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阳光洒在海面上,粼粼波光明亮耀眼,被海风徐徐推到岸边,把洁白的沙滩也染成金色。远处,波浪拍打冲击所形成的陡峭礁岩上,闻名遐尔的海神庙傲然耸立于印度洋的波涛中,时间在这里因为太过安逸而显得悠长,这就是整个巴厘岛最美的一处私人海滩。
从度假村来到这里的小秀被眼前壮丽的美景彻底征服了,她一只手举着相机,一只手拉着贺轩,像鸟一样飞奔在浪花里,兴奋的笑声传遍海滩的每一个角落。
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难得的机会,当然要尽情享受,清晨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早被抛在脑后。与她的欢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带她来到这里的贺轩,一路被紧紧拖在小秀身后,他没有抗拒,更没有迎合,只是沉默地望着她追逐浪花的热闹背影和笑弯的眼睛,神思仿佛离开肉体,飘向遥远的天外。
不多时,他便彻底失去了兴趣,借口说自己累了,抛下旅伴,独自一人回到椰树下的太阳椅上,树荫下的影子里隐藏着无限落寞。
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重症病人那样,呆呆望着如天国般纯净的大海,可是绝美的风景在他眼中就跟无边的黑暗一样,感触不到任何色彩。
他又转头望向小秀,阳光下她的笑容依然那么明媚,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即便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见跳动的荧光屏上闪烁着“妈妈”二字,眼底浮起一抹惊色,犹豫很久才按下接听键。
信号刚通,手机那端立即传来母亲疑虑的声音:“贺轩,今天巴厘岛的会议不就结束了吗?郑秘书怎么向我报告说你不跟代表团一起回来?”
果然是这件事,贺轩的原本就不自在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这二天天气不错,刚刚开完会,我想留在这边放松一下心情!”
“可是上回在巴厘岛,我让你陪我多住二天,你还不屑一顾地说巴厘岛的海你根本不喜欢,与其呆在这还不如去夏威夷,怎么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就突然转性了?”贺夫人不依不饶地问。
“人是会变的!主要是我这二天开会很累,实在不想马上坐长途飞机回去,总之,您放心,休息二天我自然会回家的。”
贺轩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的一声翻下手机盖,同时灵敏地取出电池,搁在一旁。
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眼见铁面怪的行为如此反常,小秀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玩了,走到酒店的服务亭里捧了二个椰子回到贺轩身边,并特意将饱满新鲜的那个递给他。两人并排躺在舒适的躺椅上,喝着甜甜的椰汁,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贺轩戴着墨镜,平躺在太阳椅上,身体一动不动,脸上面无表情,简直像条被晒干的鱼。
对此,小秀越看越不顺眼,忍不住劝了句:“既然答应留下来陪我,就应该放下一切包袱,将自己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那是你们这种乡巴佬才有的基因。”贺轩随口一出就是句尖刻的嘲讽。
这副欠扁的模样简直让小秀有股掐住他脖子的冲动,不过光掐住他的脖子还不够解恨,刚好面前就是平坦的沙滩,她于是拔出喝椰汁的吸管,在柔软的沙地上画了一幅铁面怪发怒时的肖像。
尖尖的脑袋,吊起的眼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完成之后,她对这幅作品十分满意,掩着咧开的嘴,用那根吸管轻轻捅了捅贺轩。
“你看,你只要一生气就是这副德性!”
