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书信一大早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准备往机场赶,在临走之前,他还给高尧发条信息说自己出差一个星期后回来。他并不知道这样做意义何在,也或许什么意义都没有,可是他愿意试。自那次在“百草园”回来后就开始,至今已经接近一个月,高尧从来没回信息,龚书信假想她应该是看到的,看到就足够,不在乎回与不回。所以他每天都坚持,在晚上十一点前把当天所经历的琐碎全部告诉高尧,包括他的喜怒哀乐的种种心绪。也许这注定徒劳,在摁下发送键的时候他这么跟自己说。
在走出门口准备上车的时候,周云舒打电话过来很慌张地说:“卓成松又来找我了,这几天他老在我店外面假装路人转悠,我每天下班他都跟着我,今天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叫我给他五万,咄咄逼人,说要是不给我的店别想开下去了。怎么办?他真像一个孤魂野鬼到处游荡,哪天想出什么就做什么的,自从他出现后我每晚都不得安宁,很多时候在半夜醒来像是他就在我窗边拿着把亮晃晃的尖刀要杀我,天!我是不是精神絮乱了?你能不能过来啊,莫一凡回总公司去了,我真的很害怕,我已经不敢出去开门了。”
“可是,我今天是要出差的,要不这样吧,我把手里的事情交代一下马上过去。”龚书信也是一筹莫展。这次出差事情不是很重要,只是参加马来西亚那边的招商会的演讲,没他也行,可是上级领导看得很重要,但他又不愿扔下朋友不管,所以就打电话过去请了假。
“你看,你一个人惹那么大的麻烦,我还真不明白你,你们家的事是你一个人全权处理的吗?他们全部听你的?怎么人家现在就找你麻烦呢?你姐是他前妻怎么不见找她就找你?真是奇怪!”龚书信也很烦躁,不由大声骂了周云舒。
“你别说我了,我也后悔了,他说在我鞋店门口等我拿现金过去,我真不敢一个人过去,但他说只要我一个人过去,要不去就半夜把我鞋店烧了,他说他现在一无所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连带周围的店铺烧掉他更痛快。”
“可是你能保证你给完这次他下次不会再来找你吗?怕是以后会把你当做提款机,你实话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恨你?就因为你嘴里所说的为了你堂姐周琦的‘正义之举’?不会这么简单吧?你不是说当时他刚进去监狱时也同意离婚了吗?还一脸和气地请律师办理了。”龚书信倚在周云舒家的门边很是疑惑。
“不是的,他怪我害死他爸,呜呜这我也不知道会那么严重,我只是跟大伯说不要同意这门婚事,因为我当时,你知道,刚上大学,那思想转不过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鼓动大伯和爸妈反对他们在一起,大伯本来是不同意的我还在火上浇油。我真他妈疯了。”龚书信还真没见过周云舒哭得那么伤心悔恨,也就不再说她了。
当她哭得快停下来抽噎的时候,突然呕吐起来,奔向洗手间。
龚书信在一旁看着手足无措,周运势脸上的淡妆已被泪水冲花,小撮散乱的卷发和着泪水黏在脸上,一边干呕,很是可怜。
“你吃错什么了吗?”龚书信给她递毛巾。还没待周云舒回答,她电话就响了。
龚书信帮忙摁了接听键没出声,只听得那边几近大声呼喊:“周云舒,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耍我是吧?告诉你我油都买好了,只差一个打火机就能把这一片地化为灰烬。你再不出来就没机会了,我说过我不怕死,我已经一无所有,唯一的老父亲都给你家人害死了。我真的就不怕死!再给你十分钟,我可是大忙人,还要做拯救世界的大事呢!”说完就挂,龚书信把手机放进周云舒的挎包里:“只给他这次,回来我们也要想想处理的办法,他不会这么轻易拿了你几万块就走的,他有心整你的话有的是时间和招数。你好点了吗?我们现在走吧。”
周云舒没想到刚走出门又开始想吐,急急忙忙跑回洗手间。龚书信站在她身后,眉头深锁。
这么多年以来龚书信还是第一次见卓成松,当然不是正面相见,只是躲在他们的后面的车里看着他们,刚开始不知道双方说了什么,周云舒本来把钱递过去的,又一把夺回来,后来是吵架,引起不少路人观看,周云舒看看周围像是意识到什么就先走几步到隔壁的稍远离人群的牛奶店门口前,此地接近了龚书信些许,几乎从车窗往外正面就可以看到他们。他们的谈话声音忽高忽低,龚书信听到卓成松高声的抱怨:“你别给我装可怜,当初要不是你把我送进监狱,我何至于在监狱里跟别人赌欠下一身赌债出来了还被人追着屁股还债?你要知道那都是亡命之徒,当初要不是你鼓动父母不成全我们,我爸何至于抢着半岁的小同哭着跑出去被车撞死?我已经忍你们家很多年了,要不是我爸给你们下跪然后被撞死你们是不是就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你说话啊!你们家是不是欺人太甚!?公交车司机怎么了?单亲家庭怎么了?家里是农村怎么了?我们到底犯了哪条法律被你们这样咄咄相逼?!周琦要不是尊重父母要不是爱我何至于当时哭得晕过去?!都是你们逼的,你!特别是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卓成松一边把手撑在墙上一边强忍着泪水。
