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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故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孟轲

都说鱼没有眼泪,而它注定生活在自己的汪洋泪水中流浪。鱼和飞鸟是不能相恋的,因为它们的巢不知道该筑在那里。可是鱼竟然挣脱水面飞上天空也成了一只飞鸟。它拥有的是不平静和不孤独,但总算没有忘记一生中还有一段心血来潮的时候。

窗外月朗星稀,盛夏的深夜没有一缕凉风吹过,仿佛一切正在悄悄地凝固着。

“阿健,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林宇的眼神也不断地闪烁着,似在逃避什么。阿健沉默不语。“阿健,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啊。”林宇把手放在阿健的肩上,阿健一摇头,滚热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不许你哭!”林宇轻轻地抱住阿健。

“林宇,很多很多时候我都想对你说些我的感受,可是我真的好乱,人有的时候真的好奇怪,我从来不曾想过,在经历大风大浪之后的我竟然会再次钻进牛角尖而痛苦挣扎。”阿健说到这里,林宇的手颤颤地松开了。“是我不好。”“不,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阿健鼓足勇气接下去说,“林宇,理智一点地说,我应该感谢你。你知道吗?很久一段时间以来,我似乎每天每夜都在想你,想为你做些什么,想怎样才能让你高兴快乐,想你想得太多太浪漫太天真了,我也想怎样去关心你,怎样有分寸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感……这种想,完完全全超出了好朋友好哥们儿的范围,我深深地知道我现在做的就好像是挖好明知是坟墓的坑,然后清醒地跳下去……!”

阿健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人心酸。“我早说过!我一定不能拖你下水,同性恋真的是一个泥潭,陷进去就很难自拔!”林宇说着猛地跪在床边,“怪我!都怪我!……”

“林宇,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不能怪谁,而且我也不自觉地接受这个现实。也许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恩怨不断的家庭里,承受着许许多多的不幸。虽然这一切都过去了,可是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的我必须咬牙坚强着,不让人欺负。应该说,我在家庭的里里外外,在无数亲朋好友的眼中是坚强无比的,但十几年的愤发图强里,回头望去,记忆里除了咬牙坚强以外似乎什么都不曾有过。我早就想过我不要在婚姻的情情爱爱中挣扎,我相信婚姻和爱情都是一种欺骗的游戏,我很怕,一味地怕,怕我未来的婚姻也如此千疮百孔,那么还要让我的下一代承受那么多折磨吗?……”阿健的声音很低沉。

“我常常告诉自己,你是完美的、坚强的,我真的无心伤害到你……”

“不,之所以我说理智,是因为我觉得你带给我的那种慌乱和莫名的异想天开的期盼,让我真正知道了什么是爱的滋味,只是这种爱是一种错爱!”

“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不要再说了。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幸福降临!不管那一天有多远……”林宇说到这里已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哽咽着紧紧地抱着阿健。

盛夏的夜,久违的狂热和燥动。不再有麻木的空白。如同鬼泣般的发泄。

“我们睡吧,明天还要大彩排呢!”林宇疲倦地说着再次抱紧阿健。黑暗中,谁也看不到对方脸上的无奈。两枝黑色的花,散发着黑色的芳香,经历了疯狂的年华,雷电风雨后,沉默是外观的唯一表达。

第二天中午,阿健和林宇吃过午饭赶到了阿拉丁演舞大厅,阿拉丁经过几天的赶工装修已经大变模样,重新搭建的旋转舞台、升降舞台和T形台显得愈加气派,遍布整个大厅的各式灯光设备更是充满了现代感。看来阿拉丁这回可真是下足了本钱赔本赚吆喝啊。

“呵!阿健、林宇!”王经理走了过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是主角嘛,当然要先来看看啊。”阿健说着又四下张望。“哇!王经理,这种舞台和布置可真是一流哦。”林宇感叹着。“当然,我们要把阿健的演唱会办成一流的嘛!阿健,明天就看你的了!”王经理乐滋滋地说。“我一定会尽力的!”阿健信心十足地说。

