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见子涵在施术,虽然是自己看不懂的方式,可是那样沉着的表情,他懂。
那是慈悲之心和怜悯之心的表现。生老病死,是老天的决定,可是当你有能力去帮助别人与老天做斗争的时候,你才明白,但凡这样的人,必有其可怜之处,亦有让人动容的时刻。诚如此刻的子涵,她虽然讨厌未依琳,恨之入骨都不过分,可是子涵知道,眼前的这个妙龄女子,不过也只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才这样折磨着自己。纵使她做出种种让子涵不满的事情,可是她还是为了另一个人而不惜伤害自己人,如此看来,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在爱情里面沉沦的可怜之人。
云飞扬静静的站在门栏处,静静欣赏这一幕,这个自己认识还不到一日的女子,她穿着紫色的纱裙,身段婀娜,模样出挑,芊芊素手沾染着药材的味道撞进了他的人生里,就这样闯进了他的心门。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左寂冷会那么失魂落魄,这样的女子,必然不会轻易让人掌控。
子涵在床边再次为未依琳诊脉,脉搏突然强而有力的跳跃了起来,子涵抬头就看见了她睁的滚圆的双目。
“洛子涵,怎么是你?”未依琳连日来卧病在床,从鬼门关绕了一趟回来后首先看见的竟不是自己的师兄,而是那个让她无比介怀的死敌,她双手紧撰着床单,单薄的身体不住在空气中发抖,嘶哑的声线,却一脸狰狞的对子涵吼到:“你滚,我不要看见你。”
子涵不想多事,转头回身示意丫头去告诉左寂冷,低着头出门再次和云飞扬撞了个满怀。
“未依琳醒了,你去瞧瞧她吧,也正好替她诊断一下。”子涵低声道,转身要走。
云飞扬没说什么,刚才他看的清楚,未依琳这样的介怀子涵,不用想,那一定是左寂冷的原因了,这个小师妹,她再清楚不过了。
看着子涵仓皇逃走的背影,他的心里也闪过阵阵隐痛,他快步赶上了子涵,邀约道:“今夜,后山,不醉不归。”
子涵看着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心里升起一丝暖意,微笑点头,便走了开去。她和云飞扬都没有看见,远处定格在别居门口闻讯赶来看着他们的左寂冷,酒醒过后的他,俊逸的脸上毫无神色,一脸冰霜的走了进去。
“师兄,师兄……”未依琳一见到左寂冷,神色里便不再是先前那样凶狠的表情,立刻娇柔的呼唤了起来。“琳儿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左寂冷看着面容憔悴的未依琳,对她,他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走到床边揽住了她,低声安慰道:“傻琳儿,师兄怎么样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主,让我替她诊断一下吧。”云飞扬看着床边紧紧依偎着的二人,心里多了些怅惘,但却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飞扬,你回来了。”未依琳和云飞扬比较亲近,可是心里又不免有点责怪云飞扬,道:“你怎么不早些回来,不然,也不用让那个子涵来给我医病了。”
云飞扬搭上未依琳的手腕,毒素居然已经清理干净了,这让他吃惊不已,道:“如果是我,我看琳儿你现在,未必醒的过来呢。”
未依琳嘟着嘴,往左寂冷怀里钻了钻,娇嗔道:“师兄,你不是放了那子涵回去吗?何必为了我,又再次把这个墨林轩的细作找回来?”
左寂冷一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道:“琳儿,我必需救活你,不然师兄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你要好好的,师兄才放心把你交到别人手中。”
未依琳一听,急的眼泪啪啪的掉了起来,呜咽着说:“师兄,琳儿只愿意做你的夫人,小时候过家家,我不都是师兄的新娘嘛?”