周云舒在一边很懊悔的样子,把手里包着的钱递过去给他,小声说了句什么,被卓成松大声怒斥:“你知道错有什么用?!这个世界需要你的道歉吗?你的道歉可以换回我的婚姻我的家庭我的父亲和我的一切吗?!你等着吧,你这种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他妈幸好那天没杀你,杀了你就不好玩了。”说完便扯着周云舒手里的钱并对着她发出瘆人的笑转身大步走去。牛奶店的员工此时跑出来对着卓成松的背影大骂:“一大早的在别人家店门吵架,有没有公德心啊?!”还不忘鄙视两眼周云舒。
周云舒怏怏不乐回到车上,害怕的表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刚才他咆哮的话我已经听到了,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龚书信把方向盘旁边的纸巾递给她,小心地问。
“也许是吧,我当时只是觉得他们俩不合适,你看我姐大学本科毕业,那时候我看到她是很痛苦的想在外面找工作又深怕两个人分开不好,又怕他多想,毕竟相处久了也是比较敏感的,后来我就一心想拆散他们,最重要的是我的观念问题,那时候真的太迂腐了,我姐离婚后也不好过。自从喜欢上莫一凡之后我就深深明白自己是大错特错,爱情不是学历相当,与学历屁关系都没有,我他妈真的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罪人,不怪他骂我。”周云舒趴在龚书信的白T恤上一阵嚎哭。
“还有那天他爸过来大伯家,满脸的皱纹,双手像是刻满刀痕一样布满沟渠,背佝偻着,我们竟然忍心在他跪下来求我们的时候不答应,他就流着浑浊的泪从伯母手里抢走刚满半个月的小同跑出去。以为抢走了小同就是自家孙子我大伯就能允许他们在一起,要是那天我姐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家看到这一幕肯定会义无反顾不管家里答应不答应,卓老伯的死因我们一起瞒她到现在,可是没了右手的小同还是让她那时候我爸妈和大伯都已经后悔了,所以就让他们回家,安葬了卓老伯一年后就办理结婚手续,连酒席都不摆。都怪我啊!我简直不是人。”
周云舒泣不成声,龚书信就不再问什么,启动车准备送她回家,可周云舒又开始想吐的样子,龚书信马上熄火把车靠边扶她到马路边的垃圾桶旁。
看着周云舒,龚书信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该不会是?”
“可能吧,有空送我去做个检查吗?”周云舒有点害羞。
“你干脆请我当你专业司机得了,我也是个要时间快点找女朋友成家的人啊!走吧,女王。”龚书信一脸的无奈。
一看周云舒脸上的笑意就已经明白是真的怀孕了,而且周云舒直说是莫一凡的,龚书信想怪不得笑得这么开心。刚才的事情像是被这件周云舒心里认定的喜事冲散一样无影无踪,生活真是奇妙,总有交叠出现的事情左右和起伏你不定的情绪。
“看不出来啊,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你该不是征服人家了吧?这么快?”龚书信戏谑。
周云舒没说话只笑着径直走出医院的门口。
“你看看你现在又不是我女朋友,你凭什么使唤我啊,你看我连公司的出差都放弃了就为了你,我说你怎么不找找莫一凡啊?以后不准来找我了,真是烦死。”龚书信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假装抱怨。
“我也知道,可是谁不知道你是老好人,我刚来这边不久,朋友也没几个我找谁啊?再说了,其实莫一凡并没有对我承诺什么,我们的关系也像是没确定,可是我觉得,他应该也是一样吧。无论怎么说我愿意为他把孩子生下来。”
“可要是他不同意呢?你要是尊重他就应该告诉他。”龚书信有点担心地说。
“我警告你龚书信,你要是敢告诉他我就扒了你的皮,这件事让我来处理。你就忙着去我姐那里找你的初恋好了,还有需要帮忙尽管说,我欠你的实在多,小女子以后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陛下你开口。”说完一蹦一跳走到车旁,后来又像想到自己是个怀孕的人不该这样走,就对着车窗吐吐舌头。
龚书信无奈一笑,颇有黑色幽默的味道,刚才还经历被人“勒索”现在一点小事就把刚才的惊恐忘干净了,生活不易,要自己找快乐。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走咯,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