“那就好!哦,陈媛回来了,她和龙辉正在化妆间里说话,阿健你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吧,林宇你来一下。”王经理说着和林宇向办公室走去。

“龙辉,我以为你一定很恨我。”阿健走到化妆间门口就听到了陈媛和龙辉的对话。“都过去的事了,我当时确实很难过。”龙辉说。“是啊,当时我也确实做了件糊涂事,我放弃那么多去拍什么电视剧,真是有心裁花花不开,全剧组的人没一个说这部电视剧会红的。”“算了,坚持下去吧,就像我们坚持了那么久的爱情,其实想证明的已不是真正的爱情,而是为了那份坚持。”龙辉。“可是我们真正爱过,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份坚持?”陈媛。“是啊,我承认,但毕竟我们的结局太出人意料了,那才叫有心栽花花不开呢,懂得放弃何偿不是一种解脱?”龙辉。“放弃?解脱?……真想不到你和艾宁绕了那么久还是绕在了一起,我衷心祝你们幸福。”陈媛的语气感慨极了。“谢谢你!你没发现你的搭挡李瑜是你的合适人选吗?”“哈哈,龙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乱点鸳鸯谱的?”……

阿健听着会心地笑笑,为龙辉为陈媛之间那么久的“坚持”而笑。算了,暂时别打扰人家,阿健想着便走开了。

“阿健!”此时已坐在大厅一角的尹丽喊道。“尹丽!”阿健信步走过去。“想不到我又回来吧?”尹丽笑着说。“其实我早知道你回来了。”“不好意思,这几天学校的事太多了。”“我知道。对了,现在你们怎么样了,过得好吗?”“我们?”“是啊。”

尹丽听了淡淡地笑着说:“天杰他今天可能赶不回来以参加彩排了。”“没关系,我们从前在一起合作演出也很少彩排的。”“王经理刚刚也说了,你们今天来走走台,熟悉一下新舞台的布置就可以了。”“这么说,你早来到这儿了?”“是啊,不只我,龙辉和陈媛都来了,还有艾宁和李瑜他们正在休息间串台词呢。”

“我这场演唱会真让大家费心了。你好像还没回答我你和郑天杰怎么样了?”阿健欲打破沙锅问到底。“其实……天杰的本身并不是太坏,我不是为他辩护什么,雪蓉的死在一定程度上来就说确实归罪于天杰,但这样的结果太出人意料了,雪蓉的死对天杰的打击很大,虽然我和他在一起时很少谈到雪蓉,但从他的忧郁中我能感觉到他对雪蓉的愧疚,我希望我在他今后的日子里不是雪蓉的替补,也不希望雪蓉从他的脑中消失。”

“尹丽,你真的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阿健低下头,“我们那么多人到了现在关系越来越复杂了,似乎一切都是注定的吧?”尹丽听着一句话“注定的”,浑身像被揪了一下,但很快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月下老人牵的红线那么乱。”阿健也附和着笑笑。蓦地,两人的眼神触碰在一起,尽管尹丽的眼里有着些许伤感,阿健的眼中了也藏着不易察觉的迷茫,但最终两人都心领神会放声笑了起来。

“呵,你们怎么笑得那么爽?”“什么高兴事儿来着?”当他俩发现旁边站了许多人时,笑声嘎然而止。“怎么不笑了?”龙辉满脸惊奇。“你们刚刚笑得好起劲嘛!”陈媛说。“哦?陈媛回来了?”阿健淡淡地笑笑,“我们刚刚笑月下老人的红线牵得太乱了。”“你的嘴才乱了呢!”龙辉反驳道,继而做个鬼脸把大家全惹笑了。

“好了好了,人都聚齐了。”王经理走过来,“在里面就听到你们外面欢声笑语的。大家都过来一下,阿健你呆会儿和艾宁李瑜他们串串台词,熟悉一下节目程序,今天把大家找来先走走台,熟悉一下新的演出环境,另外就是试试新的音响设备。大家的演出水平都不错,咱们把精力放到明天,憋足劲把阿健的演唱会办好!今天支持阿健,明天谁也少不了谁支持,对吧?好了,今天下午在酒楼先吃顿饭,在场的,一个都不能少!开始吧!”

