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王辞华早早就用好了晚饭,再院子里溜达消食,而绣错也做好了打探的准备,俩主仆都满怀激动地等待消息。绣满在一旁诧异地看了一会儿,就接着与手中的猪蹄搏斗了。
院门响起敲门声,不一会儿芬姨娘院中的丫鬟就提着篮子来了,里面装着芬院新做的酒酿圆子。芬姨娘每回都会给王年昼做酒酿圆子,还必然是掐着点做,王辞华方才就与芬姨娘说好,那酒酿圆子做好了,可得盛一碗与她尝尝。
这酒酿圆子一到,王年昼也是在院子里了。王辞华与绣错对视一眼,看来好戏是要上场了。
那丫鬟将汤碗取出,王辞华随意从桌子上拿了一盘果子放入篮子,笑道:“你先坐坐,我想起这儿还有一块料子,花色不错,姨娘许是喜欢。我让丫鬟找出来,回头与你一块儿回去。”那丫鬟点点头,便老实地待在一旁了。
绣满先用勺子舀了一碗酒酿圆子,只吃一口就放下了,又看了看篮子里的果子,显得很不满。用好吃的果子换不好吃的酒酿圆子,真是不划算。
王辞华把绣满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禁是笑道:“你这丫头,只想着吃。”话虽是这样说,但还是把那盘酱肘子往她面前移,道:“我和绣错都吃完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绣满朝着王辞华憨憨一笑,埋头啃食了。小姐真好,什么吃的都想着她,她决定了,永远要跟着小姐。绣满的决定很正确,在她之后的岁月里,一直乐哉乐哉享受美食。
王辞华算了算时间,让绣错将料子找出来,并唤上院子里的阿茗同去。
那厢,三个丫鬟刚到芬院,王年昼也是到了。他真是许久不来芬院了,没料到这院子竟是这般简陋。他心中有些不悦,这管家的林姨娘为免太偏颇了,好歹芬姨娘还是王家长孙的亲生母亲。
芬院不如香院舒适,芬姨娘也不是柔情似水的性子,默默端上一碗酒酿圆子便是立在一旁不说话了。王年昼坐在凳子上,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只能硬着头皮问了几句。
芬姨娘一一答了,之后就又是没有话了。王年昼此时是十分想念解语花香姨娘了,虽然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好歹再无趣时,还能唱个小曲。
王年昼“咳嗽”一声,又道:“既然看着你还好,我就走。”
芬姨娘默默请了安,看着王年昼离开,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她那点小喜悦,也随着那一声咳嗽而消逝了。
王年昼刚走出屋门,就看见绣错与另两个丫鬟手中提着篮子与布料。王年昼是认得绣错的。这些日子王辞华常常请安,又做糕点与针线孝顺,是常常见着的。
绣错等丫鬟请安,王年昼问道:“你怎么来了?”
绣错道:“我们院里做了果子,小姐想着芬姨娘许是爱吃,就令我们送来,又听闻姨娘想要与少爷做冬衣,就找了料子,让我们一并拿来。”
王年昼点头道:“辞丫头真是个有心的。”看来这丫头还真是孝顺,除了常常孝敬他,也记得其他长辈。做给老祖宗的针线,他就瞧见过好几回。这回给芬姨娘院子买丫鬟,也是她。
就是那香姨娘伤了孩子的心。王年昼又想起上回碰见香姨娘拒绝王辞华的糕点,心中有些觉得她不像个长辈。果然,如王辞华所料,印记虽然暂时消去了,但在波涛之后,总是会浮现出来的。
王年昼想着,也不打算去香姨娘房中了,还是去寻林姨娘吧。王年昼动着心思,发现他只有两个去处,又都是惯常去的,不免觉得扫兴。
他正想着,忽是闻到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他抬头望去,就看见一双悠悠的眼睛,透着娇媚,接着是一张充满诱惑的脸蛋,窈窕腰肢,似是无骨一般,双唇如水珠。猛然瞧见这样一位美人儿,王年昼顿时被迷住了。
夜朵先是轻笑一声,手帕子在王年昼面前一甩,盈盈请安道:“老爷。”说着故意身子一歪,就歪入了王年昼的怀中,咯咯一阵笑,然后试着挣扎要起身道:“老爷,奴婢不小心的,还请老爷别怪罪了。”
王年昼哪里会放过这朵娇媚的夜半兰花,他也故作严肃道:“怎么能不怪罪,冲撞了老爷,该当何罪?”
夜朵又是娇笑一声,道:“那奴婢自罚三杯。”说着低声在王年昼耳朵吹了一口气,道:“奴婢的屋子就在抱厦之后。”一挥手中的帕子就要领着王年昼去。
王年昼早被夜朵迷住了,双眼追随着夜朵的身姿再也无法离开,他拉住夜朵的帕子,就往房中去。
到了房中,夜朵早是准备好了,一盏小油灯,几个菜肴,还有一壶暖酒。
王年昼刚坐下,就想行非分之事。夜朵拿着琴一拦,笑道:“现下,月还未在当空,酒菜也都未尝过,何不让夜朵给老爷弹琴助兴?”
