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亦本想嗤笑景笙,他哪里会有用到景笙的地方,可见到景笙认真的近乎恳求的表情,突然间有些不忍。
君若亦做事向来随性,这么一个不忍,他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那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必须回答你出城做什么?我不想听假话。”
景笙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实情,甚至连想给沈墨母亲求情之事也一并说了,只隐瞒了云敛留给她东西那一段。
君若亦闻言,倒是好一会没说话。
昨日,闻他病愈皇夫便请他去宫中做客,没呆一会,就听见两个宫侍嚼舌根,他的表姐当今太女君宁岚看上武将之子沈墨,执意要娶去做正夫,君若亦知道此时女帝已是病入膏肓,只是消息暂压不发而已,一切事物现已均由太女主持,这事如今怕是没人敢阻拦……
现下看见景笙的模样,甚至还想为了沈墨去捉那个已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牧流芳,君若亦突然为景笙觉得酸涩。
其实他现在只要透露一句,景笙十有八九会放弃,很可能还会觉得痛苦。
然而,君若亦只是依旧冷着声音说:“现在就走么?先等我一刻。”转头对侍童阿离道,“去准备出行行李。”
景笙微愕然:“难不成……你也要去业城?”
君若亦边把雪貂放回笼中边道:“牧流芳杀我国人,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就凭你,捉得住么?”
景笙笑笑,心里却隐隐有些感激。
两天一夜后,业城。
业城不是大都,只是帝都与临海大都东城之间的一个小城,原本仅是个村落,随着皇王朝商贸往来频繁,业城借助交通枢纽位置,接待往来客商,提供各类服务,村落范围日渐扩大,市集街道也逐渐繁华,如今俨然已一副城镇模样。
天色沉暮,伸手不见五指时,业城一座空宅内住进了十来个携带刀具的陌生人。
三个时辰后,又有五人急策两架马车连入业城。
景笙知道,她的时间不多,先要找到牧流芳所在之地,其后又要联系当地官府,证明那确是牧流芳。
如今举国通缉,住客栈恐怕不是安全之所,牧流芳十之八九会藏身于宅院或者是西凉暗卫的商馆之后。
而光那日她所见,牧流芳身边已不止十人,能住下的必然是个不小的宅院或者商馆,那么范围又可以缩小。
景笙兀自想着,赶马车的流萤跃下。
另一侧一辆同样的普通马车里,君若亦也跟着跃下,面上覆着纯白面纱。
景笙看了一眼君若亦,坐着普通马车一路风尘颠簸,如今还要白纱覆面,也难为君若亦了。
想想,还是不要过多麻烦君若亦的好。
欠人情太多,还起来实在吃力。
景笙走到流萤身边,抱拳道:“流萤姑娘,捉牧流芳之事,恐怕还要麻烦姑娘。”
流萤回拳,几日熟悉也不再似过去冰冷:“景姑娘难道已经有办法了?”
不想那边君若亦也发话了,声音带着不悦:“景笙,你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这一句冷冷地抢白打断了流萤和景笙的对话。
景笙只好道:“此事很是危险,恐怕……”
“恐怕我拖累了你们?”
君若亦的口气素来不善,流萤碍着并不熟悉又因对方确实帮助她们出城忍了良久,又因为心头实在烦躁,此时终于忍不住道:“这位公子,你若是不想跟我们一路,可以自行离开。”
景笙还道君若亦会负起离开,没料到君若亦只是冷冷横了流萤一眼,侧身进了客栈,轻轻吐出一句:“丧家之犬。”
景笙:“……流萤姑娘,请多见谅……”
流萤压下一口气,转头问景笙:“景小姐,这位不会是……你的夫君?”
