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期的两个月,孙花玉常跟儿子通电话,一拿起电话就哭,儿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你快回来吧……”孙花玉的眼泪哗哗往下淌,还得强忍着安慰儿子:“儿子,你别哭了,你是小男子汉,你该坚强!”可是儿子一哭就不让孙花玉放电话,动辄一两个小时,这成了孙花玉最大的牵挂。
从培训基地回来以后,就在孙花玉在准备出发的前期,珠海一个晚报记者采访了她。孙花玉跟记者说了许多的心里话,包括对儿子的思念,放心不下儿子的矛盾心理,和自己想去海地维和的决心。孙花玉说得动情,记者写得也动情。这篇报道在报纸上刊登后,引起了很大反响。
孙花玉儿子的班主任老师也读到了这篇报道,非常感动,于是当众在班里念了这篇报道。全班同学都对儿子十分羡慕,儿子的小小自尊心在那一天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顿时觉得无比光荣。
那天晚上,儿子破例没有缠着孙花玉哭求她不要走,好像一夜之间就成熟了,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对孙花玉说:“妈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跟你闹了,等你回来了,我一定拿最好的成绩回报你!”
孙花玉到了海地,第一时间就是打开电脑,想跟儿子聊聊天。儿子的QQ名字是“机器猫”,孙花玉找了半天却没看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再仔细一看,原来儿子竟然已经把QQ名字改成了“平安的海岸线”。
孙花玉再一次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在电脑前哭了个稀里哗啦。
在海地的工作很繁忙,孙花玉主要是负责看守军械库和一些护理工作,她这个人热心,在防暴队里,无论谁生了病,她都会亲自下厨,给病号做碗面条吃,无论谁过生日,她都会煮个鸡蛋送过去,很简单朴实的做法,却往往让当事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有的时候队员们到军械库来取枪,都喜欢和孙花玉说说心里话。在炊事班工作的队员晏飞谈了个女朋友,可是因为他前来海地维和,长期不能陪在女友身边,开始女朋友还可以接受,时间长了就开始闹情绪。晏飞为此很苦恼,常常来找孙花玉诉苦。孙花玉就以过来人的身份给晏飞分析:女孩子嘛,都是应该多哄哄的,她也很寂寞,这是你的工作性质决定的,完全可以理解。作为男人要多让着她点儿,不要和她吵。有时候距离产生美,也许联络的时间隔得长一点,两个人都冷静冷静效果反而会更好。
晏飞听了孙花玉的话,心里开朗了许多,照着这位大姐姐指点的“招数”去做,果然事半功倍。女朋友再也不和他吵架了,晏飞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几乎把孙花玉当成了亲姐姐。
由于孙花玉是朝鲜族人,每顿少了泡菜,饭就难以下咽,因此她到了海地以后,就“因地制宜”做起泡菜来。
没有萝卜,她就改用包菜做。先在包菜上均匀地撒上盐,码在盆里,去掉青菜味后,又到厨房里找到一些从国内带来做“剁椒鱼头”的红辣椒,红辣椒用温开水泡软,去籽剁碎,又翻出几头大蒜做成蒜泥,加上少许白糖充分搅拌,拌好后放在密封的容器里密封使其发酵,一天之后就可以吃了。
由于泡菜存放在冰箱里,因此在外面执勤,晒了一天的队员们最喜欢的就是在吃饭时拿着筷子和饭盒杀到厨房里,拉开冰箱门,你抢我夺地每人夹上几筷泡菜来佐餐,又辣又凉,吃上一口从头顶爽到脚底。后来,只要提起孙花玉,几乎所有队员提起的第一句话就是流着口水的一句赞美———“哇!花姐的泡菜做得真是我们防暴队的一绝啊!”
