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冲上平台。是的!大海没有被冰封。海面上稀疏地漂浮着几块冰块和一些浮动的冰山。远处,是一片碧波荡漾的辽阔大海,成群的鸟在空中展翅飞翔,成群的鱼在水里摆尾嬉戏。海水的颜色因深度而异,从深蓝色逐渐转向橄榄绿色。温度表指示的温度是3摄氏度,这里就像是封闭在大浮冰后面的相对春天。在北边的海平面上,远处大浮冰的轮廓隐约可见。
“我们是在南极吗?”我问尼摩艇长,心怦怦跳个不停。
“我也不知道,”尼摩艇长回答我,“中午我们测定一下方位。”
“可是,太阳能穿透这么厚的云雾吗?”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问。
“只要太阳能从云雾中稍微露一下面,就行了。”艇长回答说。
在“鹦鹉螺”号南面10海里的海面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小岛,大概露出水面有200米。我们向小岛驶去,不过十分小心谨慎,因为在这一片海域很可能会有暗礁。
一小时后,我们抵达了小岛。我们花了两个小时环岛绕了一圈。小岛的周长是4~5海里。一个狭窄的海峡把小岛和一片广阔的陆地分隔开,可能是一片陆地,我们一眼望不到陆地的边缘。这块陆地的存在似乎证实了莫里的假设。这位聪明的美国人指出,在南极和南纬60°之间,海面上遍布着体积巨大的浮冰,而在北大西洋是决不会有的。莫里由此得出如下结论,南极圈里圈着一大片陆地,因为冰山不可能在大海中央,而只能在海岸边形成。据他推算,覆盖南极的冰层形成了一个直径大约4000公里的巨大冰盖。
“鹦鹉螺”号害怕搁浅,在距离海滩三链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海滩上高耸着一堆堆蔚为壮观的岩石。我们把小艇放到海中。艇长和两个携带仪器的船员,带着我和康塞尔登上了小艇。时间是上午10点,我没有看到尼德·兰。这个加拿大人,很可能是不愿意低头承认南极就在他的面前。
没划几下,小艇就搁浅在沙滩上。康塞尔正要跳上沙滩,我一把把他拉住。
“先生,”我对尼摩艇长说,“第一个把脚踩在这片陆地上的荣誉应该属于您。”
“是的,先生,”尼摩艇长说,“我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把脚踩在这片极地的土地上,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过足迹。”
说完,尼摩艇长就轻轻地跳到沙滩上。可以看出,此刻他的心里无比激动,心怦怦直跳。尼摩艇长爬上一块倾斜成小岬角的岩石上。他站在那里,交叉着双臂,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目光炽热,俨然成了这片南极地区的主人!尼摩艇长就这样心醉神迷了五分钟后,才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
“先生,您也上来吧。”艇长朝我喊道。
我从小艇上下来,康塞尔紧跟着我,把两名船员留在了小艇上。
这里大部分的土地都是淡红色的凝灰岩,地上就像用碎红砖铺成的,遍地都是火山的岩渣、熔岩流和浮石的石屑。由此可见,这里是一座火山岛。在某些地方,还能闻到一股轻微的火山气体散发出的硫磺气味,这证明山体内部的熔岩仍然具有强大的爆发力。不过,我爬上一座高高的悬崖之后,放眼望去,在方圆几英里的范围内都没有发现一座火山。众所周知,在南极地区,詹姆斯·罗斯英国航海家,曾在南极洲发现了罗斯海和维多利亚地。曾经在南纬77°32′、东经167°处发现了正在活动的埃里伯斯火山和泰罗尔火山的喷口。
在这片荒芜的陆地上,我感到植物的种类极其稀少。黑色的岩石上长着几片稀稀拉拉的地衣。某些用显微镜才能看到的胚芽,一些栖息在石英质贝壳中间的细胞植物原始硅藻,一些依附在小鱼鳔上、任由海浪冲到岸上的紫红色和暗红色的长条墨角藻,构成了这个地区的全部植物种类。
海滩上软体动物星罗棋布:小贻贝、帽贝、甲壳光滑的心形贝,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海若螺,身体呈长方形,膜状,头部长着两瓣圆形耳叶。我还看到许许多多北极触须贝,长三厘米,鲸鱼一张口就能吞下成千上万。这种可爱的翼足目软体动物,名副其实的海中蝴蝶,给海岸边流动的海水增添了无限的生机。
