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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初见东溟(下)

二十三、初见东溟(下)

这客店里难道也有云无涯派来的人?两人各自寻思。但入店之时并无可疑之处,那么,这下毒之人是先他们而至还是后他们而至?

“二公子如何打算?”兰七碧眸转向明二。

明二扫一眼客房,道:“既来之,则安之。”看看外边,天已全黑了,走了一天的路,也有些疲累,不如暂在此休息,反正水来土淹兵来将挡。于是明二公子移步屏风后的床铺,准备睡觉。

“啊哈……”兰七打着哈欠也往床铺走去,“既然这样,那就睡觉吧。”

床前,两人碰头,止步,对视。

一张床。

两个人。

一床被子。

两个对头。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兰七蓦地闪跳上床,这叫先下手为强。

明二公子本着世家子弟风范兼好男不与女斗的宽大胸怀,打算外边椅上打坐一夜将就着算了的。可是兰七若肯安安静静的睡下也就不叫兰七了,不刺激打击一下对头心里怎么会舒服。

“二公子,这床铺甚宽,你我两人共睡也是可以的。”兰七踢掉鞋,懒懒的倚在床头,碧眸微微敛着,似笑非笑的瞅着明二,“当然,若是二公子意志不坚,怕把持不住,那就还是睡地板好了。”

以兰七对明二的了解,她这话也就让二公子暗中咬咬牙,面上却还要维持他一贯的谪仙风范,最多也就是无奈笑笑,然后走开。

只不过今日却是失算了。

只见明二公子绽颜一笑,绝对的仙风道骨春花烂漫,仪态从容的走近床边,优雅的抬手,然后就那么一推,兰七便被推滚到床里。

“既然七少这么大方,那明二就却之不恭了,你我江湖儿女,不拘这些小节,况且你我此刻是夫妻,睡一床也不引人怀疑。”明二公子温文尔雅的道。脱掉鞋,伸手取过被子一抖,然后就这么和衣睡下,当然,二公子还很君子的留了一半被子给兰七的。

兰七是什么人?从来只有她吓倒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来吓她的。所以,刹那怔愣过后,她碧眸流转,娇笑盈盈,缓缓俯首偎近二公子,甜蜜的吐着语:“夫君,你怎的老是‘七少七少’的叫得这么见外呢,我们明明是夫妻嘛。”

对于吹拂在耳边的那轻轻淡淡的气息明二公子不为所动,只是抬手挡住兰七越靠越近的脸,柔声道:“娘子,是为夫的错。你看此刻天黑人累,我们就此安歇可好?”

“不嘛。”兰七闪电抬手狠狠扣住颊边那只手的脉门,口里的话却是越发的柔情蜜意,“夫君,你我新婚燕尔,你怎的对奴家如此冷淡呢。”

“娘子错矣。娘子姿容绝世,待我又一片真心,为夫岂舍得。”明二公子脸色不变,右手缓缓落向兰七颈前,似要为她解衣,指风却射向咽喉。

兰七玉扇一挡,顺势又一切,道:“唉哟哟,夫君你怎的忘了秋家横波小姐吗?”

明二右手一躲避开玉扇,顺势屈指一弹,弹开兰七扣住他左手的手,道:“娘子不也忘了宁家宁朗吗?”

哼!两人暗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手中招数却是越使越快,小小床铺上只见四手翻飞,拍、击、扣、抓、点、戳,无不用上,皆是精妙至极的招数,但彼此也默契的只动招数,不动功力,否则这床铺早就塌了。

斗了半晌,兰七忽地全身一抖,手下慢了那么片刻,眼见即要被明二指尖点中,她瞬即玉扇一翻,一股劲风将明二扫开,明二不防她突然用上内力,顿时身形不稳往后倒去,百忙中手一勾扯住了兰七,打算着要摔也要一起摔。兰七被他一扯,身子前倾,当下腰身一旋,极力往床里翻进,而明二被她一带,身子旋了个半圈,摔进了床里,闷闷的该是摔在了棉被里,而身上一瞬间压上一个身子,软软的却冰凉的,那是兰七。

