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宽阔的街道上,只有更夫仍在行走着,他手执铜锣,“咚——咚!咚!咚!咚!”地敲了五下,一慢四快,正是五更天。时值初春,夜露凝重,江面上笼罩了一层薄雾,飘飘袅袅,如一个戴着面纱的神秘美人,正在漆夜中独自欢舞着。
而此刻,柳江客栈内乌灯黑火,掌柜、厨师、大婶还有那些个客人们都沉浸在梦中,却有一条黑影偷偷摸摸地,神不知鬼不觉得潜入了秦瑶的房间。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她床边,凝视着她沉睡中的面孔,许久之后,眼中迸出了一股狠意。
“抱歉,但这些可都是你逼我的。”他小声说道,然后将手缓缓地伸进了她的被窝……
顷刻后,他满意地将自己的杰作收入怀中,将方才的痕迹处理干净,继而侧首沉思了片刻,又附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一口。
“好了,万事具备。接下来……她把那样东西藏到哪了呢?”妆奁?衣柜?床头?他拈着下巴四下打量。
屋内东西不多,但女人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落下,不奢华,不贵雅,却也不朴素,不简约,若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中庸了。这个女人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出彩却也不低俗。
他在屋内翻找了一阵,却毫无所获,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嘤咛,他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她翻了一个身,似乎睡得不甚安稳,眉头紧皱着,仿佛随时都会醒来。
“也罢,来日方长。”他将翻过的东西一一归了位,然后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窗外流水潺潺,薄雾还在夜风中飘渺着,柳江城依旧一片漆黑,窗户合上,一瞬间,风停了,流水的声音消失了,屋内寂静了,只余一个人仍在睡着,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翌日中午,天色灰蒙蒙,没多久便下起了小雨。秦瑶还是像往常一般在柜台前啪嗒啪嗒地打着算盘,许是下雨的缘故,栈中的客人不多,跑堂上菜之事估计李叔李婶也能忙过来,遂只安心算账,不再插手。
忽听一客人喊道:“小二,来一壶小酒。”
“哎,来了。”内堂有人应了一声,不是李叔也不是李婶,然而声音却很熟悉,熟悉得有点刺耳。
她紧盯着内堂的出口,不一会儿,便见一男子端着一壶酒走了出来,他身穿粗布衫,腰间围着围裙,而头上戴着一顶布帽,好一副典型的店小二装扮。然而,这世上有些人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当然也有些人即便衣衫褴褛也不像乞丐,瞧他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这般的脸蛋,那般的身板,饶是再粗劣的衣服也消减不去他的神韵,却叫人感叹造化弄人,这看似人中龙凤的人物竟然沦落到市井中当一个卑微的店小二。
“客官,您的酒来了。”他将酒搁至桌上,态度亲切,笑容可掬,俨然一个出色的店小二,只可惜,这般出色的店小二却未能博得掌柜的好感。
秦瑶一头雾水,心却怒火中烧,只觉得他整个人都碍眼极了。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尽量地压低声音道。
当日救了这个人之后,本想他三五日之内便会离开,怎料他一赖便是大半个月,昨日大夫又来了一趟,说他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她又想,这回该走了吧,岂知他竟甘之如饴地在这当起店小二了,而且,她这个当掌柜的竟然还全不知情。
那人笑嘻嘻地走过来:“掌柜的,您忘了?从今儿开始,我便是这里的店小二了,咱们还写了契约呢,您尽管放心,小人一定会踏踏实实地干好每一份活的。”
契约?踏踏实实干活?这都哪跟哪呀?她为何一点印象也没有?秦瑶气得浑身发抖。
李叔正巧走了出来,笑道:“掌柜的,小二的活干得还真不错,比原先那个能干多了。”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一脸赞赏。
秦瑶却觉得越来越乱,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怒喝:“你!跟我来。”随后又放低了声音对李叔道:“李叔,劳烦在这里看一下。”
“嗯,好的。”李叔应道,不解地看着自家掌柜,难得请了一个店小二,该高兴还来不及,这般盛怒是为何?
秦瑶带着那人走到后院的枣树下,指着他的鼻子质问:“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嬉皮笑脸,摆着手安抚她:“掌柜的,您息怒,息怒……看来你真的忘了,我们昨天可真的写了契约呀,您看,这儿还盖着指印呢。”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那份所谓的卖身契展开给她看。
白纸黑字之下,盖着两个红红的指印,其中一个正是她的。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就奇怪,拇指上红红的一圈,像是沾了些印泥,本想许是白天算账的时候弄上的,如今看来,八成是这家伙的杰作。
不能有无理的要求,不能随意打骂,不能赶他走,工钱可以没有,但衣食住行不能过于怠慢了?他倒替自己想得周到。这年头,只听过买主强迫别人签卖身契的,却不知还有拿着卖身契强迫买主买自己的。
秦瑶二话不说便伸手去抢那卖身契,却叫他快人一步举了起来。秦瑶的个子娇小,还不到他的肩膀,自然是够不着。
“掌柜的,你可看清楚了?以后呀,小人我便是你的了,嗯……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当然了,即便是要小人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他挑挑眉毛,向她抛了一个媚眼,唇角勾起,好生得意。
“你这无赖!谁要你以身相许了!说,你昨晚在我房里还做了些什么?”她放弃了抢夺卖身契,改为揪住他的衣衫。
那人一脸享受,却佯装惊讶:“掌柜的,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小人何时去了你的房间?还有,掌柜的,您有必要这么猴急么,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虽然小人说了可以以身相许,但小人其实向来都守身如玉的,您至少……至少也得让我欲拒还迎几番……”
他突然低头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吓得秦瑶急忙推开了他。
“你……你……很好,你有哪些本事,我还不知道吗?”她只是没想到,在这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还能睁眼说瞎话。
她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卖身契,突然眼尖地看到了三个字。
“殿……小二?”她冷静了下来,疑惑地问。
“有问题?是不能姓殿还是不能叫小二?”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卖身契上他的名字。
秦瑶沉思了片刻,忽地冷笑了起来:“问题?当然没有。甚至,我还可以将你留下,但是,你必须清楚一件事,只要你还留在柳江客栈,你便只是一个名叫殿小二的店小二,除此之外的,什么也不是!”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谁若是敢破坏,我便要他不得好死!”她背过身,咬牙切齿地放下一句狠话。
“是,是,掌柜的。”殿小二连连应道,及其无奈地笑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地收回那张卖身契,感叹,“总算是留下来的,但……事情似乎比想象中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