汤筱晶,是在花都培训那一章中就提起过的“超女”。
她也是中国第五支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中唯一的一名广州籍的维和队员,而且是女警。汤筱晶之所以进军营完全是机缘巧合,大学毕业后她应聘了几家外企都没有消息,正逢广东省公安边防总队来招人,很顺利地就通过了面试,被分配到了离家不远的南海边防检查站。
但维和却一直是汤筱晶心中的一个梦想,“觉得非常神圣”,2006年12月,通过层层的选拔,汤筱晶从2000多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终于有机会去亲自体验一下那种“神圣”的感觉。
然而海地的情况还是让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汤筱晶吃了一惊,但是军人就是到哪里都要适应,女兵也不能例外。日常的工作走上正轨后,汤筱晶的维和工作一天比一天忙,在海地,汤筱晶主要负责在指挥中心沟通协调各项任务,在工作总结报告中记录了她的成就:参与翻译《联合国秘书长海地安全形势报告》、《联合国安理会延长海地任务区决议》、秘书长特别代表亲笔题词等重要资料3篇,收发处理联海团电邮文件500余份,这里所说的处理邮件是一封一封地翻译成中文,然后准确地传达到各个部门那里。就是这样一个以严谨为主的任务,认真的汤筱晶从未出过丝毫的差错。
孙花玉评价汤筱晶用了一个词:“喜怒不形于色。”这个评语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在队员们的眼中,汤筱晶做事很沉稳,不紧不慢,但是和她一起工作,大家都会很放心,因为她实在“太靠谱了”。
汤筱晶喜欢打羽毛球,而且在“七朵金花”里,只有她的羽毛球技术可以和男队员一较高下,有时杀得猛了,甚至会打得男队员毫无还手之力,一展“超女”风采。她酒量不错,如果聚餐时敬酒,手到杯干,相当豪爽,平时相处起来,既不多愁善感,也不伤春悲秋,男队员都喜欢把她当成哥们儿。
端午节的时装表演,其他女队员都兴高采烈地穿上了一水儿“女性化”的时尚便装,赢得阵阵喝彩和口哨声。只有当汤筱晶走出来的时候,台下鸦雀无声———大家都惊掉了下巴,她穿着旧款的衣服,大大的鸭舌帽遮住脸颊,旅游鞋,看上去带着松松垮垮的随意性。
吃惊之后,大家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别说,也只有汤筱晶这样穿出来,大家倒都觉得这样的打扮竟然也很有味道,别具风情。
汤筱晶喜欢看外国电影,情节精彩的故事片是她的最爱,常常为了看碟还能熬到两三点,第二天照旧神采奕奕地去工作。有时,马德芬她们在半梦半醒中微微睁开眼睛,还能看到邻近的床上,那一片黑暗中,汤筱晶注视着电脑屏幕的眼睛,反射出淡淡的柔和的光线,像是一个深夜里寂寞的剪影,寻找着生命中美好的光亮。
与汤筱晶一样,年龄最小的黄凌怡是防暴队里第二个“假小子”。只是这个假小子甚至比汤筱晶还要“小子”一点。
黄凌怡身高1?郾65米,天津人,皮肤黑黑的,有些“黑里俏”的味道。有意思的是,这个留着一头清爽短发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居然没有穿过裙子,她只喜欢牛仔裤、T恤和军装,轻便的球鞋是她的最爱,女人味十足的高跟鞋基本与她绝缘,聊起她这个特点,其他队员都笑称“这个只穿裤子,坚决不穿裙子的个性,倒有点像超女李宇春呢”。
她的个性很内向,不太喜欢跟别的女孩东家长西家短地聊个不停,连睡觉也喜欢蒙着被子。她不如戴红那样热情奔放,也不如孙花玉那样善解人意,可是静静坐在那里上网的样子看上去也自有一番天地。
黄凌怡也是作为法语翻译被招到防暴队里来的,然而最初,她竟然是作为战斗队员进入考核的,和所有的男队员一起训练,做过所有女队员都没有做过的高空心理测试。她体能很好,跑起来像一匹矫健的黑色小鹿,可是回到宿舍里就随随便便把鞋子一踢,床下六七双鞋子,都是倒着摆,在更多人的眼里,她更像个未脱稚气的天真孩子。
黄凌怡皮肤敏感,海地的蚊子杀伤力对于她几乎是致命的,别人被蚊子叮了,痒是痒的,可是红肿褪去也就恢复原状了,但是黄凌怡不行,肿起来的地方一挠就破,破了就极其难以愈合,于是两条腿上全是累累伤口,八个月的防暴队生活过下来,原本呈现健康小麦色,光滑的两条小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疤,让人不忍目睹。女孩子哪个不爱美?队友们都替她难受,她却眨眨眼睛淡淡一笑:“没事,别替我担心。”