至于植形动物,主要有浅滩上露出的乔木状石灰质珊瑚树;按照詹姆斯·罗斯的说法,南极海域中1000米以下的深水层仍然生长着这种珊瑚树;还有一些属于海胞类的小海鸡冠,以及这里气候所特有的海盘车和海滩上俯拾皆是的海星。
不过,在这里,生命最旺盛的地方当属天空。成千上万、各种各样的海鸟或在空中翱翔,或在海面上飞舞,鸣叫声都快把我们的耳朵震聋了。其他一些鸟聚集在岩石上,毫无惧色地看着我们从身边走过,甚至亲热地拥在我们的脚旁。那是一些企鹅,它们在水中身手敏捷、反应灵敏,在陆地上却笨手笨脚、行动迟缓。企鹅在海里时,常常被误认为是行动敏捷的金枪鱼。它们喜叫不喜动,不停地发出古怪的叫声,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
在飞禽当中,我还看到了属于涉禽类的南极白,和鸽子一般大小,浑身白色,喙短,呈圆锥形,眼睛周围有一圈红色的眼眶。康塞尔捕捉了几只南极白,作为储备的食物带回“鹦鹉螺”号,因为,这种飞禽如果烹调得当,会是一道美味可口的佳肴。一些翼展长达四米的煤烟色信天翁从空中飞过,它们被恰如其分地叫做海洋秃鹫。此外,天空还飞着一些体型巨大的海燕,有飞起来翼呈弯弓的海燕,它们可是捕食海豹的行家能手;有脊背黑白相间、像小鸭子一样的海棋鸟;还有各种各样的海燕,有的是翼端有褐色点缀的灰白色海燕,有的是南极海域特有的蓝色海燕。我告诉康塞尔:“那种灰白色的海燕肥得流油,法罗群岛欧洲大西洋北部的火山群岛。原属挪威,后属丹麦。上的居民只要在它们身上插一根灯芯,就可以作一盏灯来点。”
“就差那么一点,海燕就成为一盏完美无缺的油灯!”康塞尔说,“不过,我们毕竟不能要求大自然事先在它们身上插上一根灯芯!”
走了半英里路后,地面上到处是企鹅垒的巢穴,是一种专门用来产卵而筑的洞穴。从巢穴里跑出来许多企鹅,发出驴叫一样的声音。企鹅黑色的肉很好吃,尼摩艇长后来下令捕捉了几百只。这种动物个头像鹅那么大,背部深灰色,腹部呈白色,脖子上镶着一道柠檬色的边。它们任由你用石块打杀,却不知道逃走。
可是,雾迟迟不散。上午11点,太阳还没有丝毫露面的迹象。不出太阳,我的心里焦虑不安。太阳不露面,我们就不可能进行观测。那么,又如何能确定我们是不是已经抵达了南极?
我去找尼摩艇长,看见他默不作声地倚靠在一块岩石上,翘首仰望着天空。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和焦虑不安。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这个人虽然胆子大而且本领又高强,可没办法像操纵大海那样随心所欲地指挥太阳。
正午到了,太阳一刻也没有露面。我们甚至无法辨认太阳是躲在这片浓雾后面的哪一个位置。没过多久,这片浓雾就化作了雪花。
“明天再说吧。”艇长只对我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我们就冒着鹅毛大雪回到了“鹦鹉螺”号上。
我们不在潜艇的时候,渔网已经撒下了。我饶有趣味地观赏着刚刚捕捞上来的鱼。南极海域成了许多洄游鱼类的庇护所。这些洄游鱼躲避了低纬度区域的风暴,却又落入了南极海豚和海豹的口中。我看到几条十来厘米长的南极杜父鱼,这是一种灰白色的软骨鱼,身上有青灰色的横条纹,长有尖刺;还有几条南极银鲛,身长三分米,身体细长,皮白,银光闪闪而且很光滑,圆头,脊背上长着三个脊鳍,喙前端上长着一根朝嘴里弯曲的长鼻。我品尝过这种鱼的肉,觉得没有什么味道,可康塞尔却觉得味道鲜美。
暴风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不能再站在平台上了。我在客厅里记录下这次南极大陆探险之行的游记。从客厅里,我听见海燕和信天翁在暴风雪中玩耍的鸣叫声。“鹦鹉螺”号并没有停在那里不动,而是在夕阳西下的余晖中沿着海岸又继续向南行驶了十来海里。
第二天,3月20日,暴风雪已经停了,天气却更冷得彻骨。温度表指示的气温是-2℃。雾霭开始散去,我希望这一天我们可以进行观测。
尼摩艇长没有露面,小艇把我和康塞尔送到了陆地上。这里的土质状况还是一样,都是些火山土,到处是熔岩石、火山岩渣和玄武石,却没有看见喷吐这些东西的火山口。这里跟上次去的地方一样,成千上万的海鸟活跃在南极大陆的土地上。不过,海鸟与一群群家族庞大的海洋哺乳动物共同分享着这个王国。海洋哺乳动物用温顺的目光看着我们。它们都是些种类不同的海豹,有的懒懒地伸躺在地上,有的睡在漂浮的冰块上,有好几只海豹刚从海里钻出来,又滑入了水中。这些海豹从来没有跟人类打过交道,看着我们走近,也不知道逃跑。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么多的海豹足够装满几百艘船。
