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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曹操接连重创河北军,袁绍性命垂危(2)

儿孙显贵

连番捷报传至许都,上至天子下至群臣无不庆幸,朝廷总算躲过一场灭顶之灾。但没过多久所有人又把心提起来,官渡得胜更意味着曹操的权势愈加稳固,大家还要一如既往地夹紧尾巴在这位立下“不世之功”的大人物手下混营生。

被战乱煎熬的一年实在太漫长,许多老病之人没能熬过来。在皇子南阳王刘冯病逝之后,另一位诸侯东海王刘祗也病死了,皇室宗亲接连死亡,这对大汉王朝而言甚是不祥。外朝又有侍中杨琦、大鸿胪陈纪、荡寇将军赵融等老臣过世,昔日大名鼎鼎的人物逝去之际犹如落叶般无声无息,全然被胜利的欢呼所掩盖,一辈新人换旧人,现在的朝堂已经大变样啦!

尚书令荀彧一如既往地忙碌,大清早就奔赴省中处理公务。先是诏命孔融主持祭祀去世的南阳、东海二王,请灵位陪奉宗庙;追议杨琦昔日护驾之功,封其子杨亮为亭侯;又准了陈群回乡为其父陈纪守孝;荡寇将军赵融曾与曹操同为西园校尉,论公论私都要给予优抚。荀彧表面上忙忙碌碌,其实做的都是官样文章,转眼间已时至正午,向天子问安后又登车回转府邸。

荀彧已经习惯了这种来来往往的生活,省中一套差事,府里一套差事。在朝廷处理的是表面事务,说白了全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正紧要的差事还是在府里办才保险。特别是曹操、荀攸都不在的日子,他肩上担子更重,常常忙得顾不上吃饭。今天就是坐车回府的这一小段工夫,他脑子也没闲着,一直在考虑发生在庐江郡的事情。

庐江原是刘勋的地盘,从属于伪帝袁术。袁术死后孙策奇袭刘勋夺取城池,任命了一个叫李术的人充任庐江太守。刘勋部曲流散无家可归,凭着老关系投靠了曹操,但时隔不久孙策也遇刺身亡了,李术又与孙氏翻脸,成了独立江北的一方割据。曹操早就想染指庐江,可身在战场无法分身,便派先前任命的扬州刺史严象到皖城与李术接洽,意欲拉拢李术收取地盘。

扬州刺史严象,字文则,京兆人士,乃是荀彧推荐任职的。当初前任刺史刘繇病故,曹操派他接管刘繇余部。但随着孙氏的崛起,严象所依仗的陈瑀战败逃亡,孙策又利用刘繇之子刘基挖走不少兵将,致使严象成了毫无实权的空头刺史。他身在扬州却什么事都干不成,只能在孙曹之间和稀泥,所以得到朝廷调他往庐江的命令也长出了一口气,以为再不用受窝囊气,哪知却踏上一条不归之路。李术这个土霸王非但不买孙氏的账,而且也没把曹操放在眼里,竟派兵半路截杀了严象。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许都朝廷建立以来虽遇到过不少抗拒,但还没人敢公然杀害朝廷委派的官员。曹操和荀彧当然不能放过凶手李术,更不能放弃庐江地盘,可就在他们书信往来商议对策之时,却有人抢先下手了——刚刚继承江东基业、年仅十八岁的孙权。

孙权向朝廷上表,声称“李术凶恶,轻犯汉制,残害州司,肆其无道,宜速诛灭,以惩丑类。今欲讨之,进为国朝扫除鲸鲵,退为举将报塞怨仇,此天下达义,夙夜所甘心”。表面上摆出一副愿听号令的姿态,实际上却不待曹操回复就提兵北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庐江,并诛杀了李术。

孙权第一次施展身手便如此干脆利落,无异于向世人宣告,他孙家争夺天下的事业还要继续下去!荀彧闻讯惊骇不已,意识到朝廷与孙氏必须做个了结,若总有只老虎卧在身后,必定影响统一北方的战局,得想办法把孙氏复兴的势头压下去……

荀彧暗暗盘算如何向曹操汇报此事,不知不觉已回到了自家府门口。仆人将车帘掀起,他还没迈出腿,就瞧见司空祭酒张京站在车前,恭恭敬敬向他施了个礼:“令君总算回来了,下官已等候多时。”

“有差事吗?”

