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能说是瞎转悠。至少对柳伊来说不是。她今日硬是要掂掂李君临的份量,可不是随便玩玩的。
柳伊带着怜儿在闲云居附近转了几圈,怜儿见她东看看西瞧瞧,似是在寻找某物,便关切地问道:“小、小姐,您、您可是丢、丢了东西?”
“没呢。”柳伊随口道。
怜儿许是夜宴之时大哭了一场,细想从前,越发察觉自家小姐自从嫁入李府,性情变了不少。不,或许从她醒来那刻,便不太一样了。二人以往关系很好,怜儿说话虽不顺溜,但该说的,却也敢在柳伊面前直说。自家小姐向来没主见,事事要靠怜儿提点。
怜儿见柳伊神态轻松,此刻气氛也颇温馨融洽,想了想,便直言道:“小姐,您……好、好似和以往变、变了许多……”
柳伊心里一顿,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便打量了小丫头一眼,认真道:“怜儿觉得以前的小姐好,还是如今的我好?”这话显然将以前的‘她’和现在的柳伊,分成了两个人。
可惜怜儿本身不太聪明,丝毫没有听出差别,认真想了想,讷讷道:“当、当然是如、如今的小姐好。”
原本以为在李府会过得很艰难,没想到反而过得不错。至少她俩吃穿不愁,又不用被人欺负。遇到事情,不用她出头,自有小姐去打点……以往都是她在照顾小姐,如今她仍然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却时常有被小姐照顾相护的感觉。真要算起来,她肯定更喜欢现下的日子,和现下的小姐。
“那不就得了?”柳伊没有解释那么多,只道:“谁人不会变?如今过得比以往好就行了。”
“可……”可这也变得实在太多了吧?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
怜儿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但自己一想都觉得怪怪地,便犹豫着,没有往下说。
“你不也变了吗?”柳伊朝她一笑,道:“我觉得你比以往更大胆,更能干了。而且,你如今说话不是很顺溜了吗?”
怜儿当然知晓柳伊所言过于夸赞了,可心情仍是忍不住因她的夸赞而飞扬起来。她红着脸,羞道:“哪、哪有……”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一直很勇敢,也很努力,对我很好。嫁入李府,我心里也怕,但我知道,至少还有你会一直陪着我、帮着我,所以我不怕了。我相信,你也好,我也罢,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柳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信不信我?”
“我相信!”怜儿举着手道,说完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她知道刚刚那些话,是以往的小姐绝对说不出来的。可是正如小姐所言,人总会变的,只要越变越好不就得了?难道永远做人下人,被人欺么?
“这就对了。”柳伊在她头上顺手一摸,结束了关于她身份的谈话。
怜儿脸色怪怪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跟在柳伊后头,悻悻说道:“小姐,随、随便摸人家头是、是不好的。”她犹豫了会儿,又细声补道:“尤其是对小姑爷……”
柳伊挑挑眉,回头看她:“有这等事?”她是有听过类似‘男人头女人腰’之类的话,说是轻易摸不得。可她日常面对的哪有‘男人’‘女人’之分?大多是小朋友罢了。她觉得对方乖巧听话时,才会摸头,况且这也是一种以示疼爱的表现,她的学生还很以被她摸头为荣呢。
“其实……抱、抱也是不好的。”怜儿音如细蚁。
柳伊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知道了,你若不喜欢,往后不摸你的头了。”
“不、不是,奴婢不、不是那意思……”怜儿急了,这是两码子事好不好?她当然无所谓,别说摸摸头了,自家小姐就是没事喜欢揍她一顿,她也心甘情愿,旁人也不敢置疑。可问题是小姐若养成了喜欢动手动脚的习惯,迟早会惹祸的啊……
柳伊知她也是好意,便叹了口气,道:“罢了,往后我改就是了。”说到底,她再也回不去春花幼儿园,为了适应新环境,改点小习惯算什么?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其实奴婢倒是感觉挺好的,就是怕、怕小姐习惯了,遇上别人不、不乐意,容易惹祸……”怜儿讷讷道。见自家小姐情绪有些失落,便安慰道:“小姐若喜欢摸、摸头,往后奴婢让、让您摸。”
柳伊失笑,小丫头这话说得,跟怀玉简直是异曲同工啊!她们就那么怕被她碰到吗?她又不是怪阿(念第二声)姨……
柳伊见一无所获,便素手一挥,道:“回吧。”正好走得有些饿了,回去还能一人分半个鸡蛋……
二人打道回府,走到闲云居院子里,柳伊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院子正中的假山,迈着步子左右打量着。
“小姐?”怜儿讶道。
“拿着。”柳伊将手中的小灯笼交到怜儿手上,左右一瞧,院中无人,便将裙脚拎起挽在腰间,擦了擦掌,竟朝假山爬了上去。
“小姐!”怜儿大惊,两手各拎着一个灯笼,想制止她也制止不了。
“嘘……”柳伊在假山上东摸西敲着,半晌,终于笑眯眯地爬了下来。
怜儿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表情一片愁苦,就差没当场哭出来了。好不容易见自家小姐安然无恙地下来,她有些腿软地喃喃道:“您、您可吓死奴婢了……”
“慌什么?”柳伊拎过小灯笼,豪迈地邀请道:“走,回屋吃蛋去!”
