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亦左右一扫,旋即抬腿踢起地面上一枚石子。
景笙见此,只当是又惹怒了君世子大人,不想那枚石子顺着景笙的鬓边擦过,接着耳后便是一声压低的惨叫。
柳棋芷率先反应过来,拽起景笙的手退到一侧。
婚宴一开始了好一会,月夜当空,天色袅朦。
若不是刀面映着月光些微发亮,景笙差点没能看出自己身后竟还躲着一个人。
没等景笙讶异于这里竟然会有刺客,黑衣人旁的阴影里瞬间又闪出三个同样模样的黑衣人,黑衣黑裤黑色面罩。
其中两个黑衣人很快朝君若亦动手,另一人也和柳棋芷缠斗起来,大概是看出景笙不会武功,首当其中的黑衣人捂着一边似乎受伤了的肩头,另一手挥刀向景笙这方砍来。
柳棋芷离得较近,连忙推开景笙,自己也借力避到一侧,同时口中大喊:“有刺客,快点来人!”
两个黑衣人却是顿也不顿,连连几刀又挥向景笙与柳棋芷。
柳棋芷虽然学过两天武,比景笙略强上一些,但终归是文官家庭出身,三脚猫的功夫,此时也只得借助地势,拉着景笙东躲西藏,好不狼狈。
比较起来,同时面对两人的君若亦反倒看起来轻松一些。
佩剑一解,拔剑上下应对,刀剑锵锵互撞,几招下来,竟让对方占不到半点便宜。
得空之际,君若亦将手递到唇边,轻吹两声。
此时,柳棋芷的呼救也起了效果,阵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黑衣人见状,也顾不上再砍景笙与柳棋芷,竟是四人一起围攻君若亦。
两人君若亦尚有余力,四人就显得有些勉强。
两招之下,已是落了下风。
景笙想帮忙,奈何双方速度太快,片刻身形已闪动多次,再加上自己的右臂被刀口撕伤,去了只怕也是拖君若亦后腿,便只捂着手臂躲在一侧,同时也有些庆幸,今次没带岭儿出来。
再一看,柳棋芷也躲了过来。
景笙飞速问道:“君世子这能撑多久?”
柳棋芷整整衣襟,语速也极快道:“不用担心,小君很能打,大概还能撑好一会。”
说罢,就不动了。
饶是景笙自现世过来,也觉得她们这样似乎有些不妥。
换做男尊世界,哪有叫一个女子应对四个刺客,两个男子躲在一旁的道理……
但见柳棋芷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好吧,大约她所认识的都是非常人。
再转回君若亦那边,真打斗起来,倒是没有景笙见舞剑时那种花俏的模样,不论黑衣人还是君若亦都是招招狠辣,直击要害,不见半点赘招。
正看着,只见三个黑衣人同时上中下三路向君若亦劈来,君若亦身形一震,随即纵身一跃,双腿踢在上路的刀刃上,同时一个弯腰长剑刺在下路黑衣人的剑柄上,哐锵一声,剑被震的飞开。
君若亦站稳,左手飞速抹汗,却没发现第四个黑衣人正小心握刀挥向君若亦的腰部。
巧不巧,这时柳棋芷的视线正被君若亦挡住。
景笙本不想在太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防身工具,但现下也顾不上了,手指在袖中一翻,短弩滑至掌中,塞上随手捡来的石子,对准准星,景笙没有系统练过射击,就只选择面积大好攻击的部位,只听一声低促的啸声,石子没入黑衣人的腰线,黑衣人身影一晃,仍不改攻击路线,景笙连连拾起石子,再飞快按下机括。
不知是风声还是黑衣人的动作迟滞,君若亦终是发现了,一个旋身,狠狠一脚踹了过去,直踹出足有四五米。
几乎霎时,两条白影飞蹿而来,手起刀落,两颗头颅飞起,血液顺着天际飞溅,血色薄暮,煞是骇人。
接着不等反应,白影攻向剩下两个黑衣人。
林府的家丁也在这时终于赶到,两个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相视一看,腮帮一动,口中流出暗黑的血迹,身体一软,倒地而亡。
说来时长,但从被袭到救援赶到,其实不过片刻功夫。
林府女管家见四具死尸,骇得差点没把眼珠瞪出眼眶,连连吩咐家丁将人抬下,又抖着音对君若亦道:“府里看护不佳,竟让世子遇到此等事情,小人难辞其咎,还望世子降罪。”
君若亦挥袖,两道白影瞬间消失,擦了擦溅上血滴的衣摆,君若亦淡淡道:“与你无关,她们是冲我来的。”
景笙见此,笑笑,边往回走,边自衣摆撕下一条布料裹紧手臂,方才因为短弩后座力影响,现下伤口崩裂严重,她得赶快去找大夫。
还未迈回大厅,君若亦的声音自后而来。
“景笙,你的东西掉了。”
初听君若亦叫自己名字的怪异感还未消去,景笙就见自己藏在袖中的蓝色锦盒掉落在地面,绿丛掩映中很是显眼,她想,大概是刚才取短弩的时候掉出来的。
转回去,拾起锦盒塞回袖中,景笙对君若亦道:“多谢君公子提醒。”
君若亦却忽然把手一伸。
景笙不明所以,把锦盒递过去,君若亦见状,细长的眼眸微眯,语气略带不耐烦道:“你袖中的武器。”
景笙暗叹,她最不想遇到的就是这种事情,但也只好有些吃力的把短弩从袖中递给君若亦。