贺轩转头瞥了一眼,满脸不悦:“我……我有这么丑吗?就是恐怖电影里也没有这么难看的脸。”
“没错,你生气的时候就是跟鬼一样!”小秀指着他的鼻子说。
贺轩反唇相讥:“如果我是这样,那你就是拍恐怖片也不用化妆!”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逗嘴的时候,不远处的海面上晃过一道绿光。一顶海上滑翔伞如同一条飘动的绿丝带从天而降,稳稳地着陆在海滩上。
之后,一个英俊的男人利落地解下降落伞朝小秀这里走来,他身材健硕修长,一双碧潭般深邃的眸子折射出强大的力量,深藏着勾魂摄魄的魅力,光洁的脸庞被阳光涂抹上一层浓郁的金黄色。
简直太帅了!寂静的海滩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
此刻,头顶灿烂的阳光就是他的镁光灯,遍地洁净平整的沙滩就是他的舞台,他一边走一边脱掉手上的手套,就这样缓缓来到小秀面前,弯下腰,拉起她的右手,在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淡然的态度,完全无视于一旁贺轩的存在。
然而,被抓住手腕的小秀却没有他那么镇定,急欲抽回自己的手,却无法挣开,显得十分尴尬。
“别闹了,张靖阳!”
她越来越觉得他的态度奇怪,虽然没有导演,没有灯光,没有摄像,但是那种感觉就像在拍一场戏!
张靖阳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笑着说:“我是来邀请你一起去参加更有趣的游戏,第一次来巴厘岛,大好的时光就躺在躺椅上度过,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随着他的说话声,小秀扭头朝海边望去,只见几个从快艇上走下的人正在收拾张靖阳刚刚脱下的伞衣,之前,注视着他从空中徐徐降落,那种自由自在翱翔于天际的感觉,的确让人心生向往。
可是,没等小秀作出回答,贺轩已经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咆哮着对张靖阳吼道:“把你的狗爪拿开,滚得越远越好,这里是我的私人海滩!”
张靖阳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说:“虽然暂时是你的海滩,但是所有权却是度假村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这个度假村的客人,而且我并不是来找你的,我找的是小秀,与你有何相干?”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与他为敌!倾刻间,贺轩的脸色比天狗食月还要难看,目光死死盯着张靖阳,同时,张靖阳也不甘示弱地逼视着他,凌利的光芒在彼此眼底闪过,空气变得无比沉重。
眼看一场恶战又将爆发,小秀苦闷地闭上了被刺痛的双眼,拼命挥着手道:“大家都是朋友,别闹得这么不开心好不好?”
张靖阳望着她冷哼一声:“谁会跟这种败类是朋友!小秀你不用理他,我们自己去玩。”
说着,他又使了把力,试图把小秀从贺轩身边拖走。
同时,贺轩也牢牢抓住了小秀的胳膊。
彼此各不相让。
贺轩强硬地昂着头:“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力把她带走?”
张靖阳盯着他僵硬的脸说:“难道你就有权力阻止她快乐?”
贺轩憋着一口气说“如果你是真心想给她快乐,我会毫不犹豫地松开我的手,可惜你不是!真正的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
“哈哈哈……”张靖阳发出一阵大笑,“想诋毁我?快啊,快点说,什么原因?知道你把那些话说出来以后会遭到什么后果吗?我还以为贺氏集团的少东是个聪明人呢,没想到也这么不堪一击!”
刺耳的笑声震动贺轩的耳膜,他心里清楚,既使当场揭发张靖阳的阴谋,善良的小秀十有九八也会把它当成耳旁风,谁会相信这个相貌英俊,举止优雅的男人是个伪善的恶魔呢!一旦失败,自己反倒跳进黄河洗不清,大概这才是张靖阳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吧。
想到这里,他声音一沉,说:“那好!让小秀来决定,她愿意跟你走或者跟我走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说着,他的手从小秀的手腕上慢慢滑落下来。
“小秀,我不想和这个人渣共同呼吸岛上的空气,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国,愿意的话你就和我一起回去,不愿意的话你就留下来,客房我会预付到你走的那天为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度假村方向走去。
小秀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又望了望仍然抓着自己手腕的张靖阳,心底一阵绞痛。
贺轩越走越远,小秀的心也越来越空。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想在巴厘岛多留几天,是为了多争取一点时间和贺轩相处,她害怕像昨晚那样的美丽时光,一旦回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可是,一旦贺轩离开,所有的眷念也都不存在了,一个人守着空空荡荡的Villa,纵然房子再大再豪华,风景再美,又有什么意义呢!