身上了压力很快便去了,明二推开棉被坐起身来,皱起眉头,看着兰七。

兰七碧眸斜睨着他,微微喘息,一副略有倦意的庸懒媚态,是人皆动心。

“你不累我累,你不睡我睡。”明二公子丢下一句后便不再理会兰七,重将被子一抖,躺下,睡觉,这次是睡在床里了。

兰七看一眼合眼安睡的明二,又凝神细听房外动静,然后再打个哈欠,一掀被子,躺下,睡觉。

所谓礼法,碧妖的脑子中从来不存在的东西,而予谪仙,他有上百种在情在理的说辞。

两人是希望能睡一个好觉的。

可是半夜里,冷刀利剑暗器毒烟全向你招呼时,再怎么能睡的人也睡不着了,所以明二、兰七只得跳窗而逃,而身后还带着许多的尾巴,冷不叮的便有一把带毒的暗器袭来。

只不过这天下能追到明二、兰七的人实在不多,所以很快的那些尾巴便跟不上了,两人运足轻功又飞驰了半个时辰确定彻底摆脱了那些讨厌的尾巴后才停下,然后发现身处在一处荒山。

平缓气息后,兰七便盯着明二,道:“艾无影的轻功被评为江湖第一,可此刻看来,这第一的名头该给二公子才是。”刚才她使足了全力,却总落后明二四步之远,可见轻功一途她是稍逊他了。

“找个地方过夜吧。”明二抬头看看天色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呢,此时已是初冬之季,白日里有阳光气温还算暖和,但夜里却寒意浸骨。

“嗯。”兰七应道,身子又是一颤,似不胜寒意。

明二看她一眼,兰七泰然自若。

两人寻了个山洞,又顺手折了些枯木,生起火堆,火光燃起,带来了暖意,同时也照亮了山洞,照见了兰七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唇色乌青,就连身子都微微颤抖着,似被冻坏了。

明二凝眸看着她,道:“以你的武功,刚才那些人应该伤不到你才是。”

兰七靠近火堆,搓搓手,道:“这么冷的天,我一个弱女子在寒风里吹了半天,当然冷。”

明二眉一挑,“你这话和宁朗说说还差不多,凭你我的功力,冰天雪地也不至这模样。”目光一溜兰七的手,那指尖也透着青,“你这是……中毒了?”

“二公子眼光这么利,看来对毒甚有研究呀。”兰七满不在乎的笑笑,算是承认了,反正瞒也瞒不住的。

明二走近火边坐下,道:“说来这还有赖于你呢。当年英山上你那一手,毒得我七窍流血差点丧命,那时就觉得光是武功高功力深还不够,所以回家后又翻了翻医书毒经。”

“呵……假仙你总算承认当年的卑鄙行径了。”兰七笑一声,“你当年那一手震伤我心脉还没找你算帐呢,此刻虽中了小小毒,但要杀你……”碧眸睨向明二,唇角倨傲的弯起,“死前还是做得到的。”语气轻轻松松的似是笑谑,可那双碧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明二依是淡雅一笑,只是那双空濛的眸子里凉凉的带出那么一丝丝幸灾乐祸,“向来是你暗算他人,这次……看来那冰珠子好看是好看,却不怎么好玩。”

“哼!”兰七哼一声,还要再说,忽地全身一颤,只觉得胸口那团寒意似要冲开阻拦散向四肢百骇,当下收声,盘膝运功。

明二拨拨火堆,让火燃得更旺一点,绯红的火光里,对面兰七那张苍白的脸便看得清清楚楚,额头上密密布满汗珠,足见其此刻全副精力都用于逼毒之上,若此刻出手……猛然,一丝血线从兰七唇角溢出,那张脸顿时煞白煞白的,身子一颤,嘴一张,一口鲜血吐出,洞中刹时散开一层极薄的雾气……那是———寒气!