君若亦拿着把玩,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景笙忍着剧烈疼痛的手臂道:“君公子若是喜欢,拿去就是,在下先告退了……”
只见一个小瓶子飞掠而来,景笙下意识接住。
“金创药,交换。”
不得不说,君若亦的金创药绝对是极好的。
在附近找了医馆,买了些纱布,涂上君若亦的药,再小心包好,虽然还隐隐作痛,但至少不再流血,也不再让她觉得手臂仿佛被撕裂。
回到宴厅,三拜的仪式已是结束,新郎先等在洞房中,新娘林家大小姐在外招呼喝酒,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果然,景清还是没胆子的……
景笙四下一看,愣是没找到景清。
前后转了好几圈,在后院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看见喝的烂醉的景清,衣衫脏乱,满脸的湿痕。
景笙摇摇头,把景清拉了起来。
景清像瘫烂泥一样耷拉在景笙的肩膀边,朦胧着眼睛喃喃道:“那个林大小姐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要嫁给她……我这么喜欢你,喜欢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荣华富贵是不是,那等我金榜题,呃,题名……”
现在离席应该不算早了。
景笙拉着景清绕过正厅,径直向外走。
景清还在喋喋不休:“我这就去念书,去念书,再也不给你写什么淫词浪句了……你不要嫁给她好不好……”
痴男怨女。
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都有三四十岁了,即便已经不相信纯然的爱情,景笙依然觉得相爱是件再美不过的事情。
然而,不相爱呢?
你既无心我便休,怎是一句诗这么简单。
那短促的二十来年和那漫长的几个月,教会了景笙很多很多的事情。
在爱人之前,总是要学会自爱。
当你在同一张床上日夜不变的躺着,身体一动不动,连翻个身都要他人帮忙,整日苦恼洗漱如厕,就会知道能蹦能跳自由在蓝天白云下生活的日子该有多么舒服。
而你爱的人,其实,什么也不是。
景清一夜烂醉回去,老夫君见了也只是叹喟一声,没再怪罪。
那日以后,景清就真的开始发愤图强。
虽不及头悬梁锥刺股,但日夜苦读绝对是有的。
景笙不知为何,倒也觉得欣慰。
右臂的伤口不算深,但惨在被后座力震裂,绑着绷带一时也好不了,景笙只好尝试用左手习字,感慨于这具身体对于书法奇异的禀赋,一开始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的字迹在几日后竟然也能一丝不颤的写下去。
写完丢下笔,放在书桌前的蓝色锦盒引入眼帘。
手臂好不了,翻墙出门也是幻想,这锦盒便也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摩挲了两下锦盒,终是放下。
日头已渐暖,白昼时日变长。
院中的君子兰开到极盛,花瓣迎风摆动,艳丽色泽看上去倒是美得很。
借来的书再度看完,景笙摸出棋盘,摆在秋竹院中的石桌上,左手执白,右手执黑,左右互搏。
不知是不是右手绑着绷带,反应迟缓一些,几盘下来都是左手略胜一筹。
景笙把棋子放回棋笼,黑字放于天元,正待开始,忽听得院落里有女子落落大方的声音:“呦,独自下棋有什么乐趣?要不要我陪你下一盘?”
宁岚从容的自院中跳下,闲庭信步像在自己家中。
身后跃下的是显然技术不甚熟练,翻得略微有些困难的沈墨。
景笙眨眨眼,连手中棋子都忘记放下,迟滞了片刻,才道:“你们,怎么来了?”
宁岚坐在景笙对面的石凳上,咧嘴笑道:“我们知道你受伤了,这可就赶来了……”两腿一翘,转头冲着正晒衣服的岭儿道,“唔……怎么连杯茶也没有,小景,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沈墨也是笑着,却在看见景笙手臂上缠着的绷带时,皱了眉。
景笙将手臂收到石桌下,笑意温存:“我的手臂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我带了药,是祖上传下的,效果极好,要试试么?”
沈墨拿出一个碧绿的小瓶,光滑瓶身弧度完美,莹润的碧色衬在沈墨白皙的手指间,不知是瓶子更美还是手指更美。
仿佛怕景笙不信,沈墨又道:“你知道我们家常年有人在外征战,这药便是在边关所用,愈合效果极强……”
景笙只停了不到一秒,便笑道:“好啊,那麻烦了。”
岭儿闻言,拍着衣服的手一顿,小姐,不是才上过药么?
景笙将手臂抬起,沈墨半弯下腰,纤长的手指解开缠绕着的绷带,丢在一边,绷带下是一条蜿蜒狰狞的伤口,看上去很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