王经理一声令下,演员们各就各位,彩排顺利地结束。四十多名演职人员聚在巴伦巴酒楼吃庆功饭。

席间,阿健这才发现林宇一个下午都寡言少语的。“林宇,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下午王经理对你说了什么?”“没有,只是有点不舒服。”林宇的脸蓦地变得惨白。“要不要上医院?”龙辉见状也紧张起来。“我没事的。”林宇露出笑脸说,“你们别那么担心嘛。”

“什么别担心!我……”阿健说着突然停下来──“阿健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别担心!”“什么别担心!我就担心!”──遥远的一幕不成章节地划过脑际,这是林宇曾几何时对他说过的像小孩撒娇一样的话,现在居然活生生地从他嘴里迸出来!阿健突然像被刺猬扎到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琐碎,今天的一切都那么琐碎。陈媛与龙辉的谈话那么琐碎,阿健与尹丽的重逢那么琐碎,下午的彩排那么琐碎,阿健想到的他与林宇之间的片片断断似乎更加琐碎……但一切都发生着,而且本该是多么精彩的章节,却都来得那么琐碎!

此时的阿健独自走在大街上。吃完饭后大家都各自散去了,龙辉和艾宁带孩子去了游乐园,陈媛和李瑜去电视台看她原来的同事,林宇说他阿姨找他有事和尹丽一块儿走了,其他平时与阿健交情不深的歌手和伴舞演员忙去赶场了,现在就只剩下阿健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他不经意地抬起头,记忆中还是光枝丫的法国梧桐,现在已是枝繁叶茂了,从法国梧桐细密的叶子间撒下的点点灯光,像是片片金黄的叶子落在地上。都说冬去春来,这条路上的梧桐树不知茂盛了多少回,落光了多少回。一年又一年,而今春天已经过去,盛夏就这样来临,阿健抬起头,找不到一片枯黄的叶子想要掉下来。

树叶?森林?阿健摇摇头,他对这个概念已经彻底模糊了。

想到明天,一场盛大的演唱会即将开幕,而且主角就是自己,阿健有了一种心慌的感觉。他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阿拉丁,他想再去熟悉一下新的舞台,或者更想看看这个使他一路辉煌的地方。此刻的阿健突然有了一种苍桑和失落的感觉,是否似乎一切都来得太平静和琐碎,以至于他不得不这么想。

阿拉丁的门口霓虹灿烂,写着“等待明天·精彩无限·阿健阿拉丁·六月似火”的巨幅海报悬挂在大门口最显眼的地方,并且用探照灯照射着,匆匆过往的行人给了这张海报最高的回头率,还不时有人驻足细看。阿健下了车,从阿拉丁的侧厅走了进去。

整个演舞大厅里一片漆黑,安静得能听见脚步的回音,或许这是阿拉丁最后一晚如此沉寂了,从明天起,它将恢复往日的热闹。阿健轻轻地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他想得很深沉,似乎觉得他的舞台生涯已经达到高峰,该告一个段落了。哼,可笑的想法!阿健摇着头笑笑。

这时,他发现不远处王经理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他自从涉足演艺圈来,王经理一直都对他那么照顾,阿健非常感激王经理对他的支持和帮助。而让他一直都搞不明白的是,阿拉丁的老板究竟是谁,竟然花那么大力气来捧他?况且这么长时间了,阿健连老板的面也没见过。不知道明天这幕后老板会不会来看这场演场会?带着种种疑问,阿健来到了经理室的门口。

