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飞扬察觉不对,依照往常,如果他有饭局迟到的话,再见到老头子的那一刻,便会被劈头盖脸挨骂一顿。可此时这情形,老头子既不发怒也不骂他,实在很奇怪。
“爸,你说的事已既此,是什么意思?”柏飞扬忐忑的问。
柏子翔伸出手,拍拍他肩膀,“小子,你有福气了!”
柏飞扬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良总已经决定与你们事务所解除合同,将原来交给所里的项目全权交给我们金都负责,而这个负责人,就是指定儿子你啊!”柏子翔神色飞扬,
这种机会,他等了很久。
柏飞扬心头一震,失控大吼:“你怎么能趁堇辞不在干出这种事!”
“你乱叫什么!’柏子翔被他突发而来的吼声吓了一跳,火气猛的窜上来,“人家良总看重的是实力,那个女人自己不珍惜机会怪得了谁?现在他把这个项目交给你,你最应该做的是马上调整心态投入工作,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打抱不平!”
“可是.....可是......”柏飞扬知道,父亲望子成龙是早已存在的事实,并且在商而言,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自动送上门,对一个企业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他更知道,良品的项目是堇辞上任经理后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她花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也放上了许多的希望与抱负。如果趁她住院就把这个项目夺走,今后哪里还有脸面对她?
似乎看出了柏飞扬心中的郁结,柏子翔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飞扬,你还年轻,根本不知道爱情与事业在生活中各自所占的比例,更不知道一个生意人在商场上应该遵守的规则。实话跟你说吧,这个项目,你愿不愿意都得往怀里接,因为爸爸,已经骑虎难下了。”
柏飞扬看着自己的父亲,许是生意日日蒸上的缘故,他这些年也愈发的显得老态,眼尾的皱纹越来越沧桑,鬓角也早已染上霜华。而他,作为柏家唯一的独生子,从没有过为他分忧不说,倒是三天两头惹他生气,甚至十天半个月不回一次家。
母亲早已过世,父亲这些年,大抵也过得不容易。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柏飞扬抬手抚了抚额,终是艰难的点下头。
已经十天了,堇辞掰着手指默数,莫名的焦躁使她惴惴不安。
自从良辰离开后,除了定时检查的医生与护士,病房里再没有进来一个人。负责照顾她的护士心地善良,为人温顺,但每次只要问起什么时候出院,她便含糊其辞,言语躲闪。
为此,堇辞不得不担忧起来,本来身体无恙却仍被强制留在这里已是不解,加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来看过她,实在令人心生狐疑。只可惜手机一直不在身边,不然她一定打个电话问问事务所,她消失了这么久,所长怎么就坚持不闻不问?还有柏飞扬,不是向来对她穷追不舍,
还有柏飞扬,不是向来对她穷追不舍,恨不得形影不离吗?可大家现在都是怎么了,不仅没有亲自前来,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实在奇怪。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额上使人眩晕。堇辞抚了抚眼镜,苦恼的一把拉过窗帘。然而抬手间,目光一扫,却是瞧见了窗外一丈之远的人。
柏飞扬,你总算来了!
堇辞喜怒交加,正要开口大喊,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比划了几个动作,示意她自己出去。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堇辞点头,按下电铃叫来护士。
“堇小姐不舒服吗?”护士轻轻的问。
堇辞伸个懒腰,“实在憋坏了,我想去外面的花园走走。”
“那我陪你去吧。”护士笑容有加。
“我想一个人走走。”
“这不太好吧。”护士一脸为难。
“连这种小要求都不答应?”堇辞提高嗓门,“良总是让你们照顾我,可不是要监守我!”
护士软声软气,“堇小姐,良总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包括你去任何地方。”
堇辞斜她一眼,“那等良总来了我就告诉他,你到底把我照顾得有多好。”
护士一惊,抖着嗓子:“我不过是个打工的,请堇小姐高抬贵手,不要跟我计较。”
堇辞急了,“谁想跟你计较,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这也不行?”
护士五官骤然挤在一起,一脸苦大仇深,“堇小姐!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请你不要为难我了。”
堇辞无计可施,眼看她就要梨花带雨了,只得妥协道:“那你陪我去吧。”
护士重展笑颜,殷勤的要扶她手臂。
堇辞自然躲开,“你先帮我倒杯水吧,我想喝口水。”
“好的。”护士点点头,雀跃的走向饮水机。
趁她转身不注意,堇辞迅速拿掉鼻梁上的眼镜,塞进床上的被子里。
私立医院自是高档,连花园都布置得别出心裁,虽是冬天,但盆里种植的都是些耐寒的植物,姹紫嫣红,为沉闷的冬天增添一道风景。而最惹人眼的,当属沿路两边的大片腊梅,玉洁冰清,清雅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有那么一瞬间,堇辞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晚,满园的腊梅,飘进屋的清香,还有他身上那淡淡的薄荷味......