景笙顿时啼笑皆非,却还是道:“这位眼界太高,只怕还看不上我,可不要误会。”
那厢,流萤不觉松了口气。
将行李寄放在客栈,景笙带着岭儿和流萤在城里四处收集消息。
先是打听了哪里有空闲久无人住的宅院或者较大的商馆,走过较近的位置,排除二三之后又按照位置将城里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标注好。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了午时。
连路奔波不懈,又心中担忧,景笙其实已经十分疲倦,匆匆在客栈吃过午饭,又在房间里睡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正式开始了捕捉牧流芳的行动。
当晚,业城,城东某空宅。
一路明月当空,凄迷月色随之流泻,黯淡的月光隐约不可辨。
挥手吩咐护卫退下,牧流芳将牛皮地图摊在桌上,对着灯光她细细描摹地图上的黑线。
手指划过地图的每一寸角落,牧流芳不觉皱眉。
之前一直赶路到业城,马不停蹄,到了此时她才有时间认真研究这副地图,地图上的确不少特征,山峦河流细致标明,可是竟与她所看过的所有皇王朝的地理志都不相同,她找不到匹配的地方。
可,若是找不到在哪,又谈何去取宝藏?
该死的云敛,该不是骗她吧……
正想着,一阵喧哗声从门口传来。
牧流芳习武,对声音极为敏感,虽知道此时不可能有人发现她,还是谨慎地将地图收进怀里,板着脸快步走到门口,大声喝向护卫:“外头是什么人在吵闹?”
护卫低垂头很快回来禀报:“回主上,外面是一个陌生女子,说是有些好东西让主上看看,不知道主上会不会感兴趣。”
牧流芳闻言,想也不想便答:“同她说,快滚。”
护卫点头称是。
牧流芳刚要走回房,护卫又来回话:“那女子赖在门口不肯走。”
牧流芳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便道:“那就把她轰出去,她若还不走,那再……”牧流芳本想说杀了了事,可念及这一路需得低调行事,又忍了,“那你们直接把人丢出去。”
这会总算回了房。
牧流芳重又摆弄起那张地图,翻来覆去掂量。
掂量着,牧流芳也觉得有些累,把图摊平放在桌上,看了一会索性上床睡上一时。
没想睡了不一会,护卫又来了。
“主上,那人,那人我们丢不出去。”
牧流芳硬生生被从梦想里唤醒,顿时满脸阴沉。
护卫本还急切,一间牧流芳沉下的脸色,煞是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地。
牧流芳气急从床边捞了长袍披上,一脚踹开跪在下首的护卫,大踏步出了门。
门外站着的女子倒出乎牧流芳的意料,劲装短靴,胸前抱剑,衣着干练,一张脸却是冷冷端着倒比自己还显得冷漠。
牧流芳正要开口,那女子抬眼看她,几乎瞬间迸发出了一种浓烈的杀气,强烈的足致人窒息,但也只是一瞬杀气复又消散,仿佛刚才只是错觉,这是个人才,一时间牧流芳起了些惜才之心,没直接动手叫人滚,而是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闻言,垂下眼睑沉默了很长一会,突然面部狰狞的拔剑直刺向牧流芳道:“来杀你的人!”
牧流芳猝不及防,向后仰去,将将躲过剑锋。
那剑尖只在牧流芳身前几寸之地,惊得牧流芳瞬息间一身冷汗。
反应过来,牧流芳抽出身旁护卫的剑倾身格挡,那女子丝毫不停的用剑连刺,牧流芳亦是回手,刹那功夫已过了三四招。
单纯论武功,那女子可能尚在牧流芳之上,可是牧流芳的十二近卫闻声此时已从院内赶来,十二近卫武功皆是不素,又常年配合,那女子是决计占不到便宜的。
果然,不多时,那女子已被牧流芳的近卫按到在地,身上多处伤口。
牧流芳亦是狼狈,衣带被勾破,长发凌乱。
牧流芳松了一口气,正想问是谁让她来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就见自己住的院落里燃起了滚滚浓烟,夜色掩盖下看得不甚清晰,但此等烟雾,显然已是烧了好一会。
顾不上再管那女子,牧流芳丢下剑转身就冲向房间。
那里面放着的书信、密牒她倒不在意,可是那副牛皮地图还放在桌上,若是烧坏了,那可就一切都白搭了!
此时,景笙却是边翻向墙外边叹气。
让流萤不要冲动行事,她到底还是没做到,如今已经打草惊蛇,却是骑虎难下了。
也多亏了她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