“琳儿,你长大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好了好了,快躺好,让飞扬好好的替你瞧瞧,我还有事情要忙。”每到这种时候,左寂冷心里就会好复杂,他对琳儿好像不只是有简单的兄妹之情,好像超过了些,却又不到男女之情,而此时的他已经不想思考这样让他焦头烂额的问题了,只好极力兜圈推脱。
站在床边,一声不吭的云飞扬,此时适当的扶着未依琳躺下,说道:“少主,你方才饮酒过多,现在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琳儿这里有我就够了。”
未依琳当然不依,可是看着左寂冷脸色不好,也只好作罢。
月下,子涵带着自己从药谷自制的绿茶茶叶,慢慢的走向后山。初夏的夜晚,后山上的树丛中,有些夏蝉开始鸣叫:知了,知了,空气有些燥热,即使是这幽静的后山,也无法平静子涵内心的烦躁。
她的脑海里不停闪烁着几个画面,自己身着红袍左寂冷满眼的惊慌猜疑,强占她身子的时候他眼神里的霸道,还有今天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就像池塘下的水气泡一样,嘟嘟的不停的往外冒着。
“子涵,抱歉,因为琳儿有些不肯吃药,回来的有些晚,快进来吧。”云飞扬才从别居回来,看见子涵呆呆的站在济世阁的门前。
“不打紧,她自然是有些骄纵的,现在由你来管她,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子涵并没有移步,望着天上明亮的弦月,道:“说起来我倒是要多谢你,不然我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情来看这天上并不圆满的月亮。”
像有了默契般,俩人闭口不提今天下午左寂冷过来的事,云飞扬扬起嘴角,笑道:“那不知子涵姑娘你何以致谢?”
“咯,绿茶。”子涵从腰包里掏出茶叶,摆摆手道:“这可是我自制的茶叶,一般人可没机会喝道哦。”
“不如我让丫头将桌椅摆在这庭院里吧。”云飞扬突然建议道,这样微妙的场景,他也想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回。
子涵听罢莞尔一笑,道:“我正有这个打算。想来,我竟又遇见了一位知音,看来,老天还是待我不薄的。”
丫头服侍好一切后,便退下了。
子涵选了几块银炭放入围炉中,倒上泉水,孜孜的烧开了。
“子涵,我真的很惊奇,琳儿的病症虽不严重,但是,以我之力,却从没有将她的毒素全部除尽,你的医术,实在让我佩服。”月光下的子涵,更添几分朦胧之美,但是更让云飞扬惊愕不止的其实是她的医术与见识。
“只是有些机缘巧合罢了,其实我的师父是流心。”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师父,除了墨非寒知道,谁也不知道。
云飞扬错愕,旋即又豁然开朗了,道:“难怪如此,败在神医徒儿之下,何其有幸,不知神医如今可安好?”
一句话触动了子涵心里悲伤的匣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不想在云飞扬面前隐藏情绪,道:“师父前不久过身了。”
云飞扬这才知道自己勾起了子涵的伤心事,得知这个消息,亦是满脸伤怀,他一直想会一会神医流心,道:“对不起,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子涵摆弄着桌上的茶盏,道:“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我们活着的人才应该更珍惜,不是吗?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我一提起他就哭鼻子吧。”
围炉上的茶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沸水不住的翻腾,壶盖被蒸汽盯着,仿佛在跳舞一般。子涵取下滚水,讲茶叶分别放入茶盏中。沸水注入的那一刻,那蜷曲着的枯萎叶子仿佛重新有了生命一样,在水里面尽情的舒展着自己的身躯,香气四溢,云飞扬只觉得神清气爽,果然是好茶。
云飞扬正要端起茶杯,品上一口,却被子涵不由分说的抢了过来,滤掉茶水,再次注入沸水,如此三次,才将茶盏递给云飞扬。
“只喝一口。”子涵故弄玄虚的看着云飞扬,自己却不喝。
云飞扬接过茶盏,轻轻的饮了一口,那股清脆的绿色气息在唇齿间缠绕,让他留恋不已,正要来上第二口,却又被子涵夺了杯子去。
“子涵姑娘,你这是为何?”云飞扬不明所以,看着子涵从自己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只小瓷瓶。
“你喝了就知道了。”子涵倒了几滴液体进入云飞扬的绿茶里面,这才交给他。
云飞扬迫不及待的接过,舌尖轻触,一股浑然与刚才不同的感觉。如果说刚才清新的芬芳能让人神色为之一振的话,那现在的这种完全就是有层次的活物。子涵看着眼前云飞扬陶醉的神情,好不得意,这才揭开谜底道:“这绿茶极其不显眼,我可是在药圣山里转悠了千百回,才认出来的。至于这瓷瓶里面的东西嘛,就连师父我都没告诉,这里面是蜂蜜加上薄荷叶。怎么样,我的茶叶是不是很精彩?”