“良总人真好。”护士忽然开口,“不仅为我们医院整修花园,还顺带弄了这么多腊梅,工作累了到这里闻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堇辞惊讶的看着她,“你是说,这些都是良总种的?”
“是啊!”护士别有意味的眯着眼,“我们能享受这种美景,可都是沾了你的光呀!”
堇辞怔了怔,垂眸之间,余光瞥到了花园里的一角。
该死,她竟然一直沉浸在虚幻中,忘了真正重要的事!
脚下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堇辞故意踩上去,脚一滑,差点摔倒。
护士身手敏捷的扶住她,“当心,走路看看脚下。”
堇辞皱眉摸摸腿,“我好像脚扭了。”
“啊?”护士瞪大了眼,“那我赶紧扶你去医生那看看。”
“没关系的,我经常扭到脚,休息下就好了。”堇辞推脱,又重重的叹息,“都怪我出来的时候忘了戴眼镜,弄得现在看什么都是模糊的,难得趁天气好出来逛逛,真是可惜了。”
护士毕竟心软,顺着接话:“你眼镜放哪儿了,要不我帮你拿。”
堇辞抱歉一笑:“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茶几上,又好像是在柜子里,麻烦你费心点,帮我找找吧。”
“那好吧。”护士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并无一人,这才放了心,“你先到亭子里休息,我回去拿了就过来。”
堇辞点点头,在护士不时回头的注视下,一瘸一拐的走向亭子,直到确定护士已经离开了视线,这才四处张望,寻找柏飞扬的身影。
“堇辞!”柏飞扬果然从假山后面跳了出来,一脸焦急,“我可见到你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堇辞劈头就问,她没有心情质问柏飞扬为什么这么久才出现,因为一系列的疑点早已告诉她,正是有着某着原因,促使所有人都接近不了她。
“堇辞,你瘦了。”柏飞扬细细打量着她,明显只将重点放在她本人身上。
时间紧迫,护士很快就会回来,堇辞提醒他,“是不是良辰不让你们见我?”
柏飞扬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堇辞处变不惊,语气平淡,“我现在可以说是被困在了这里,如果没有猜错,短期之内,他不会放我出去,直到良品在经侦局那边的麻烦解决。”
柏飞扬吃惊得合不拢嘴,想了半天也还是蹦出相同的几个字,“你怎么知道!”
“其实他多虑了。”堇辞眼睫半垂下一片影子,清清冷冷的说:“我是专业的会计师,我当然知道怎么帮他摆脱麻烦。可是为什么他宁愿选择这种方式,也不选择相信我?”
“因为他不愿意赌,不愿意冒一丝风险。”看出了她的心思,柏飞扬激动起来,“堇辞,他的眼里只有生意,根本就没有你。他这么忘恩负义,你为什么还想帮他?”
“我只是想证明我的能力。”堇辞抬起头,眼中倒影着破碎的阳光,“我要他知道,他的选择,是错的。”
“如果他真的偷税漏税呢?”
“我看过良氏的内部资料,也分析过财务状况,我有把握让公司的财政行为变成踩界,而不是犯罪。”
柏飞扬感到一阵心痛,半响才说:“良辰他,即将向公众宣布婚期,你不要再对他有.....”
堇辞心头一震,猛的打断,“我说了,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柏飞扬抿紧唇,她这是在逃避话题!经过一系列的内心活动,终于幽幽开口:“其实你也没必要在法律和良辰之间为难.....我来,还想告诉你,良打算和事务所解除合同。”
堇辞眸色一变,“你说什么?”
柏飞扬垂目,“良氏的合作对象,变成了金都。”
堇辞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阴晴不定,齿间溢出一丝冷笑,“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了,良氏与金都合作,一个龙头企业,一个房产精英,造势,宣传,转移注意力,向来都是他们商人惯用的手段。而我,不过是任人拿捏的小蝼蚁,还想着有一天能证明自己的价值,真是可笑啊。”
“我根本就不想接手这个项目!”柏飞扬眸光纠结,“我知道你对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我也知道你对它抱了多大希望,可是......”
“不关你的事。”堇辞苦笑,“就算没有金都,没有你这个大少爷,良氏也会找其他企业合作。”
柏飞扬万分愧疚,他一心想把堇辞珍藏,免她伤,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可如今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害,偏偏在她身上撒盐的,却是自己!
“堇辞,我想帮你。”柏飞扬的苦楚从心里蔓延到脸上,“告诉我,该怎样才能帮到你?”
堇辞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真的肯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