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正是花开芬芳的季节,赏花会便开在晋王爷位于帝都的别苑。
照理皇女封王都应驻守各自封地,非诏不得入都,唯独这位晋王爷因与当今女帝一父同胞,早年又曾参军立下大功,女帝便为她选了离帝都极近的几块封地,逢年过节晋王爷都可随意出入帝都。
也因此,晋王爷的这片别苑修建的十分豪华,甚至不输她在封地的王府。
亭台楼阁,飞檐陡壁,假山怪石,自不必说。
围湖的花卉一簇一簇拱做一团,姹紫嫣红,高耸的参天大树斜插入云霄,湖中一只辉煌彩丽的画舫随波摇曳,沿着岸边曲折回廊缓慢前行。
景笙到时,便是看见这座挤满了人的画舫。
遥遥望去,已能看见十来个衣着华丽矜贵的女子手持折扇高谈阔论,单从色彩来看,一个比一比绚烂,一个比一个扎眼。
这么看来她的白衣倒像是刻意为了吸引眼球而穿。
失策。
赏花会其实并不只在画舫,不过世家公子大多是带着小厮在画舫上游览,因而才引来如许多的女子。
说起来是赏花会,其实也算是变相的相亲会吧。
男子女子看对眼了,回头找父母提了亲,再娶过门,也就算那么回事了。
景清将景笙带到,就撇下她径自找相熟的贵女闲聊。
景笙瞅了一眼画舫,当机立断带着岭儿从回廊绕到偏园,偏园里的人显然少得多,景笙却觉得自在许多。
见岭儿还有些恋恋不舍,景笙笑着道:“岭儿,你要是想凑热闹,就自个去吧,我在这清闲清闲,等快结束你再来寻我好了。”
岭儿闻言,喜上眉梢:“那好,小姐,到时候我一定告诉你谁家的公子最漂亮。”
说罢,脚底抹油便溜了。
自家侍女这个脾性景笙早已了解,只好摸着鼻子笑笑。
偏园虽没有正园那般大气的,也颇有小桥流水的意趣。
行走其中,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虽没有前世那些先进的现代化设备,但古代自有它独特的地方。
譬如澄澈辽远无一丝烟尘的苍穹,清澈透明浅浅碧莹的湖水,又如极目远眺也望之不尽的琼楼玉宇,以及,额……
男人。
低低的啜泣声从偏园一坪矮丛中传来,听那音色,该是个男人。
这种认知让景笙有些窘然。
犹豫了一下,景笙还是决定先退避开。
不想踩中地上的树枝,发出轻微一声“咯吱”。
当下便听一个温和的男声道:“刚才是,有人在那么?”
声音清清爽爽,倒不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景笙只好走近前去,远远站住,行了一个礼:“在下唐突了。”
却听另一个染着哭腔的声音道:“你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会在这?还不快点走开。”
景笙微一抬眼,才发现原来矮丛中坐了两个人。
一个绞着手帕,抽抽噎噎,另一个则微抿着唇,在旁安慰。
“抱歉,在下景笙,误入打搅,实在抱歉。”
这样的语气是景笙对陌生人惯用的,温文有礼,大多数人很吃这套,对面那位哭公子却不怎么领情,嘴一撇刚想说话,又被身边人按住。
“景小姐,我姓沈,这是秋家公子,刚才小秋的话多有得罪,请多包涵。”
清越通透的音质越听越是顺耳,景笙忍不住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景笙的心里便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句很俗气却又很贴切的词:公子端方,温润如玉。
俗是俗了点。不过也确实只在这个年代才能养出这样的人。
女尊世界亦有四书五经,男训男诫,对于行为做派讲究极深,尤其大家公子,吃饭说话睡觉行走都有严苛的要求。
眼前这位又稍有不同,温柔但不显媚气。
景笙曾见过府里训教小侍,那些清秀的小厮在教习师傅的手下,各个扭着纤腰,摆着臀胯,步伐盈盈,眉眼里尽是娇弱之气,倒比西子还西子。
那样的小男孩,别说招入房中,看一看都让景笙半天吃不下饭。
回过神来,景笙略退一步:“不打搅两位公子,在下先告退了。”
“等等……”
“不知两位公子还有何事?”