他刚想抬起手敲门便听到门里面传来的一阵笑声。不对啊,这不是王经理的笑声,可是这笑声听起来又那么熟悉!太熟悉了!阿健抬起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邵总,这是阿健他自己有那么个能耐,我早说了他是这块料的。”“小王啊,阿健这小子出道以来一直都交给你看着,一切都听你安排,以后要投资多少钱你不用担心,只要能混出个名堂就是你的功劳了。”这声音?邵总?不会是?!……阿健的心突然提到了噪子眼。“邵总,你放心,等阿健明天开完了演唱会,我那个做经纪人的朋友就会带他到大城市的大场子跑跑,到时候尽量与哪家唱片公司签约,然后再花钱请人给作几首好歌,凭阿健的噪音条件,这一唱准红。”“是吗?可你那个当经纪人的朋友靠得住吧?”“这您可别担心,他是我以前在部队文工团的铁哥们儿!要说阿健这半年多的舞台磨练,音乐素质和台风气质都给磨出来了,就盼着这一天呢!”“那你功不可没啊!不过你还得继续保密,可千万千万别让阿健知道了是我在后面支持他,这小子那脾气我可太清楚了!他要知道这事儿……”“邵总你放心!我连喝醉了都不敢泄露半个字!我保证他一定不会知道也想不到,还一直以为是林宇当了他的伯乐呢。不过啊,不是我说,你们父子俩这事也该清理清理了,这么耗着总不是回事啊……”

阿健此时早已听得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不过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一直以为他来到歌坛是林宇当的伯乐,也许林宇不过只是一个顺水推舟的角色罢了,他不可能知道这其中的真像!算了,就算是巧合就算是天意吧!这都不重要了!今晚让他听到这些谈话,这才是天意……

阿健轻轻地离开了阿拉丁。他一个人又漫步街头,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他刚才听到的谈话,也不断地把思绪扯回从前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上去……“我无情无义的老爸啊!你在我生命里到底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阿健叔叔!叔叔!”阿健的的思绪突然被身后的一阵叫唤惊醒了。“哦,小侄女!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和我妈妈一起上街来的!”小侄女说着指了指走过来的妈妈。“龙姐你好!”阿健说着抱起小侄女。“阿健,你明天不是要开演唱会吗?怎么不早点休息?”“还早嘛。”“阿健叔叔你要带我去玩吧!”小侄女高兴地说。“妞妞,叔叔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改天带你去好吗?”阿健说着放下小侄女。

“这小东西老远见了你就追了上来,你和她真投缘啊。”龙姐微笑着说。“是吗?妞妞,叔叔前几天都忙得忘记送你一份儿童节的礼物了。”阿健歉意地哄小侄女说。“不,我不要你送我什么礼物,我要你给我讲故事,因为你讲的故事讲得真,不像幼儿园老师和我外公外婆讲的,全是哄我的故事。”龙姐和阿健在旁边听得卟地笑了出来,小侄女接着说,“叔叔,你给我讲讲那个小男孩长大以后的故事吧,我想这个小男孩的爸爸……”

阿健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小侄女,思绪也随小侄女的话回到那个没有故事的人的身上,眼睛里的小侄女变得很模糊。

“阿健叔叔!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小侄女嗲声嗲气关心地说。“没有,叔叔怎么会生病了呢?”阿健回过头神来笑笑说。“可是我刚才发现,爸爸妈妈的眼睛里有我,外公外婆的眼睛里有我,小舅和艾宁阿姨还有其他小朋友的眼睛里都有我,可是你刚才的眼睛里却没有我。”小侄女严肃而认真地说。

“好了,妞妞,我们回去吧,不然你爸爸等急了。”龙姐说着抱起小侄女。“叔叔改天会带你出来玩的。”阿健说。“嗯,拉钩吧!”小侄女伸出手来和阿健拉了几下嘻嘻地笑着说:“叔叔Bey-bey!”

阿健回想着小侄女刚才的话,他搞不懂刚才自己眼睛里为什么会没有小侄女。

呵,怎么突然之间自己的思绪那么乱!怎么会又是老爸在幕后?阿健觉得必须赶快回家把这个秘密告诉老妈。可是回到家后他怎么也不想再提起,甚至很清淡地告诉老妈:“我不想唱歌了,我也过足当歌手的瘾了,明天开完演唱会就回来,以后就开个小店过日子吧。”老妈当然说:“你拿主意就是了,你回来老妈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晚,他在家里睡得很香,并且梦见了弘慧法师。梦境里的一切过了就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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