怜儿挪了挪步,却感觉腿脚无力,话音中带着一丝哭腔:“奴婢还以为、以为您又要寻死了……”
“……”柳伊无语了。难道她演技真有那么好?……倒也是,她以前读师范的时候,还入过话剧团,拿过年级三等奖呢!
柳伊笑眯眯地扶着怜儿的手臂,牵着她朝西厢走去:“别说傻话,姐姐请你吃蛋去。”
怜儿怔了,感觉眼泪没控制住,好像真要掉下来……
回了屋,念慈正在外室准备洗漱用品,念真则在内屋收拾床榻。她瞧见柳伊牵扶着怜儿进来,怜儿的眼眶中又泛着泪光,不由得问道:“怜儿妹妹这是怎么了?”
“扭着脚了。小丫头,怕疼着呢。”柳伊将怜儿扶到绣凳上,望着念慈,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的鸡蛋呢?”方才就顾着和怜儿一人一半,都忘了还有念真和念慈在呢。这下可难办了,一个鸡蛋明显不够分啊……
念慈指了指八仙桌上的食盒,抿嘴笑道:“给您留着呢。”
柳伊走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好几个热乎乎的鸡蛋,还有一些鹌鹑蛋:“咦?怎么有这么多?”按说煮熟的鸡蛋,是万万生不出蛋来的,更何况还有鸟蛋呢……
“是公子安排的。您今儿个在宴席上用得不多,公子怕您饿着,便让奴婢们准备了些宵夜。”念慈停下了手上的活,走过来要替她剥壳:“少夫人想用鸡蛋还是鹌鹑蛋?”
其实李君临不刻意交代,念真念慈也不会让柳伊吃冷鸡蛋的,只不过有了李君临的话,准备起来就更应份了。婢子们记着小主子的好,处处总替他说着话,就是想让少夫人对公子留个好印象,往后多多顾惜着公子点……
“那我的破鸡蛋呢?”柳伊有些心疼。
念慈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努了努嘴,低声道:“少夫人若真想知道,奴婢便做一回碎嘴婢子……”她顿了顿,瞟了眼屏风后面的念真,压着声道:“公子本不让说的……您硬要留下的那个破鸡蛋,被公子用了。”
“什么?”柳伊音调一扬,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被柳伊这么一叫,念慈眼见瞒不住,便也懒得再装神秘,况且她心里其实很替公子不值,话里便有了些埋怨之意:“奴婢劝您莫留了,您硬是要留。晚宴后回来,公子知了这事,不忍负了您原本的‘好意’,便勉强用了,怕您饿着,还让奴婢们特意给您备了刚煮好的鸡蛋过来。”
“他怎会知道?”柳伊奇道,这件事应该只有她们四人知道,是谁告诉李君临的?
念慈眼神一闪,心虚道:“……一个院子里的事,公子怎会不知?”
“是你告的密?”柳伊表情一冷,心里顿生不悦。
念慈委屈地咬着唇,闻言低头跪了下来,却没有认错。
内屋的念真闻到信儿也奔了出来,见此便上前替她解释道:“少夫人莫怪。念慈本是好意,知您在席间用得不多,方才您让奴婢俩先行回来,她便道您回来准得饿着,不能让您吃冷食。奴婢二人商量着先替您准备宵夜去,不曾想怀安姐姐恰好在场,瞧见那破鸡蛋便随口问了一句。”
柳伊脸色缓了缓,道:“临儿也饿了?”
念真点点头,继续说道:“奴婢二人只说了句您乃惜食之人,不忍浪费。今晨是怀安姐姐伺候的您,她闻言便好奇道‘既是惜食,怎留到如今破了才用?’奴婢二人不敢多嘴,便道,‘许是之前忘了’。”
“那临儿怎么知道了?”柳伊扶起念慈,心里仍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