张京凑过去搀扶荀彧下车,笑道:“有批外任的官员明天就要离京,您得见上一面啊!另外……”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好的帛书,“曹公有密信给您。”

“哦。”荀彧看都没看就揣到怀里了。

虽说曹操一把火将官员暗通袁绍的书信都烧了,但有些做得露骨的县令还是倒了霉,撤免更换也是题中之意。而选拔出来的新官大多都是被曹操辟用过的人物,有的当过司空掾属,有的被曹操点名征用,另外再拉上一两个名士装点门面也就差不多了。这帮人来见荀彧之前,已在司空东曹掾①毛玠那里过了一遍筛子,该效忠谁、该听谁的话都灌输得明明白白。张京再把他们领到这边,不过是请荀彧叮嘱几句,走走形式罢了。

荀彧跨进府门抬眼望去,这批外任官站了一院子,长者已过不惑,幼者方及弱冠,都穿着朴实无华的玄色布衣,全无新官上任的喜色。荀彧心中不免暗笑——毛玠选官尚俭朴,这些人有好衣服也不敢穿。鉴于长幼汇聚,也没把他们带到堂上训话,只请入偏阁坐下叙谈。

张京赶紧捧出授官的名录,荀彧粗略看了一眼,别的全没在意,单见末尾处有个名字被墨笔抹去,仔细辨认写的是“司马懿”三个字:“这个司马懿犯了什么事情,怎么抹去了?”

张京道:“此人拒绝征辟,没有来京。”

“没来为何也写上去了?”

“司马懿是司马建公的二儿子,曹公点名要用的,原本要授予官职,可突染急病来不了。”张京不便当着众人把话说破。当年曹操举孝廉时司马懿之父司马防正任尚书右丞,回绝了曹操担任洛阳令的请求,故而曹操执意要驱使司马氏子弟为自己效力,也算出一出当年的气。河内郡收复之后,司马防被召回朝廷任职,其长子司马朗在董卓入京之前就已入仕,如今也当了司空掾属。不过司马防还是怕曹操给他父子小鞋穿,再不愿让二儿子也出来蹚浑水了,故而以罹患疾病为托词,把司马懿留在了家乡。

现在还有人公然回绝曹操的辟用,荀彧倒觉此人有些胆量。他把名单往桌案上一放,逐个打量在座之人,这才发现何夔、刘馥、凉茂、郑浑等幕府掾属皆在其列,连颇受非议的王思也坐于其中:“王贤弟,你也放了外任吗?”

王思跟他熟稔了,说话很随便:“令君啊,我当初与薛悌、满宠一起跟随主公,如今人家都是郡守之位了,我还昏天黑地打理文书,脸上也不好看啊!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总算盼到出头之日啦。”

荀彧面带莞尔:“曹公不放你外任是想磨磨你的性子。以后当父母官,切记戒急用忍。可不能再……”

“诺,我知道啦!一定改。”王思料到荀彧要说什么,赶紧出言打断。论才智王思不弱于他人,资历更是无人能及,只是耐性太差,有一次他写公文时有只苍蝇总在眼前飞,他竟投笔打苍蝇,一击不中气得连竹简带书案全给掀翻了,踩着笔在地上碾。此事传得府里府外无人不知,至今还是大伙玩笑的谈资。而就是这心浮气躁脾气怪诞的王思都放了外任,可见曹操有意让自己的心腹逐步接管地方政务。

荀彧瞧他有些难为情,微然一笑便不再提了,又见人堆里还有个稚嫩的娃娃脸,凑在一堆山羊胡子间格外显眼,便问:“卿是何人?此番授予何职?”

年轻人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在下太原祁县温恢,受任廪丘县令。”

“祁县温姓……”荀彧想了想,“先朝大名鼎鼎的涿郡太守温恕,是您的同族吗?”