刹时,明二出手了,双指一并,疾点兰七头顶,又迅速点向双肩、背部,最后左掌拍向背心,右掌按上胸口,内力运转,顺着手掌传入。

过得半晌,兰七终于睁眼,脸色依然苍白,看看明二依按在她胸前背后的手掌,碧眸中涌动一点光芒,唇角微弯,道:“二公子,你我这算肌肤相亲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娶了你负责的。”说完眼一闭,身子一软,正倒在明二的臂弯里。

“到这时一张嘴都不肯安份。”

明二看着臂弯里昏过去的人摇摇头,然后收功撤掌,扶住她,指尖搭上她的手腕,确认暂时稳妥了,当下放开她,起身,却略觉四肢发软,想来刚才耗功不少。至于为什么没出手相害,反是出手相救,明二公子心里的理由是:东溟强敌当前,此刻不是时候。当然,心底里一个小小声音弱弱叫嚷着那么一点点不确定与怀疑也是有的。

既然累了,那还是休息下罢,况且洞外他顺手摆了个小阵,那些尾巴便是追来想要进洞也是不可能的。当下从包袱里取出一张虎皮毛毯铺在火堆边,打算稍稍睡下,眼角瞟到一旁地上昏睡中还在微微打着寒颤的兰七,脑子里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将之提上毛毯,自己在一旁躺下,再取了件狐裘当被盖下。

和碧妖讲礼法名节,反只会被她嗤笑。

许是累了,许是放心了,片刻后,便沉入梦乡。

早上,明二先醒来。

睁开眼,火堆里余柴未尽,还留着小火,洞外阳光斜斜射进,山洞里一目了然。

看到毛毯一角独自蜷宿一团的兰七,明二一怔。

人畏冷之时,几乎本能的会偎近热源。昨夜考虑到她体内的寒气,所以躺下时他挨着她算是借她一点体温,而且让她靠着火堆,可她……没有挨着他,更没有偎近火堆,反远离温热。寒气未尽,该是极冷,可是,似乎,梦中,她也没有,人那种寻找、靠近温暖的本能。

看着抱着双臂蜷成一团此刻再也谈不上什么风流潇洒妖异邪魅的兰七,明二空濛的眸子中闪现深思。

起身,走出洞外,阳光刺得眼有刹那的疼痛。

等明二提着一只野兔和装满山泉的水囊走回山洞时,兰七已醒来,正闭目运功调息,气色已恢复正常。

听得明二进洞的声响,兰七睁眼。

“如何?”明二问道。

“算是暂时压制住了。”兰七伸伸懒腰。

“你中的寒毒似乎极不简单,连我们明家的‘无间指’都无法逼出它。”明二将野兔抛给兰七,顺手放下水囊。

“我用‘佛心丹’都无法解毒时便知道了,而且还喝了‘黄泉水’打算以毒攻毒的,不过也不见效。”兰七掂掂手中清理干净的野兔,看来荒岛几日让二公子学到不少东西。

黄泉水?正将干柴架上火堆的明二手下一顿,然后继续架柴。那是被列为江湖第三的剧毒,连对自己也如此做绝吗?

火又旺起来,兰七早已将调料从包袱里取出,将野兔架上火堆,一边道:“听闻百多年前号称‘天人’的玉家有一门绝学叫‘无间之剑’,你们明家竟有‘无间指’,名字这么像,真是巧得很呢。”

明二捡起地上的狐裘毛毯,弹了弹灰尘,然后折起。“‘无间之剑’早已绝迹江湖百多年,想不到竟还有人知道。”

“这江湖,我不知道的事少。”兰七回头看他一眼,别有深意。

明二将狐裘毛毯收回包袱,沉吟了片刻,才道:“明家的‘无间指’就是从玉家的‘无间之剑’化出。”

“果然。”兰七一边将调料洒上野兔,洞里香气弥漫,“只是你们明家怎的会知晓玉家的‘无间之剑’?”

“那也要从百多年前说起。”明二收好了狐裘,开始整理冠发,一边道,“听说在前朝之时,明家有位祖先向当时被称为‘东朝第一美人’的华国纯然公主求亲,但在求亲大会上败了下来,似乎因为轻功不能至绝顶之境所至,于是这位祖先返家潜心修武,也因为他,明家的轻功‘青萍渡水’才能更上一层楼。”明二说着微微一顿,这些话算是回答了昨日兰七关于明家轻功的疑问。

“哦?”兰七翻转着野兔,“然后呢?”