王年昼现在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已是令夜朵摆布,闻言自然是说好的。
夜朵自弹自唱,不是那江南的小曲,而更透着天高水阔,侠骨柔情。她身姿妖娆,双眼似是能摄魂,王年昼看着他,不免将手中的酒喝了半壶。
夜朵唱完小曲,又与王年昼倒酒,两人说起行酒令,夜朵竟丝毫不逊色于他。王年昼期间又禁不住想要摩挲,那夜朵化身成质朴的丫鬟,红着脸推开了。
这一下是妖媚的妙人,一下是侠骨柔情,又一下变成了纯真质朴,这让王年昼心中想有只小爪子在不断挠着。
这样一个妙人在府中,他竟然不知晓,王年昼真是悔恨万千,立刻与夜朵说要让她成为府中的姨娘。
夜朵闻言,叹气道:“老爷,我们此生怕是不能了。”
王年昼慌忙问缘由。
夜朵忽双眼垂泪道:“老爷,原本我就是倾慕老爷才华而来,入了香院,原是以为能日日见着老爷了,没料到,竟是被香姨娘调来了此处。”
夜朵梨花带雨,让王年昼一阵心痛,夜朵泪眼迷离,又说道:“老爷,香姨娘是不会让我跟着老爷的。”
王年昼听了她这一番话,早是恨得不行,这妙人早该是在府中了,道:“这府里究竟是我做主,还是她做主!你且放心,有我一日,她就不敢拦你。”
“不,不,”夜朵连连摇头道,“老爷,我不敢。瞧瞧这芬姨娘的下场,我还有不怕的嘛。”
夜朵刚说完,就听得芬院中一阵喧杂,丫鬟吵嚷,撞坏东西的声音。很快,这件屋子的大门被踢开,一个婆子站在门前,然后是两个丫鬟守住门,接着是一个衣着稍考究的丫鬟扶着香姨娘走出来。
那香姨娘一看见夜朵,就要冲上去打,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个小贱货,我把你调开,你竟还要使坏。”
夜朵哪里是会被她打到的,装着瘦弱,身子一躲,就躲到王年昼怀中,哭诉道:“老爷可要给我做主啊。”
香姨娘这一瞧,更是了不得,立刻从发髻上拔出一根簪子就要去刺夜朵。夜朵见状哭得更大声了。
王年昼抓住香姨娘的手腕,喝道:“你够了没?这样要打要杀的,真是一个泼妇。”
“你说我是泼妇?”香姨娘被王年昼喝住了,手还举在半空中,不知该放下还是继续。
旁边的大丫鬟忙是要去搀住她,香姨娘回过神来,把簪子一丢,就是大声哭泣道:“你竟然为这个贱人吼我,我不活了,我不要活了,就让我去吧。”说着就要去撞桌子,那大丫鬟忙是要挡着,也跟着哭道:“姨娘,你要是去了,老爷还不知得多少伤心呢。”
见是拦不住,那踹门的婆子也跟着哭道:“姨娘,你可不能想不开啊。老夫人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要是你去,老夫人可得怎么办呢。”
这提到了老夫人,王年昼终于是出声道:“好了,好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大丫鬟忙是扶起香姨娘,安慰道:“姨娘,你瞧,老爷心中还是有你的,别想不开了。”
要是王辞华当时在场,定然是要在鼓掌了,这戏演得真不错,比戏园子里的还厉害呢。
夜朵见状,也跟着哭道:“老爷,夜朵看来是无福了,就请老爷让夜朵离开吧。”
王年昼哪里是肯的,只怪香姨娘这样扫兴,便是对她冷冷道:“你先回院子,等想明白再谈。”又对夜朵柔声道:“我说了,你不必怕的,明个儿我就正式收你做姨娘,另起一个院子可好?”
那夜朵自然是娇媚地俯在王年昼怀中。
香姨娘本以为是好了,没想到更是无法接受。现下这个贱人已经让王年昼对她吼了,要是真开了脸,成了正式的姨娘,岂不是要爬到她头上了。如今府里有一个林姨娘已经让她在府里失势了,再来一个她,还是这样厉害的角色,那她是要到犄角旮旯去了。
“你这个小妖精,你这个小贱货。”香姨娘嘴中嚷着,心中一起怒气,复又捡起地上的簪子,势要划开夜朵的脸。这下,她没那么好运,王年昼早是烦了,他想不到那朵解语花怎么成了食人花,泼辣无比,怀中的夜朵如此楚楚可怜,她怎能下得了手。
王年昼一脚踹中香姨娘的腹部,令她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任由她哀嚎,却不看一眼,只是安慰怀中的娇客,也没有瞧见那踹门的婆子悄声离开了。
这一脚正好是在要害,香姨娘倒在地上,簪子没有划到夜朵,反倒是划伤了自己的手。那丫鬟扶住香姨娘一个劲儿得哭。
夜朵在王年昼怀中也是哭泣道:“老爷,这可怎么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