温恢起身拱手:“正是家父。”

“原来是名臣之后,得罪了……”荀彧也欠身拱手,“令尊贤名播于河北,惜乎亡故多年。还望阁下再续先父之德,全心效力朝廷。”荀彧品出点儿不一样的滋味来了,温恢再有能力毕竟资历浅薄,曹操看中的是他父亲的名头。温恕任涿郡太守时颇受河北之士称道,现在把他儿子弄出来做官,明摆着是要争取河北士人的好感。

“在下一定牢牢记住令君的教诲,不负朝廷之任、曹公之望。”现在官员说话,第一句若是向朝廷表忠心,后面必要紧跟着提曹操,温恢虽然年轻,也学会了这种句式。

荀彧自然不能说不对,但总觉得有些别扭,索性不再一一询问,笼统地说起了套话,不外乎嘱咐他们要效忠天子、在地方为政当以督促民事为先,不要总想着捷径倖进。他侃侃谈了几句,偶然一抬眼皮,忽见门口碧纱帘子一挑,三个衣着锦绣的少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为首的是曹操之子曹丕,后面跟着曹操义子曹真和夏侯渊之侄夏侯尚。

这三个公子哥来得真不是时候,给人一种曹家子侄可以随便干政的印象。荀彧略一皱眉,有心嗔怪守门的仆僮不通报,可又一琢磨,曹操的儿子谁敢阻拦?于是赶紧端出长者姿态,捋髯微笑道:“是你们啊。我跟列位大人谈话,你们若是有事先到正堂等候。”

三个年轻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曹真、夏侯尚很识趣地退了出去,曹丕却手掀着帘子解释道:“其实小侄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寻长倩贤弟聊聊天。不想大人在偏阁办事……得罪了。”长倩是荀彧之子荀恽。

荀彧心里恨不得他快出去,摆手道:“几位大人即将上任,我有要紧的话叮嘱。你们要寻我儿只管去后宅吧。”

曹丕听说这些人即将上任,跨出门槛的一只脚又收回来了,当众作了个罗圈揖,笑呵呵道:“小可失礼,叫列位大人笑话。诸位效力朝廷为国驱驰,晚生由衷钦佩,今日得见甚觉荣幸。日后小可若离京行走,一定拜望列位……”他相貌不俗谈吐风雅,说话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还故意扬起长袖作弄潇洒之态。在场之人有知道他身份的,想站起来还礼,又恐旁人说自己谄媚;也有不认识的,一脸懵懂坐在那里,觉得这小子指手画脚惹人讨厌。

荀彧满脸尴尬,甚觉这位大公子话说得太多,不合规矩而且颇有自我卖弄之嫌,赶紧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张京见此情形忙打圆场,笑嘻嘻站了起来:“令君嘱咐的也不少了。其实列位都是几经筛选的,该怎么为政心里也有些成算。差事挺紧的,大伙来日就要赴任。我看不如就此散了,容大家会会朋友辞辞行,明日也好轻松登程,您意下如何呀?这些天您也够操劳的,多保重身体。”

“好吧。”荀彧叹了口气,应了这顺水人情,“还望列位上任之后不负朝廷重托,劝课农桑教谕百姓。官渡打赢了,但钱粮尚有亏空,要抓紧补上。朝廷也会制定课税新法支持你们,就这样吧。”

“诺。”众人起身告退,由张京领着鱼贯而出,这次到了门口,就得礼节性地与曹丕对揖了。

曹丕满面赔笑一一还礼,直到所有人都出去,才凑到荀彧眼前:“令君近来清瘦不少,是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有劳贤侄挂念。”荀彧心里有数,这小子说是来寻自己儿子的,却不急着往后面去,一个劲儿跟自己说客气话,必定有事相求。即便是曹操的儿子,毕竟是个白身,荀彧素来讨厌请托之事,介于曹丕的身份更要避嫌,便故意扯开话题:“其实坐守京师算不得劳苦,令尊用兵在外才真正不易,最近公子有没有写信探问呢?曹公头疼的毛病实在叫人担心呢。”

“家书里说了,自官渡得胜就没有犯过,这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河北的仗还在打,王师回归少说也得几个月,能否顺利拿下邺城也未可知,我也十分思念父亲呀。”话虽这么说,曹丕脸上却没什么真挚的表情,见荀彧似乎对自己的来意漠不关心,又另寻了个话头,“对啦……这次王师得胜,回归之际是否要搞什么仪式?有何差事叫小侄效劳的?需不需要我准备仪仗的事情?”

