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手拿着曲目单经过靠近门的前几桌客人,可是大家都只对他回以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并没有人打算让他为自己演奏一首曲子。然而安欣那发亮的眼睛却是吸引了小提琴手的注意力。小提琴手并不会说英语,因此只能翻来覆去的用土耳其语对安欣说着些什么。
他的打扮落魄极了,可偏偏有着十分明亮的眼睛,以及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的气质。
或许,那就是练习乐器的人所会有的气质?安欣老觉得那些会弹钢琴的同学无论男女,气质和旁人比起来都会更好一些。而这虚无缥缈的玩意儿竟然是在今天让她如此直观的见识到了。
店里的侍应生见小提琴手和安欣还有伊佳因这两个外国人没法沟通,就走上前来,连手带脚的笔画着,企图让他们能够顺利的沟通。幸亏两边的人要表达的意思都十分简单。伊佳因也只是想要小提琴手为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女孩演奏一曲而已。
至于演奏的曲目是什么?那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店里的侍应生用十分夸张的语气和小提琴手说出了一句“要浪漫的!”
小提琴手听到这个词笑了,将那张手写的曲目单放到了桌子上后,将小提琴架到了自己的肩上。一举一动见都显示出他有多么的珍惜自己的小提琴。
安欣一直都知道小提琴是一种极为考验演奏者技艺的乐器。它不像钢琴,按下一个键,基本上只要是同一架钢琴,无论谁去按一个键都是同一种音色。小提琴几乎是只要在被拉响的那一刻就能因为它的音色而让人知道这名演奏者的技艺高低。
技术好的,当然是音色美妙得仿佛是流泻进落地玻璃窗的阳光那样美妙。
技术差的,甚至会让小提琴的音色比二胡还要破碎,并且嘎吱嘎吱的和锯玻璃似的。
正是因为如此,当第一个音符从小提琴的琴弦上流出的时候,整个餐馆才会是那样的安静,每个人都停止了和同伴的交谈,仿佛是被那样美妙的音色给震住了一样。
然而小提琴手的脸上却并看不到一丝一毫与骄傲,得意有关的神色,他只是闭上了眼睛,沉浸在琴弦的美妙艺术之中,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
当那为自己而演奏的旋律出现之时,安欣几乎是幸福的捧起了脸,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盯向了那名细细看来年纪其实并不大的小提琴手。
似乎是明白这两名外国人似乎不太会想听到那些世界名曲,小提琴手也并没有故意的卖弄自己的演奏技巧,而是选了一首比较新,也比较冷门却是真正好听的曲子。
安欣一直转过身看着那名小提琴手的演奏,几乎要忘了桌子上的这些美味的食物,甚至……是就坐在她对面的伊佳因。
又或许,她不是忘了,只是一时有些失神罢了。
然而只是那一刻的失神,就已经让伊佳因抓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这一边轻轻一拉了。
伊佳因并没有出声表达他的抗议,而是将安欣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的落下一个个细碎的吻。那样的举动让安欣猛得一下脸红的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可是以两人间的力量差距,当伊佳因不想放手的时候,安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抽回自己的手的。于是他只能看着伊佳因紧盯着自己,更轻轻吻着自己的手。从手背,手指,一直到最为敏感的手心。
细碎的吻带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体温,湿湿的,温热的,更有暧昧呼吸喷洒的。
那样的吻将一种轻微的电流由安欣的手指一直传到了全身。麻麻的,痒痒的,带着一种微刺的感觉。那是一种对于安欣而言极为陌生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让她着急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却是在那悠扬而又带着一丝丝暧昧的乐曲中无论如何也没法让自己的眼睛恢复清明。
是的,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丝薄薄的雾气。
正当她的脑袋一片混沌的时候,她听到了周围人鼓掌的声音。
那是伊佳因起身的动作所带来的声音。他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放开了安欣的手。
这个说着波斯语,有着深邃五官以及阳光气质的男人正以一种极为绅士的姿态邀请自己的女伴和自己一起跳一支舞。
小饭馆里昏暗的灯光以及温馨的气氛几乎要让人醉了,周围人那带着鼓励的目光也竟是带上了一丝说不清的魔力,让从来不怎么敢在人前表现自己的安欣有些懵了。她看了周遭一眼,最后又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那个看着自己,就仿佛自己就是整个世界的伊朗男人。