海风一阵阵吹来,拨乱她的长发,她叹了口气,拖着长长的声调对张靖阳说:“对……不……起……”
似乎已经料到会发生什么,张靖阳低头凝视着她:“你打算跟他回去?”
小秀默默地点了点头,脸颊滚烫。
张靖阳皱起眉:“你真的要过那种被他控制的没有自由的生活?”
小秀轻轻一笑:“他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他是个好人,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而且,他改变了我的生活,让我看见另一个美丽的世界。”
张靖阳面色苍白,惊愕的目光仿佛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小秀嘴里说出来的。他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两人分开的影子倾斜地映在洁白的沙滩上。远处,海水的潮气化成如烟的海雾,无声地弥漫开来。
3、
座落在半山,犹如私人庄园般的豪华SPA会馆。
幽静的贵宾休息室内弥漫着花草精油淡淡的香气,几位贵妇悠闲地坐在沙发上闲聊,其中也有贺夫人的身影。
“听说顺昌集团的马小姐最近订婚了,未婚夫是酒店业大亨。”其中一位贵妇像通报新闻似的说。
这位马小姐就是曾经到贺家吃过晚饭却被贺轩冷冷拒绝的女人,贺夫人听到这条消息,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怒火翻腾,自从四年前,那个巴黎的穷留学生以死相逼,毁了她儿子的生活之后,贺轩再没有碰任何女人一根指头,转眼间,他已经二十八岁了,照这样下去,不知何日能看他携手新娘走进礼堂。
“听说莱薇集团的二小姐罗紫苏最近也从美国回来了。”另一位贵妇又扯起了话题,“贺夫人,听说她还曾经是您公子的女朋友?”
“嗯……”贺夫人似笑非笑,表情十分尴尬。
唉……如果不是那个自杀的穷丫头,贺轩和紫苏说不定早就结婚了,就连孩子可能都有了。想当年,不知动了多少心思才为他们策划了一场“巴黎之恋”,谁知被抛弃的穷女人竟然以死相逼,一切计划就都被打乱了……贺夫人的思绪又被强行拖回那段黑暗的回忆。
几个人正聊着的时候,一名贵妇又从楼上走下,来到休息区,一见到贺夫人,眼中立即放出异样的光芒,迎上前向她道喜。
“贺夫人,真想不到贵公子这么快就有女朋友了,品味……还这么不同,那些仰慕他的小姐们这回可要哭死了!”
贺夫人听得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周围的同伴也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要知道,英俊与财富都举世无双的贺轩可是各个有女儿的企业集团都紧盯的一块肥肉,他的花边新闻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圈子里每个人的心。
见大家都迷惑不解,那名妇人索性将一张还散发着墨香的报纸塞入贺夫人手中,只见头版标题如下:大排档贫女与贺氏集团继承人书写灰姑娘传奇!