“天哪,”康塞尔说,“幸亏尼德·兰没有跟我们一起来。”
“康塞尔,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狂热的猎手没准会把这些海豹全部杀光!”
“全部杀光,未免也太夸张了吧!不过,我相信,我们无法阻止我们这位加拿大朋友用捕鲸叉捕杀几只漂亮的鲸类动物。这样会使尼摩艇长心头不悦,因为他从来不让这些无辜的动物白白流血。”
“尼摩艇长做得对。”
“那当然,康塞尔。”我说,“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给这些漂亮的海洋动物分好类了?”
“先生很清楚,”康塞尔说,“在实践方面我是个外行。如果先生愿意告诉我这些动物的名字……”
“这都是些海豹和海象。”
“这两属都属于鳍脚科,”我的康塞尔学者急忙说,“食肉动物目,趾甲动物群,海豚亚纲,哺乳动物纲,脊椎动物门。”
“是的,康塞尔,”我赞许道,“这两属动物,海豹和海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又可以再分为好几种。我们现在有机会对它们进行实地考察。走吧。”
此时是上午8点。离有效观察太阳的时间,我们还有四个小时可以支配。我带着康塞尔朝着一个宽阔的海湾走去,那海湾凹入岸边的花岗岩峭壁中间。
在那里,我可以说,放眼望去,地面上、冰块上,黑压压一片,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海洋哺乳动物。我不由自主地用目光搜寻老普罗透斯,这位神话故事里为尼普顿海神看管羊群的牧羊人。这里的哺乳动物主要是海豹。它们分为一个个明显的群体,每个群体中雌的雄的都有,父亲照看着整个家族,母亲给幼崽喂奶,有几只已经长得相当强壮的年轻海豹,在离开群体几步远的地方嬉戏。这些哺乳动物行走的时候,得靠身体的一收一缩,十分笨拙地使用自身不发达的鳍,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跳跃。而对于它们的同类海牛来说,海豹的鳍则可以当做前臂来使唤。我要说,海水是适合海豹的生活场所,在水里,这些脊柱能动、骨盆狭窄、毛短而密、长着蹼足的动物,游泳时动作娴熟,令人叫绝。海豹在陆地上休息的时候,常摆出一些十分优美的姿势,憨态可人。古人看到海豹温柔的容貌、极富表情的漂亮眼神就连女性最妩媚的眼神也无法与之相媲美,以及它们清澈似水、如天鹅绒般柔和的明眸和迷人的姿态之后,便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来美化海豹,把雄性比作半人半鱼的海神,把雌性比作鱼美人。
我告诉康塞尔,这些聪慧的鲸类动物有着特别发达的大脑叶。除了人类以外,任何一种哺乳动物都没有它们如此丰富的大脑组织。海豹可以接受一定的教育,它们很容易驯养。我和某些博物学家都认为,对海豹进行得当的训练后,它们就能像猎犬那样为人类效劳。
这些海豹大多在岩石或沙地上睡觉。严格说来,在这些没有外耳借此区别于外耳明显的海狗的海豹中间,我观察到好几种长吻海豚属的变种,身长约有三米,白色的皮毛,脑袋像猎犬头,上下颌各长10颗牙齿,其中有四枚门牙和两枚百合花状的大虎牙。在海豹中间还夹杂着几只海象,那是一种鼻短、能动的海豹,是海豹中体形最大的种类,体围有20英尺,身长10米。海豹看着我们走近,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些动物危不危险?”康塞尔问我。
“不危险,除非它们受到攻击。”我说,“海豹为了保护自己的子女,会勃然大怒,变得非常可怕,把渔人的船撞成碎片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它们有权利这么做。”康塞尔说。
“我并没说它们不能这么做。”
我们又走了两海里路,被一座为海湾抵挡南风的岬角挡住了去路。这座岬角垂直地矗立在海中,海浪拍打在上面溅起阵阵浪花。岬角的那边吼声震天,就像是一群反刍动物在怒号。
“听,好一场水牛音乐会。”康塞尔说。
“不,是海象大合唱。”我说。
“它们在打架吗?”
