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着门喊了两声:“外面有没有人?”却没有人理会。窗子上黑压压的,一丝光也看不到。这院子最敞亮不过,虽然有些花树却是遮不了光的,而且一点风声下雨声也听不到。
我走到窗户边,伸手捅破窗纸,纸那边可不是外面,而是钉的实实的木板。
我又喊了几声,也没有人来理会。
我身上还穿着一身里衣,站在这屋里虽然没有多冷,可是背上却一阵阵的起寒气。
说起来,我在这里又没仇人,能把我睡觉时绑了这里来,有这手段本事的也找不出别人,一定是沈府的人无疑。
要说原因也不用远了去找,只单我赶上了他们一起被刺事件,就足足够了。就算我说我并不了解人家的阴私,人家肯信吗?
只是,要动手以前不动,却现在才动……沈恬如果那样的人,他早就下手了,犯不着一路替我好医好药的治伤养病。梅夫人白天请我过来见面,晚上就绑人,恐怕也不光为那件事。
可是我又有什么好值得她谋算的?她的气派比贾母都不差,没道理干打家劫舍的活儿啊。
还是,她和贾府有仇?
我一想到这个,倒是觉得有几分可能。贾家的人行事也够跋扈的,保不齐就得罪了她。再细想想,说不定还是凤姐往日里得罪的,毕竟她做的事情也有歹毒的。
我这么一想倒也不怎么怕了,到这地步怕也没有用。
屋子里就桌上点了那一支烛,我看着灯影摇摇,烛泪一滴滴的留下来,倒也很坦然。
我靠床坐着,虽然身上只是一身睡时穿的单衣,但是拢紧领口,盖着半幅薄被,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外面铁链声音一动,传来开锁的声音。
我坐正身,门被从外面推开,梅夫人走了进来。她只穿着一件天青衫子白绫裙子,头上什么珠翠也没有,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房门在她进来之后又合了起来。
我没有先出声。她在桌旁坐下来,说话倒是很和气:“凤哥儿,冒昧把你请来,实在是失礼了。”
我淡淡的说:“这可不敢当。你不必兜圈子,有话直说吧。”
“好,”她说:“凤哥儿你是爽快人,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做,事成之后我保你下半辈子太平安稳的过舒服日子。”
“为什么找我?”
梅夫人把玩着手里一样东西,抬起头来:“说实在话,我也犹疑不定。不过,看到这个东西,我就定了主意。”
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我看着好生眼熟。
这不是我那时候随手装在荷包里面,然后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块同心叶绿玉佩吗?
这东西难道还有什么来历?我定定神仔细想想,但是关于这东西,记忆中却是陌生的找不出一丝印象来。
“凤哥儿,虽然咱们初见面,但是我觉得和你对脾气,所以我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琏二奶奶在京西一带权贵之中也没有人不知道,你本也不是那等软弱愚钝唯唯诺诺的人。贾家荣华难久,繁华不长,你当家那位二爷虽然没到宠妾灭妻的地步,但是离恩断义绝也不差几步,不然你不会带了女儿离了京城。”梅夫人微微一笑:“这也算是有缘吧,恬儿也正好这时候从京城启程来南边儿。这个孩子……从小没过过什么舒心日子,我姐姐去了之后,他先是扔到关外去学了几年武,又在军中厮打熬混这么多年,娶了个媳妇儿,两个人也没有话说,一男半女也没留下……”
打住打住,我让她有话直说,她怎么越扯越远聊起家常里短来了。
“您到底想让我干嘛?”
她顿了下,清晰的说:“我要你替恬儿留个后。”
留……个……后?
我觉得这三个字跟三块大砖头一样一块接一块拍在我脑门上,明明她的话说的很清楚明白,我怎么觉得……我偏明白不了她的意思呢?
“我请你做的事情就这一桩,只要你给他生下一个儿子,我可保你后半生太平安适,富贵永享。”
我不动声色的掐了自己一把,让乱跑的发昏的思绪收束回正轨上来。
“沈爷再续娶妻室,广纳姬妾也不难,梅夫人为什么会寻上我?”难道这天底下就剩我一个女人了?还是这家里的人下人向她误传了什么话,令她曲解了我和姓沈的之间关系?在船上他是很照顾我不错,但是我受伤也是因为他。下了船之后我和他也就没有什么交集了,而且也很久没有再见过面。
他如今在什么地方?这梅夫人打的这个盘算他知道不知道?
“他要肯续弦纳妾,我还发什么愁?”梅夫人站起身来:“他现在近身服侍都改用小厮了,一个婢女丫环都不用。我还以为他转了性喜好男风,查了又查,还好没什么别的事体。他也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么乖顺听话的孩子,我摆布不了他……”
她款款而谈,我心里却越来越憋闷,这个女人看起来精明,行事却这么荒唐。
“你摆布不了他,却能摆布我,是吧?”
梅夫人并不气恼急躁:“凤哥儿,白日里我们见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讲礼仪规矩死板不知变通的人,正相反,你这人很爱惜性命,活的再现实不过,所以我才来和你商量的,你要是个糊涂愚人,我才不来和你好言好语。”
“这么着,我还得感谢夫人如此抬举我了?”
“我知道,冒失的把你带到这里来,你心里有怨气是一定的。不过我也是没有办法,恬儿后日归来,只能停留半月,又要再次去往西北。这次边患着实令人放心不下,上了战场刀矢无眼,谁知道恬儿这一去还能不能再回来……每回他出征去,我都提着一颗心,等到他回来了,我才能松一口气。这一次尤为不同,若是他不能再回来,你给他留个后,也不绝沈家后嗣,我将来也才有颜面去见我姐姐和老爷。”
“我如果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她笑容可亲,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你拖家带口,可得活的长长久久的,好照料抚养你女儿呢。”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突然有心情冲她笑了:“我嫁人这么几年,除了巧姐,再也没能孩子。要是我能生出儿子来,也就不必因为妾室生子,而自己抱病出京了。”
梅夫人竟然一点没受我影响,微笑着说:“那也不算什么,你的体质当时虽然弱些,现在却已经调养的不错了,孙郎中最后一次替你把过脉的时候已经可以确定你完全没这方面的问题。”
什么?
我这时候完全顾不上去咒骂梅夫人这种强盗行径,她……她可真是深谋远虑啊!孙郎中他……
梅夫人站起身来:“你好好想想吧,明天我再来。”
她已经转身出去了,我忽然想起来最重要的那句话她并没回答我,冲到门口扣着门板冲外喊:“喂!你为什么非找我不找别人啊?”
外面没人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