“我……我不会跳舞。一点也不会……”
安欣呐呐的说出了这句大实话,然而伊佳因却是毫不在意的向安欣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更向自己伸出了手,等待着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把她的手交予自己。
在一旁拉着小提琴的琴手向着安欣与伊佳因这里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的换了一首让大部分人都熟知的经典曲目,一首电影中的著名插曲,闻香识女人。随着那首探戈曲调的骤然响起,伊佳因拉着对于跳舞完全一窍不通的安欣在狭窄的走道里开始了一段算不上是舞蹈的舞蹈。
很显然,参与这段舞蹈的两人……都不怎么会跳舞。伊佳因也似乎就记得十分基础的舞步,但当暧昧到来的时候,那些反倒显得不重要了。伊佳因只是抓住安欣的手,更让她环住自己的腰,并在那之后紧紧的揽住对方,感受着那仅仅隔了两层布料传来的体温,以及……柔软的感觉。
于是伊佳因将安欣抱得紧一些,更紧一些,并偶尔带着对方来一个旋转,令那条大摆的白色连衣裙旋起一个精心的弧度,又在每一个旋转之后将安欣更紧的抱在怀里。
两人间的舞步虽然笨拙,然而围绕在他们周围的那份浓浓的暧昧以及甜味都让人深受感染了一般。
两人一共跳了两支舞。小提琴手似乎还想要为两人演奏下一支曲子,然而他又一次闭上眼睛拉动琴弦的动作确实被伊佳因出声打断了。
“第三支舞,我想要留在今天之外的时候。”
他终究,还是没有在今天晚上邀请安欣连续跳完三支舞。那或许是因为……伊佳因相信,三会是一个轮回。只要他们之间还没跳完三支舞,他们便一定还会有机会再在一起,将那第三支舞跳完。
看着微喘的安欣,伊佳因说出了这一句。
然而,安欣却仿佛明白伊佳因未有说完的话,更能够读懂伊佳因那双眼睛之下的心愿。
一种无尽的惆怅竟是在这一美妙的甜蜜时刻恍然升起,带着淡淡的苦涩,却衬得此刻的温情愈发迷人,愈发令人不愿松手起来了。
安欣记得那一晚的烤鱼,特质对虾,以及墨鱼都很好吃。可她却并没有向平时那样,在餐桌上的时候只将自己的注意力交付食物。
她一边吃着美味的食物,一边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有着淡淡苦味的啤酒,更几乎从没有令自己的视线离开伊佳因,纵使……他们并不是总在和对方说些什么。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要在无声之中将彼此的样子印刻在自己的心里。
那天晚上,安欣破天荒的喝了很多啤酒,平日里几乎不喝酒的她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将0.75升的啤酒全都喝完了。
在站起身来之前,她甚至什么都没感觉到,却是在时间慢慢接近午夜后站起身来时头一晕,猛烈的一个晕眩甚至让她没法站稳身体。一旁的伊佳因很快的反应过来,在安欣扑地之前稳稳的抱住了她。在那一刻,周围仿佛静寂了下来,只留心悸的声音在两人的心底猛烈的跳动着。
斜对面那家餐馆里的高唱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而街上也不复他们来时的那般热闹。虽然,几乎每家店里都还会有着零星几桌的客人举着各自的酒杯,畅饮畅谈。
不远处的水果摊都已经收档,街上的店铺也都已经关上了大半,似乎正昭示着属于这一天的繁华落尽。
晕得厉害的安欣被伊佳因背在了背上。那宽阔而又火热的背脊让安欣有了一种说不清的安全感。更想要依赖着那个人,永远永远。那就好像她在这天更早些时间对伊佳因所说的那样,如果是伊佳因背着她一直向着什么地方走去,就这样一直走到中国都好……
繁华的塔克西姆因为午夜的到来而显得有些冷清。就连月亮都仿佛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中位置。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神秘而又悠扬的歌声又再次从远方传来。
那是安欣在今天傍晚时所音乐听到的吟唱声,仿佛从无尽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是在她的心头响起一般。
已经是晕晕乎乎的安欣听着那样的歌声,仿佛连酒精在脑袋里的作用都被渐渐的平息下来了,然而她却因为这声悠扬而又带着些许忧伤的歌声而无尽好奇。她甚至胡思乱想着,吟唱着的歌手会不会因为大半夜的高声歌唱而被土耳其的警方请去局子里喝茶。那样就太糟糕了……
来吧!到时候你就用你的歌声征服他们!
在酒精的作用下,安欣的脑袋里被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所占领了。甚至连这座美丽的城市都变得扭曲起来,和梵高的画似的,就更不用提她的头究竟是有晕得多么天旋地转了。在那份晕眩以及朦胧中,她似乎感觉到有一个温暖而又让人安欣的体温一直在她的身旁,而那双带着虔诚的深邃眼睛也一直看着她,眼神温柔不已。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人抱上了车,然后……她又回到了一个令她感觉十分眼熟的地方。那正是他们住的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