“要不在打架,要不在嬉戏。”
“如果先生愿意的话,我们应该去看一看。”
“是应该去看一看,康塞尔。”
于是,我们翻越一块块浅黑色的岩石,行走在一片始料不及的乱石堆里和因结冰块而滑脚的石块上。我不止一次地滑倒在地,险些把腰给闪了。康塞尔比我谨慎,也比我结实,一次也没滑倒。每次,康塞尔一边把我扶起来,一边说:
“要是先生走路的时候愿意把双脚叉开,就能更容易地保持平衡。”
我们爬上岬角的尖顶,我望见了一大片白皑皑的广阔平原,上面挤满了海象。这些动物在互相嬉戏,可见,我们听到的是欢乐的叫声,而不是愤怒的吼声。
海象在体形和四肢分布方面与海豹颇为相似。不过,海象的下颌没有虎牙和门牙,至于上颌的虎牙,是两根长达80厘米的獠牙,牙根的周长为33厘米,这两根獠牙,拥有结实无纹的象牙质,其质地比象牙还要坚硬,又不容易变黄,所以备受青睐。因此,海象成了狂捕滥杀的猎杀对象。捕猎者捕杀海象的时候不管是怀胎的母海象还是年幼的小海象,每年要捕杀4000头以上的海象。所以,要不了多久,海象就会濒临灭绝。
我走近这些有趣的动物,它们并不逃开。我可以随心所欲地仔细观察它们。海象的皮又厚又粗糙,浅黄褐色,接近红褐色,毛短而稀疏。有几头海象长达四米。它们比北极海象更安静,更大胆,并没有选派哨兵在营地周围看守。
考察过海象城之后,我想该回去了。已是11点,如果尼摩艇长能遇上测定方位的有利时机,我希望能在现场看他操作。可是,我并不奢望今天能见到太阳。天边乌云密布,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这颗心生嫉妒的恒星仿佛不愿意向人类揭开地球上这不可接近的极地的神秘面纱。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回到“鹦鹉螺”号上。我们沿着悬崖峭壁上一条狭窄的小道往回走。11点30分,我们回到了下船的地点。小艇仍搁浅在沙滩上,不过已经把艇长送到陆地上来了。我看到艇长站在一块玄武石上,随身携带的仪器放在他的身旁。艇长凝视着北边的天尽头,太阳正在那里划出一条长长的曲线。
我走到艇长的身旁,一声不吭地等待着。中午到了,可是,情况和昨天一样,太阳还是没有露面。
方位还是无法测定,这是命中注定的。要是明天还是不能进行测量,那就只能最终放弃测定我们所处的方位。
因为,今天已是3月20日。明天是21日,也就是这里的春分。如果不考虑太阳的折射,太阳将从地平线上持续消失六个月。随着太阳的消失,漫漫的极地长夜跟着就开始了。从九月份的秋分起,太阳一直从北边的地平线上出现,呈长长的螺旋线形上升,一直到12月21日。那时候,正是北冰洋地区的夏至,太阳重新开始下降。明天该是太阳向南极洒下最后一丝光辉的日子。
我向尼摩艇长谈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和忧虑。
“您说得有道理,阿罗纳克斯先生。”尼摩艇长对我说,“要是明天仍测不出太阳的高度,六个月内我将不能进行这项操作。不过,恰恰因为这次航行的偶然性,在3月21日这一天把我带到这个海域,只要明天中午太阳能露个面,我们的方位还是很容易测定的。”
“为什么,艇长?”