“不必了。令尊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到时候圣上自有安排,若是主动讨这差事,岂不是抢了圣上的恩德?此非为臣子之道……还有,贤侄是白身,不要随便到朝臣府里走动,这对令尊的影响也不好。”荀彧说了这两句重话,随手拿起一卷公文,心不在焉地看着,其实是暗示曹丕赶紧离开。

哪知非但曹丕不走,曹真与夏侯尚又进来了,仨小子都凑到案前说话。荀彧见这阵势,情知他们要赖在这里,只得把公文又放下了:“你们究竟有何事?”

曹真不紧不慢道:“听说孔融奉诏祭祀南阳、东海二王,他文章做得极好。未知祭文写出来没有,可否叫我们先开开眼。”曹真已经十七岁了,身材高大淡金面庞,剑眉虎目狮鼻阔口。

荀彧知他信口开河,揶揄道:“今早才正式传下诏书,哪能这么快就写出来?等祭礼之后不就知道了嘛。”

“我都等不及了。”夏侯尚坏笑着抢过话头,这小子左颊上有几颗白麻子,常自诩那是聪明疙瘩,鬼点子甚多,“前几日我读了孔文举给曹公写的三首诗,可真是光怪!其中有这么几句‘从洛到许巍巍,曹公辅国无私。减去厨膳甘肥,群僚率从祁祁’,您听听这六言诗,怪不怪?”

荀彧却不以为奇:“六言成诵并不稀奇,张衡撰《归田赋》:‘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这不也是六言?”

“那可不一样啊。孔融这不是散句,没那么多之乎者也,这可是地地道道的诗作啊!”夏侯尚摇晃脑袋又吟诵起来,仿佛陶醉其中,“郭李纷争为非,迁都长安思归,瞻望东京可哀,梦想曹公归来……”

“只要诗写得好,六言又有何不可呢?”荀彧捋髯而叹,“自蔡邕死后,士人文采风流不见,似孔文举这般才情之人越来越少,可惜啊可惜……”

夏侯尚暗笑老先生上了他的道,朝曹丕挤了挤眼;曹丕会意,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帛书来,笑道:“令君精于诗文心明眼亮,看看这首诗写得如何?”

荀彧耐着性子接过来看,只见写着:

丹鸡被华采,双距如锋芒。

愿一扬炎威,会战此中唐。

利爪探玉除,瞋目含火光。

长翘惊风起,劲翮正敷张。

轻举奋勾喙,电击复还翔。

“这写的是斗鸡啊!”荀彧不禁笑了,“瞧这句‘愿一扬炎威,会战此中唐’还有些尚武之气,算得上是佳作了。”

夏侯尚笑着问:“您知道这是何人所作?”

“莫非是贤侄所作?”荀彧怀疑地瞟了眼曹丕。

夏侯尚把手一摊:“非也非也。写诗之人名叫刘桢,字公幹,乃宗室子孙。他祖父也是先朝文士,就是那位著过《辨和同之论》的刘曼山①。”

曹丕凑到荀彧耳边夸奖道:“这个刘公幹小侄也见过,生得一表人才,现年二十七岁,为父守孝期满来至京师。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府里又放出去那么多掾属,不妨……”

荀彧明白他们来意了,把帛书塞回曹丕手中,又拿起了公文,冷冰冰道:“朝廷用人之事不是你们该过问的。”

曹丕不死心:“我与那刘桢并无私情,这完全是为国举贤嘛。再说即便瓜田李下令君不愿管,去跟毛孝先知会一声,辟到幕府当个掾属又有何妨?”

