钟音色绝。绕梁弦音箫歌笑,殆尽光阴待月明。”
韩夕颜侧身欣赏,武帝笔尽词藻,宦官半身躬立,双手捏纸角阅示。
“好诗,好诗。”
“韩美人,你也这样认为?”武帝欢愉道。
“韩美人?”
“传朕旨意,释放大将韩明。”武帝身边的宦官迟疑着,敷衍的应了声。韩夕颜窥探出武帝的谕旨不过是哄哄之词,扯下半面肩纱……
雨阁水榭,月色正朦。映月的荷花池正静静折返月光照亮黑漆漆地院落。韩夕颜看着身旁那堆散乱放置的曲谱,随手翻阅之,却心痛无比。委身于迟暮之年的武帝只为换回下狱的父亲,大好的青春将葬送在这儿深宫的别院。想想便会黯然神伤,借醉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