新闻旁边,还配着多幅清晰的照片,称贺轩与大排档出身的余小秀在巴厘岛共浴爱河,文字犀利露骨。
贺夫人当即觉得头顶一阵眩晕,身体朝后一仰,重重瘫倒在沙发里。
夜幕笼罩着宏伟的贺家大宅。
贺夫人由敞开的大门外走进来,脸色冰冷,高跟鞋踏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铿锵有力的震动,迳直朝客厅走去,两旁的佣人们自动为她分开一条道路。
坐在沙发上正在翻阅文件的贺董事长听见声响,扭头望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贺夫人打开手提包,拿出卷在包里的报纸猛然甩在茶几上。
“你看看吧,今天我成了整个会所的笑柄,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戳脊梁骨。”
“我已经看到了。”贺董事长的语气看似平淡,但面孔却绷得紧紧的。事实上,当今天秘书把这份全省发行量最大的报纸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态度并不比此刻他的妻子平静多少。
“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就成全了他和那个姓康的留学生,至少人家家境还算平常,可是你看现在……又丑又胖的排档女……这难道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吗?”贺夫人紧攥着拳头,情绪激动。
“既使真的有惩罚,也不是上天给的,而是你的宝贝儿子的杰作!恐怕你还不知道,今天已有不少记者围在公司门口,好多董事和亲朋好友也都打来电话,听秘书说,更有一些小报添油加醋,说他们已经在巴厘岛秘密结婚!毕竟人人都喜欢丑闻,再没有什么比往成功者脸上抹黑更具娱乐性的了!”贺董事长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难怪房产会已经结束了,他还留在岛上迟迟不肯回来,如果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他将来怎么在集团立足?”贺夫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摆脱这一切,也就是找到另一个焦点,转移目前的焦点。”贺董事长的眼睛里闪动着锐利的光芒,大半生的商场历练,使他早已成为一只尚于把危机转化为契机的老狐狸。
“还能有什么焦点?”贺夫人紧皱着眉头。
“结婚。”贺董事长像是早有准备地抛出答案。
“结婚?”贺夫人猛然提高声调。
“除了结婚,还有什么能平息这场风波?”贺董事长与妻子对视着。
“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哪里务色结婚对象,就算务色到了,符合条件的女孩又是否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嫁给他?”贺夫人忧心忡忡地说。
“罗家的二小姐不是已经从美国回来了吗?而且她对贺轩的感情也没有变。”贺董事长意味深长地露出一抹微笑。
“你是说……紫苏?”
客厅内突然陷入一阵沉静。
洋溢着浓郁巴厘岛风情的Villa,阳光在茅草的尖形屋顶上不停跳跃着,化成无数迷幻的光圈,把整个房顶染成金色。
乱作一团的卧室,贺轩正在衣橱前收拾行李。
突然间,砰的一声,后院虚掩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小秀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满脸通红地盯着贺轩。
受到惊吓,贺轩也不由地停下手中收拾衣服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两人静静地对视很久,小秀从喉咙里发出坚定的声音:“我跟你一起回去!”
贺轩的脸上掠过一阵悸动,但是很快恢复平静,用略带嘲讽的口吻说:“怎么,不留下来和那位帅哥一同享受人间天堂?”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铁面怪,到这个时候还在逞强。小秀心里这么想着,眼角却不由地蒙上一层水气,她轻轻说道:“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你一起去,哪怕是地狱!”
话音刚落,贺轩手里抓着的一件真丝衬衫就失手落到了地上。
深吸一口气,他一步步走到小秀面前,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两人的影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重叠在一起。
夜幕缓缓降临,灯火辉煌的机场,从巴厘岛返航的航班缓缓降落在跑道的尽头。
看上去十分疲惫的贺轩拉着邻座小秀的手,静静等候在座位上,让机舱内的其它乘客先走。
这阵空闲里,他打开了关机一整天的手机。
荧光屏闪烁,突然,一条短信跃入眼帘,他打开一看,是陈志东发来的:贺夫人高血压住院,请速回。
他的手指不由地一颤,母亲的身体一向很健康,怎么会突然住院呢?
难道是知道了他和小秀的事,是不是又和张靖阳有关……
没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再度响起,他接起一听,原来是父亲秘书打来的,说已经派车在VIP通道外等他。
挂断电话,他转头对小秀说:“待会你自己回家,我有点事要先走。”
他并没有解释原因,而且行色匆匆,这让小秀觉得,一下飞机她就被抛弃了。
独自一人从候机厅走出来,除了隐藏在心底的落寞,她还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氛,就好像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暗暗盯着她。
她赶忙加快脚步朝大巴车站的方向走去。
突然,身后一阵汽车喇叭的声音响起,她扭头一看,张靖阳像是开着直升飞机从天而降似的开着他那辆宝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