“既然这么简单,你们直接去求毛玠不就行了?”荀彧一句话把仨小子噎住了,瞧他们尴尬的脸色,便知已在毛玠面前碰过钉子,又跑到这儿“打迂回”来了。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木讷半晌曹丕又开了言,这次不叫“令君”改叫“叔父”了:“荀叔父啊,侄儿实话实说,毛孝先那张硬弓要是好拉我们就不给您添麻烦啦。他选的官什么样您又不是不知道,但凡宗室名门都塞不进他那双眼,恨不得找帮穷鬼才好呢……”

“诶!不要信口议论他人。”荀彧怕这孩子乱谈是非惹出事儿来,“我这里差事堆成山,管不了别的,况且这也不合规矩,你们走吧。”

夏侯尚放胆按住荀彧手里的公文,乐呵呵道:“话是这么说,但您忍心看着才子埋没?您都说这诗写得好。”

“我是说了,”荀彧板起面孔,“但治理天下不能就靠几首诗。而且这是什么?斗鸡走狗纨绔子弟的勾当,能登大雅之堂?你们好好读读史书,春秋时,鲁国曾因斗鸡招致内乱①,玩物丧志是要祸国的!”

曹真却道:“叔父言重了,能小复能大,刘桢也有正经文章,我取来叫您过目。”

“不必!我没工夫看文章。”

曹丕拉住他的手央求道:“叔父何故拒人千里之外?您再想一想,此人既是名门之后又属刘氏宗亲,用这样的人多好啊?这也给朝廷增光呀!”曹真也顺势拉住荀彧左手,夏侯尚牵起荀彧的胡须。仨小子把昔日找大人要糖吃的本事拿出来,又摇又晃,左一个“叔父”右一个“令君”,叫得比蜜还甜。

荀彧实在拿他们没办法,这帮小子搅下去不知耽误多少事,又一琢磨,招个宗室子孙、文学之士也无可厚非,便道:“快撒手!我管了,叫刘桢写份履历放我这儿,有机会我跟毛孝先提提。”

曹丕喜不自胜,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竹片名刺放到桌案上:“早就预备好了,叔父既然答应侄儿,千万可别忘了。”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荀彧郑重提醒。

“侄儿知道,以后绝不给您添麻烦了。”曹丕连连作揖。

“二公子、三公子怎么没跟你们在一处呢?”

曹丕答道:“植儿去丁家找丁仪玩去了,彰儿带着一帮家僮出城狩猎。”曹植与丁冲之子丁仪甚是投机,而曹彰年纪不大却好武,兄弟三个脾性各不相同。

“狩猎!”荀彧腾地站了起来,“谁同意他出城的?仗虽打完,周匝可还没太平呢!他才多大啊!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曹公叫陈群督促你们兄弟学业,他这才扶丧离开半日,你们就都乱窜开了。快快快,派人把彰儿找回来,以后没我的准许不能随便出城!”荀彧这位子太难了,朝里朝外忙完了,还得替曹操管儿子。

“诺,那小侄去了。”曹丕虽然答应,却还是笑得合不拢嘴,抱着夏侯尚、曹真的膀子,溜溜达达而去,还不住念叨,“有了刘公幹,以后可以论文消遣啦……”

仨小子走到门口,碧纱帘子倏然而起——竟有两个新任官员没走,等在外面给他们掀帘子献殷勤。荀彧看了个满眼,有心叫那俩官人进来好好申斥一顿,但寻常礼节又挑不出什么大错。老子当大官,莫说是儿子,只怕家里的狗都有人巴结。为这事骂他们一顿,非但起不到作用,他们还要恨自己阻了大好前程。

荀彧隔着帘子默然望着曹丕背影——这位大公子十五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这个岁数已经有不少朋友,日后那可就是一个小圈子啊。曹彰十一岁,曹植也十岁了,还有一个最最受宠的曹冲,再过几年这帮小子各自身边都会围绕一帮年纪相仿的人,到那时……想起袁绍的三子一甥各领一州之事,荀彧不禁捏了把冷汗,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曹昂战死宛城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荀彧竟越琢磨越害怕,赶紧回归座位接着处理公文,好尽快化解这不安的情绪。心不在焉看了好久,才想起还有一封曹操的密信没读。