明二从包袱里掏出两只玉碗,取过水囊,将清水倒满,还余半囊。

“这位祖先潜心修炼了十年,自问有所成,武林该是少有敌手,所以离家游历江湖。有一日,他在一座大山里迷了路,正绝望时忽闻有琵琶之音,于是他循着乐音走出了迷境,然后他在一座草庐前看到了一位弹琵琶的姑娘,那位姑娘清美绝世所弹之曲有如仙乐,他以为他到了天上见着了仙子。”

“呵,你这位祖先艳福可真不浅,该不会又对这位仙子一见钟情吧?”兰七笑谑道。

“钟未钟情这可就不得而知了。”明二也一笑,“那位仙子对祖先说,她有一本书,若不能传世她会愧对写书之人,既然有缘至此,便以之相赠,但盼人世莫忘玉家。于是祖先就带着那本书回到了明家。”

“看来你这祖先不只是艳福不浅了,连天人玉家的绝世技艺都能得到,那该是几世才修得的福缘。”兰七将手中野兔抛给明二,“熟了。”说罢取过水囊,就着那半囊水洗漱了。

“只可惜书中所记明家百多年都无人能参透,穷数代之力,也只是从中化出一门指法。”明二双指一并,隔空一划,野兔便一分为二。

“百多年无人参透我信,但我不信你没参透,否则那一日云无涯肩上的剑伤如何来的。”兰七走过来,刚洗过脸,水珠犹在,莹莹沾在脸上,眉眼清澄,玉面朱唇,仿似沾着晨露的白生生的花儿。

明二眸一垂,将一半野兔抛给兰七,微弯唇,莫名的想笑。

兰七接过野兔,张嘴便咬下一大口,咀嚼有声,吃得津津有味,反之,明二公子则斯文雅致多了,吃不闻声,举止得宜。

“假,假,假!”兰七边吃边瞅着明二连连道着三个“假”。

明二公子沉默是金。

兰七把明二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翻,眼光极是不屑的,“二公子,你看你明明虚伪、阴险、狡诈,小心眼,而且若无人给你饭吃就会饿死,简直百无一用,偏偏在他人面前一派仁义、宽容、谦和、温雅,而且还让人人都以为你聪明博学无所不能,你这样装着累不累呀?”

明二一直把兔肉吃完了,才开口道:“那日在梨花冢曾问过宁朗,是信人性本善还是信人性本恶。”

“哦?”兰七吐出一根骨头,“我想,二公子应与我信的该是一样的。”

明二看向兰七,笑得温文亲切,“人性本恶。”

“人性,本就丑恶,只自欺欺人者才冠冕堂皇曰‘人性本善’。”兰七极不屑的又吐出一根骨头。

“这不就结了。”明二用水囊里的水洗了洗手。

“嗯?怎么说?”兰七咽下最后一块兔肉,也洗了一把手。

明二甩干手,端正坐下,看着望着他的兰七,不由笑笑,反正不急着赶路,闲聊片刻也不错。当下道:“既是人性本恶,那这世上又如何会有圣人、君子、大侠、善人?那古往今来的人又有谁不虚伪?”

兰七挑挑眉头,静待他说下去。

“人总说赤子童心天真无邪,可若真是如此,那怎的有些父母良善儿女却恶?”明二空濛的眸子中迷雾缓缓褪去,“而人出生后,多受道德礼教所教化,要修身有德遵法守礼,要向善存仁有情有义。可那些稚儿为何还会用骗用哄的手段来达成目的,那些稍大的也会恃强凌弱,爱抢夺漂亮华美之物,简陋丑怪的总是弃之一旁?人总是说小孩子不懂事才会如此,可那才是人初的本性,完完全全不掩盖的暴露于外的本性,所以人性本恶。而那所谓的道德礼教仁义本就是教唆世人虚假伪善的东西。”

兰七有些惊异的看着明二,可明二空濛濛的眸子望着洞口,似是思考,又似茫然,可说出的话却是清楚无比。

“当稚儿被那些道德礼教养长,便知道掩藏自己的本性了,披上一层仁善正义之衣,将所有的丑所有的恶全部遮起来,也控制着自己的言行,违背自己心底真正的意愿,去做着人人所谓的好人、善人、侠者,去做所谓的正事、善事、义举、大业,然后得到衣食、得到名声,得到地位,得到荣华,越虚伪越是掩盖自己欲望的人得到的一切越多越好。”明二的眸子中褪去轻雾,清清楚楚的瞳仁,绽着冰冰冷冷的光,“你看宁朗他是众口一致的好人君子吧,可是他心里明明喜欢你不得了,明明想要你,可是他却不敢。他为什么不敢,因为道德因为礼教因为很多很多的原因,所以他不敢,所以他掩藏自己真正的心意,做着你的朋友不似朋友亲人不似亲人的人,而他将来,他很可能会成为人人尊敬的大侠,他还有可能娶到全武林都不敢乞及的‘碧妖’。”