外交部的张国保代表,每年“十一”的时候都会宴请海地所有政要,办一次国庆招待会,以促进中国与海地之间的交流。为了增加一些中国风的演出,张国保代表特意邀请了中国防暴队的女兵们去走一次“旗袍秀”。所有女队员都对这样的邀请感到很开心,只有黄凌怡撅起了嘴。
“我从不穿裙子,怎么可能穿旗袍呢?”小女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几个比她年龄大些的女队员都笑了起来:“穿旗袍有什么不好,我们还没看过你穿旗袍呢。”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穿过,以后也不想穿。”黄凌怡一副倔强的样子,有些生气了。
马德芬安慰她:“没关系的,你穿上一定很好看,试试嘛。”
黄凌怡依旧摇头。
“你不穿,那这个任务就完不成了……”队员们叹气。
“任务……”黄凌怡的神情有些动摇了,女孩天不怕地不怕,惟有提到任务完不成,她的心才七上八下起来。
其他几个女队员连忙趁热打铁:“穿吧,穿吧……我们都支持你!”
黄凌怡犹豫着,嗫嚅道:“可是……我没有丝袜……”
女队员们差点跌破眼镜,这个“假小子”,居然真的连一条丝袜都没有。马德芬连忙温柔地摸了摸黄凌怡的头:“没关系,我借你一条。”
就这样,丝袜的问题解决了。临到表演那一天,黄凌怡真的穿上了旗袍,尽管她还是很害羞忸怩,脸红红的,一副不适应的样子,不过所有的队员都大赞漂亮,毕竟这样的黄凌怡,大家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只是第二天,再见黄凌怡的时候,她还是一身维和服,还是那个内向的“假小子”模样,仿佛昨天穿旗袍的害羞女孩,根本就不是她。
来到海地之前,马德芬就听过这么一句话:“在海地的中国维和防暴队里,没有女人,只有军人。”
她也不是不信的,只是作为先遣队的成员,初到海地,忙碌的一切已经让人无暇他顾,直到十天以后,大部队到来,很多人见到自己都吓了一跳,说:“马姐,你快要变成海地人了!”马德芬这才如梦初醒。
她慌忙从行李中找出那块镜子,幸好还没摔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不想再形容自己当时的样子,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陌生的自己,一言不发。
即使在之前有再多的心理建设,作为一个女人而言,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让马德芬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她回忆起在这十天里,自己每天都忙忙碌碌,有很多环境需要适应,有很多工作需要交接。住在临时的客房,行李全部堆在地上,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洗完脸就直接蹲在地上,凭感觉往脸上胡乱抹一点雪花膏,仅此而已。
不是没有一点委屈的,然而这是自己的选择,马德芬想。从自己决定来海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不能回头,不能后悔,只能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
马德芬是武警医院的妇产科主治医生,研究生学历。好学的马德芬曾经参加了一个心理学培训班,班上的氛围很好,教授和同学们都很友爱,他们所传达给马德芬的意念就是要人与人之间和平和谐地相处,要创造一个和平友爱的世界。马德芬由此觉得,自己是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当10月16日接到通知,需要有人前去海地维和时,医院找了八个女医生谈话,因为马德芬是妇产科的,所以当时并没有她。结果,院长整整动员了一个多小时,可一直到中午都没有人同意前去。
马德芬听说了,就主动找到院长报了名。院长有些吃惊,马德芬却觉得这很正常:“我觉得我不是多么伟大的人,我只是想为别人做点事,真的就这么简单。”
马德芬其实已经并不算年轻了,可是当你接触她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这样一个女子有着属于自己年龄的那种风华和韵味。和她聊天也不似和年轻小女兵聊天那样,唧唧喳喳带些孩子气的任性。她的语速很快,但是表达十分清晰流畅,那种思维的成熟和包容度会让人感到,这是一个聪明沉稳到让人不由得要仰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