原来曹操河北的战事进行得并不顺利,虽然仓亭之战使一些郡县官员立场动摇,但袁绍又集结人马抓紧平叛,硬是没叫曹操抢到一座城池。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根本不可能迅速征服河北,加上刘备尚在汝南为患,只能草草收兵了事。随信寄来的还有份官渡功将名单,要求荀彧代为表奏,共计二十多人,列于榜首的张绣竟要给予封邑千户。

荀彧有些踌躇,给武将这样高的待遇是不是太轻朝中官员了?毕竟勋贵老臣中还有不少没有封邑呢。但自陈留举兵以来,曹操没有特意升赏过功将,借此机会提高他们的待遇,似乎也无可厚非。荀彧处的这个位置,既不能反驳曹操,又不能忤逆皇帝,还不能叫旁人说闲话,实在太难了。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按曹操说的办,铺开绢布写回信,顺便要将孙权袭取李术之事作个汇报,可刚提起笔,一抬眼又瞅见了刘桢的名刺。

荀彧开始后悔答应曹丕这件事了,这开了个不好的例子。想起前几天皇帝刘协还向他抱怨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用人,堂堂天子还不如几位曹家公子自在呢。曹操的权势在急剧扩张,已经充斥朝廷的每个角落,虽然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意间造成的,但毕竟与复兴汉室的初衷产生了分歧。而这些过分的权势还在继续蔓延,甚至递延到子侄亲眷身上,长此以往天下将会被带向何方?荀彧是个谦谦君子,也曾深信复兴汉室就是曹操平生夙愿,故而每逢遇到有人背后议论曹操,他都会严厉斥责为之正名。可时至今日连他都开始怀疑、犹豫,甚至恐惧……

当年光武帝刘秀不过想当个守卫京城的执金吾,最后却成了九五之尊。毕竟世间人心总是随着境遇而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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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友梅的创作风格可用刚健、平实四个字归纳。而最能代表其艺术成就的“京味儿”小说是《那五》《烟壶》等。这批“京味儿”小说,大都取材于旗人的故事。作家以独特的视角,描绘出今日读者不大熟悉的旗人的生活画卷,给人以历史的感悟和现实的启示。收入本集的有其代表作《烟壶》《那五》等,这几篇小说表现了邓友梅丰富的“民俗学”知识,也显示了他非凡的灵气。
  • 仙商独绝:珑玉夫人

    仙商独绝:珑玉夫人

    她是人族尊贵的世家小姐,她也是仙族不朽的珑玉夫人,她更是兽族最无可替代的复苏女神。她是是丈夫眼中的毒妇,却是初恋心中永远不老的少女,也是情人心头难以抹去的一滴眼泪。她坚持了半生的自然法则,原则信仰,却是让她失去初恋,失去亲妹,失去父亲,失去爱人和幼子的罪魁祸首。她翻手之间就能拥有世间所有财富,奈何所嫁非人,得非所愿,满目疮痍。一场盛世仙婚,成了别人的梦,毁了自己的梦。一场由她的情和恨引发的浩劫,就让天地都一同崩毁好了!仙商独绝,珑玉夫人,她注定是一段血泪传奇。
  • 一念成婚

    一念成婚

    某日,C市首富程安俞上了报纸,穆歌放下报纸,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你们已经离婚了,难道你还对这个曾经那样折磨你的人心存幻想?对于何念来说,这世上她做的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嫁给徐左,而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和徐左离婚。其实就是一个心里没有女主的男主在经历过种种之后终于爱上了女主的故事。
  • 伪装的哲学

    伪装的哲学

    本书运用古今中外丰富的历史典故和现代商务、人事案例,通过活泼诙谐的语言向读者娓娓道出人与人交往间的微妙和处理技巧。其中蕴含许多伪装的哲理,发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