云飞扬慢悠悠的咽下口中的茶水,轻舒一口气,赞道:“子涵姑娘,你又让我见识了一下。我觉得你定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物,倒像是落在凡尘的仙子,如此让人捉摸不透。”
“你言重了,只不过刚好我有些奇怪的点子罢了,哈哈。我倒想尝尝你今天推荐的茶叶是什么味道。”子涵当然不能白白献出自己的珍藏,抛砖引玉嘛。
“雪山莲蕊也是难得的好茶,虽不如你的清新,但着实是珍贵。”云飞扬也不小气,即可吩咐丫头将茶叶拿了出来,向子涵解释道:“雪山上每十年才会盛开一些雪莲,这莲蕊就是采雪莲的蕊制成的,你要知道,你这一口喝下去的,可是时间累积的至宝啊。
听了这番解释,子涵咂舌不已,这左家庄,财雄势厚名不虚传,这样的珍品都可以享用到,看来云飞扬这个朋友得好好交往,出去茹庄前能骗点珍贵药材也是好的。
“姑娘要是喜欢,我可赠送于你一些。”云飞扬看着子涵喝着茶,痴痴的笑着,姑娘家那些小心思完全展现在脸上。
这个提议正中子涵下怀,她立马将茶叶盒放在了自己的手边,一点也不客气。当然也要礼尚往来,她将绿茶递给了云飞扬,还奉送了自己的蜂蜜薄荷露,云飞扬也不禁喜笑颜开。
未依琳虽然醒了过来,但是身子依旧虚弱,子涵倒不必诊症开方,一切事物都有云飞扬亲自张罗,她落的清闲,成日躲在藏书阁里饱览群书,待云飞扬有空的时候与他品茶论医术。她告诉了许多云飞扬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原理,譬如针灸,譬如一些奇怪的药方,每一个都让云飞扬惊叹不已。
左寂冷那日之后,便很少在子涵的视线范围内出现,未依琳病好以后,也没有去找她。子涵也没有急着要走,一来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一则茹庄那偌大的书库以及云飞扬这样一个好朋友,都让她不舍,或者还有某些希冀吧,就这样一直平静的待在茹庄里。
这段时间,云飞扬也断断续续从未依琳口中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即便她添油加醋有些是非颠倒,云飞扬和子涵的关系却依旧那般友好。
转眼以至盛夏,后山附近的栀子花香渐渐浓郁,子涵路过心情大好,采了一朵别在头上,白色轻纱笼罩,青丝垂下,淡妆修饰下子涵的脸愈发显的清丽脱俗,这个装扮可让庄上的丫头们竞相模仿,子涵也不追究,还帮着她们换着花样打扮。
子涵今日收到了次云山递来的书信,他说要去凌天城拜访师叔,盛情邀约子涵一同前往。凌天成风景优美,在惊兰大陆有天造之城的说法,云飞扬也曾经提及过,那里民风淳朴,极力推崇文化修养,并非武功心法,是一个依山傍水归隐的好去处。子涵听了也极为神往,便答应邀约,此刻正打算与云飞扬辞别。
“哟,仙女儿怎会降在我济世阁呢?”云飞扬挥舞着手掌在子涵眼前晃了晃,“仙女儿你真是误入红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