“因为太阳划出长长的螺旋线时,是很难准确地测量出太阳在地平线上的高度,仪器有可能出现严重的误差。”
“那您到底如何进行测定呢?”
“我只要使用我的精密时计就行了。”尼摩艇长回答我。“如果明天(3月21日)中午,太阳的圆盘,把阳光的折射考虑在内,正好被北边的地平线一分为二,那就说明我们确实到了南极。”
“确实可以这么做,”我说,“不过,从数学的角度说,这个论断并不十分精确,因为秋分不一定正好是在中午降临。”
“也许是吧,先生,但误差不会超过100米,而且我们也不需要那么精确。明天见吧。”
尼摩艇长回潜艇去了。我和康塞尔继续留在沙滩上漫步,一边观察一边研究,一直待到下午5点才回去。除了一枚企鹅蛋外,我们没有收集到任何稀奇的东西。这枚企鹅蛋大得出奇,浅栗色,上面有一些线条和花纹点缀,看上去像象形文字似的,使其成为一件罕有的摆设。一位收藏家大概会为这枚蛋付出超过1000法郎的价钱!我把这枚企鹅蛋放到康塞尔手中,这位谨慎的小伙子,像捧着一件珍贵的中国瓷器似的,迈着稳健的步伐,将其完好无缺地带回到“鹦鹉螺”号上。
回到潜艇上,我把这枚罕有的企鹅蛋放在陈列室的一个玻璃柜里。晚饭,我胃口不错,吃了一块鲜美可口的海豹肝,味如猪肉。然后,我就躺下睡觉,在入睡之前少不了像印度教徒那样,祈求光亮的太阳赐给我们恩惠。
第二天,3月21日清晨5点,我登上了平台,发现尼摩艇长已经在那里。
“天气有一点好转,”艇长对我说,“我相信太阳会出来。吃过早饭后,我们就到陆地上选一个便于观察的地点。”
这件事说定以后,我就去找尼德·兰。我想带他跟我一起去。可是,固执的加拿大人拒绝了我。我清楚地看出,尼德·兰的沉默和坏脾气一样,正与日俱增。不过,我并不为尼德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的固执而感到遗憾。说实在的,陆地上到处都是海豹,不可能阻止这个鲁莽的渔夫不受诱惑的摆布。
吃过早餐后,我就来到陆地上。夜里,“鹦鹉螺”号又往前行驶了几海里,现停泊在远海,距离海岸足有一法里远。海岸边矗立着一座四五百米高的陡峭山峰。小艇装载着我、尼摩艇长和两名船员,以及一些仪器,即一支精密时计、一架望远镜和一支气压计。
小艇在海上行进时,我见到了许多鲸鱼,南极海域中特有的三种鲸类:第一种是没有脊鳍的平脊鲸或英国人所说的“露脊鲸”;第二种是座头鲸,一种腹部长有褶皱的鲸,长有很宽的灰白色鳍翅,虽然被称作鳍翅,但并不是真正的翅膀;第三种是褐黄色的长须鲸,是最敏捷的鲸类动物。长须鲸是庞然大物,它们向高空喷射犹如蒸汽般的汽水柱时,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响声。这些不同种类的哺乳动物在平静的海面上成群结队地嬉戏玩耍。我明白了,由于捕杀者大肆捕杀鲸类动物,南极海域现已成了这些动物的庇护地了。
我还看到一些樽海鞘,这是一种喜欢缠绕在一起的软体动物,漂动着长长的灰白色须带;还有一些体型巨大的水母,在海浪的漩涡中摇来摆去。
9点,我们登上了海岸。天空放晴了,云朵飘向南面的天空。雾气在冰冷的水面上渐渐散去。尼摩艇长向那座尖峰径直走去。显然,他是要把那座山当做观察点。空气里弥漫着含硫磺气味的火山气体,在尖利的熔岩石和浮石块上攀行十分艰难。尼摩船长这个已经不习惯在陆地上行走的人,攀登陡峭斜坡时的那种敏捷,那份利索劲儿,且不说我是不能和他相比的,就连专门捕捉岩羚的猎人也会自愧不如。