提起宁朗,兰七心中打了个突。

“这世上真正不虚假的人倒是随教那些禀着‘随心所欲’而行的大恶人,他们从不掩藏自己的丑恶与欲望,喜欢什么便用尽自己一切能有的手段去得到。便是‘白风黑息’那样的人不一样也有掩藏自己真性的时候?他们被天下被全武林视为神、尊为圣,可你能说他们做所有的事都不曾违背自己的心意?无论对人对事,总有许许多多的违背意愿而做的。喜欢的人是朋友所喜,便故作大方忍痛割爱;喜欢名声、高位、权利可人人说那是过眼烟云,于是便压抑欲望美其名曰淡泊名志;喜欢金钱可人人说那是铜臭那是庸俗贪婪,所以散尽千金搏高洁雅名;明明怕痛怕死可人人说那是英雄,于是杀人、被杀……然后,这世上便出现了许多的令人景仰的君子、高士、雅人、大侠、英雄。”

明二缓缓绽开一抹笑,冰冷苍凉,如荒原大漠。

“你看,所有的人不都是掩藏、压抑着自己的真性而活着吗?大侠、君子都如此,又况乎我?”移眸看着兰七,“所以说,做人累。”

与那双无温无情无绪的眸子对视片刻,兰七缓缓绽开一抹笑,一样的冰冷无温,碧眸里妖邪尽去,一样的冰冷无情。“你这番言论估计满江湖也就我会认可。只是……”玩味的瞅着明二,“我如此认为情有可原,可明家捧在掌心的二公子为何会有如此心境?生养出你这样假仙的明家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明二的笑慢慢消去,沉默,洞中只余柴火燃烧之声。

兰七静静的等待。

很久后,二公子淡淡吐出两字:“戏园。”

“戏园?”兰七一边眉头挑起。

“对,戏园。”明二冰凉的眸子重又空濛幽远,“戏园便是唱戏的地方,里面的戏一出一出的多着呢。”

“戏园。”兰七平静的重复。

“手足相残,父子争位,妻妾争宠,仆大辱主,乱伦通奸,背叛抛弃,小人谋财,买凶杀人,下毒暗算,古井沉尸,孝子哭冤,凶残报复……等等人世间但凡你能想到的戏码,那儿应有尽有,生生不息,推陈出新,让你永远也看不完,永远也看不倦,那实是一个有趣极了的地方。”明二脸上甚至泛起一个轻渺的淡笑。

“原来……”

明二缓缓转眸看她。

兰七碧眸如水,却有些恍然,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吐出:“原来都如此。”

明二眸光微闪,却是不语,静静的看她。虽不曾有说过,只是相遇以来种种在目,其经历过什么不言而喻。片刻后,轻轻的似有些叹息的开口:“你我是一样的人,不信仁善,不信侠义。”空濛的眸子中又聚重重迷雾,再不透一丝一毫真实,“我们只信自己。”所以我们才可对着彼此说真话,因为这世上或只有彼此才能看清对方,也因此我们此刻无需虚伪。

“是的。”兰七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却又藏着深深的幽叹。“我们都是只有自己的人,都是孤身一人。”我们都是冷血无情之人。可是……那个孩子他信,他信仁善,他信侠义,他信邪不胜正,他信所有的人所有的话。在这虚伪丑陋的人世,宁朗,你心中的善与义能坚持多久呢?

洞中忽然间变得格外的安静,两人一时间都再说话,这一刻暂休满心的算计,因为这一刻的真实与……靠近。

半晌后,明二起身,“无论是戏园还是地狱,此刻都在你我掌中,而东溟岛……”

“也该踏于脚下。”兰七起身悠悠接道。

“你觉得云无涯此刻以为你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明二侧首看她。

兰七碧眸一弯,笑得甜蜜又邪魅,“他嘛……可怜他太不了解你我了。”

“所以我们现在去做一些他以为、也希望你我做的事罢。”明二公子绽开谪仙的淡雅笑容。

“那走吧。”兰七率先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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