那位沈公子站直了身,只用一根雪色锦缎束起两鬓的发丝,泼墨似的长发披散了一身,巧得是竟也是一袭白衣,银线绣着暗纹,腰间一枚玲珑玉珏,除此以外身上别无饰物,一张脸也素得不染粉黛。
“景小姐,不知能否帮个小忙。”
“敢问是何事?”
难得看见这样不倒胃口的男子,景笙倒也不推脱。
不过,仍坐着的秋公子却好像不是很乐意,皱眉看着景笙,嘴唇半张半合,像是开口,又不知怎么开口。
沈公子已经先说了出来:“小秋嫌画舫人多,便想下船游玩,不想在偏园走得急了,被碎石绊住,摔了腿,能否帮忙叫王府里的大夫过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又是哭,又是难以启齿的。
景笙坏心的想,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哪个失恋的公子一个人缩在矮丛里独自伤情。
想归想,忙还是要帮的,景笙笑笑便道:“这个简单,我去去就回,两位公子先在这等下。”
到了正园,寻到晋王府的管事交代了情况,很快便见管事带着一个拎着药箱的老妇人朝偏园走去。
想着既然偏园也少不了事,景笙便干脆沿着湖边散步。
画舫已驶到岸边,贵女们谦让着众位大家公子在小厮搀扶下下船,因为隔得颇远,景笙只能隐约望见,那些公子们大都行走间弱柳扶风,矜持娇贵,而后是一众贵女跟着下船,或撑着折扇,或高谈阔论,倒是热闹得很。
其实这算是景笙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多年懒散营造出体弱的错觉后,老夫君便顺势很少让她出门,以至于十五岁的景笙正经出门的次数还没养在闺阁的景言多。
正想着,不知何时一个侍女走到景笙身边,公式化道:“小姐,请问您是景家二女景笙小姐么?”
景笙不知所以点头。
侍女略弯腰,手指向人群集中处道:“王爷找了您好久,小姐,请随我来。”
景笙顿了顿,和侍女僵持两秒,最终微笑着大跨步朝那帮孔雀女走去。
湖岸尽头是一片画卷似的花园,绵延的花卉铺陈,比夹岸来得更加繁花似锦。偶尔春风微拂,迎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动人声响,宛如乐声,一两朵花瓣随之飘零,的确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
那些个公子小姐们或站或立,先是赞着景色,不一会又各自闲聊开。
走到近前,突然看见一个让景笙略微讶异的人影。
那位傲慢冷淡的君世子正坐在人群正中的太师椅上,不少贵女私下偷偷打量着他,君若亦却只垂睫看着手中茶盏,神色冷冷,恍若未觉。
怎么看君若亦也同这花枝招展的赏花会格格不入,转念想到毕竟这是晋王爷开的赏花会,又很快释然。
侍女将景笙送到当中,便悄然消失。
景笙挑了一丛白丁香,靠边站着,尽量掩盖白衣的显眼。
这时,不知哪家的小姐自觉才学出众,提议作诗,这一提,很快便有人附和,讨论的话题就从作诗到了以何为题,如何限韵。
不多时,就见提议的那家小姐已用身边的杜鹃作了一首诗。
景笙听了听,韵脚尚可,字句也不错,就是缺了些灵性,也不够大气,但作为头首,已算不错。
果然,诗将吟完,就听其他贵女一阵喝彩。
接着,有人选了其他花卉,又做了几首诗,有好有坏,但都没有什么绝妙的句子。
景笙听的正开心,忽然,有个女声道:“不知众位可知,晋王爷可是颇为看好我家妹子,甚至属意下嫁世子。我家妹子的亲爹当年可是诗文名满帝都,众位要不要让我妹子作诗一首?”
听了上半截,景笙已经听出这是景清的声音,当下,心里暗叹一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