我们花了两个小时才登上这座云斑岩和玄武石混杂的尖峰顶。站在尖峰顶上,我们望见了一片汪洋大海,一直延伸到北边水天交接的地方。在我们脚下,是一片白皑皑的晶莹闪烁的原野。在我们头顶上,是蔚蓝色的天空,云雾已经散开。在北边,太阳的圆盘像一个被地平线这把利刃削去了一角的火球。海面上,有上百束美丽的水柱花喷出。远处,“鹦鹉螺”号犹如一条酣睡的鲸鱼静静地躺在海上。在我们的背后,一望无垠的陆地延伸到南边和东边,岩石和冰块起伏不平,无边无际。
尼摩艇长一登上峰顶,就用气压计仔细测量了这座尖峰的高度,这是测量中必须考虑到的一个因素。
11点45分,在这之前还只能看到折射光的太阳犹如一轮金盘一样出现在我们眼前,把最后的光芒洒在这块荒无人烟的大陆上,和这片人类还未涉足的大海上。
尼摩艇长举起那副有一块纠正折射光镜片的十字望远镜,观察那轮正沿着一条长长的对角线渐渐落入地平线以下的太阳。我手拿着精密时计,心剧烈地跳动。如果精密时计指示的时间是中午,而且太阳正好一半消失在地平线以下,那我们就是在南极了。
“正午到了。”我高声喊道。
“正是南极!”尼摩艇长一边庄严地回答,一边把望远镜递给我。我举起望远镜,太阳正好被地平线切成均匀的两个部分。
我看着最后几缕光辉映照在我们脚下的山峰,阴影慢慢地爬上了山坡。
此时,尼摩艇长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
“先生,1600年,荷兰人杰里特克被海流和风暴带到了南纬64°,并且发现了新设得兰岛。1773年1月17日,杰出的库克沿着东经38°抵达南纬67°30′,又于1774年1月30日,沿着东经109°抵达南纬71°15′。1819年,俄国人别林斯高晋抵达南纬69°,于1821年从西经111°抵达南纬66°。1820年,英国人布朗斯菲尔德在南纬65°受阻。同年,美国人莫雷尔沿着东经42°南下,在南纬70°14′发现了未被冰封的海域,但莫雷尔的叙述不是很可靠。1825年,英国人鲍威尔没能越过南纬62°。同年,英国人威德尔,一个普通的捕猎海豹的渔夫,曾分别沿着东经35°和36°抵达南纬72°14′和74°15′。1829年,英国人福斯特指挥‘雄鸡’号船,于南纬63°26′、东经66°26′在南极洲靠岸。1831年2月1日,英国人比斯克埃在南纬68°50′发现了恩德比地,又于1832年2月5日,在南纬67°发现了阿得雷德地,同年2月21日,在南纬64°45′发现了格雷厄姆地。1838年,法国人杜蒙·杜尔维勒到达南纬62°57′,在大浮冰前受阻,测定了路易·菲利普地的方位;两年后的1月21日,杜尔维勒在南纬66°30′发现了一个新海岬,命名为阿德利地,并且在8天后,在南纬64°40′,命名了克拉丽海岸。1838年,英国人威尔克斯沿着东经100°深入到南纬69°。1839年,英国人巴莱尼在南极圈边上发现了赛布丽娜地。最后,英国人詹姆斯·罗斯于1842年1月12日率领着‘埃里伯斯’号和‘恐怖’号轮在南纬76°56′、东经171°7′发现了维多利亚地;并于同月23日抵达南纬74°当时最高纬度的方位;27日抵达南纬76°8′,28日抵达南纬77°32′,2月2日抵达南纬78°4′;又于1842年回到南纬71°,但最终没能超越南纬71°。而我,尼摩艇长于1868年3月21日到达了东经90°,到达了南极,占有了地球这部分相当于已知大陆六分之一的陆地。”
“艇长,以谁的名义来命名?”
“以我的名义,先生!”
说完这句话,尼摩艇长展开了一面黑色平纹布旗子,中间印着一个等边的金黄色“N”。然后,尼摩艇长转过身面对余晖还映照在海平面上的夕阳,大声喊道:
“再见吧,太阳!消失吧,光芒四射的恒星!在这片未被冰封的海面上安息吧!让六个月的漫漫长夜将黑暗笼罩在我的新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