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杉亦没有细细去琢磨景言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那句“晚安”极其舒心,像一块雪糕,入口即化,但是那留在嘴里的香草味的感觉却能延续整个夏天。
回去之后,徐杉亦做了一个梦,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光线耀眼的连影子的形状都捕捉不到。沿着光源放射的方向走,过了好久,一路迷茫,也还摸不到尽头。
应该是苗圃,好像闻到了花香。那样一簇一簇拘谨在土地里的小家伙怎么肯轻易露面,肯定是想别人去找到他们。
童子面在招手,含羞草笑弯了腰,满天星一摇一晃,合着风的节奏在舞蹈。满墙的爬山虎哟,多么努力地在较劲,我要爬得比你高,比你高,一直爬到最高点。黄鹂在啁啾,鹦鹉也要来凑个热闹。那在苗圃深处的微笑,久别重逢的欣喜。
岁月留在额头上的似车辙印的纹路,深陷的眼窝,瘪去的双唇,但是那轮廓,依然还看的出年轻时的风姿。
是外婆。徐杉亦迈开步伐,奋力地跑过去,可是每跑一步,外婆却后退一步。怎么回事?
“外婆。外婆!”徐杉亦大声地叫喊着,可是无济于事,声音在发出的那一刻就软了下去,似乎永远到不了外婆的耳边。
外婆呀外婆,我是如此地想你,为什么你要躲我?我不要你尘封在记忆里,和那灰蒙蒙的蜘蛛网一起。
[二]
“杉亦。杉亦。你醒醒。”
在微张的双眼中呈现的人影把徐杉亦吓了一跳,无力地躺在床上吐出了四个字,“怎么是你?”
“你发烧了。”
“你怎么进来的?谁开你的?”
“我问舍管阿姨借的钥匙,过会儿还要还回去。上午一直在找你,手机没人接,短信也不回。正好碰到你舍友小欣,说你早上就不舒服,请了假在宿舍休息,我想还是来看你一下好。结果你发烧了。”
“对啊,我是真的生病,没有在装。”一股敌意慢慢袭来,即使是在病中,也还嘴硬。
安思媛没有去计较徐杉亦的醋意,小心翼翼地拧了一块潮湿的毛巾敷在徐杉亦的额头。因为在安思媛眼里,爱情从来都是奢侈品,像她这样的普通人不配拥有,也从没有拥有过。
“肚子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去买。”
“不用了,柜子里有方便面,帮我把饮水机的插头插一下,我吃泡面就行了。”
“吃泡面对胃不好,你在这待着,我去买点吃的东西和药。”说完,安思媛就走了。
徐杉亦一个人愣在那里,吃泡面对胃不好......对胃不好,她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徐杉亦拿开额头上的毛巾,慢慢地直起身来。环顾宿舍四周,空荡荡的气息,最后视线落在安思媛出门前碰过的门把上,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杉亦不免有些不安。
景言的电话,徐杉亦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有些惊讶。
“听说你生病了。”
“嗯。有些热度。”
“现在有没有好些?吃药了吗?还是......宿舍里有退烧药吗?”一连串的问句问得徐杉亦猝不及防,只怪关心太突然。
“我......药......安思媛去买了。她来过了。”
“那就好。平时就应该准备一些感冒药,退烧药,以防万一。”
“景言......”
“什么?”
“谢谢你。”
一通电话让徐杉亦高兴了一些,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有男生关心她。时光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转个弯本不在一条轨道上的人相见了,它好像润滑剂,原来紧闭的大门。因为它的作用,锁芯转动了。而打开门的人未必就是你最初的执着,但是请相信,你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徐杉亦下床洗漱,这时安思媛回来了。“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买了蛋饼和粥,要是不够吃,我再去买。还有这个退烧药。”
安思媛递来一杯白开水,看着一声不响的徐杉亦说:“我没让做蛋饼的师傅放葱,香菜。不知道你的习惯,安全起见,所以还是不放为好。”
“安思媛,谢谢你。我的确不喜欢吃葱,香菜这类。”
“我也是诶。”
似乎只有两个女生找到了相同点,才会开始有些亲近。尽管有些不可思议,但女生就是这样类居的动物。
[三]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学生会要举办班级文化展,所以近期大家会找个时间一起商量计划一下。还有季子悠想找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玩。”
“班级文化展,到时告诉我时间地点,大家一起商量就是了。至于季子悠那事,出去玩?突然找我们出去玩?有些莫名其妙。”
“一来可以增进感情,二来正好散散心,出去见识见识。西塘我超想去的。”
“那还有谁?”
“景言,世宇伦,胖子他们吧。都是和我们一届的,这样出去才好玩嘛,不然每次出去都带上一群大一大三的,要么太幼稚,要么有些压抑气氛。你也可以把它想成是一次短途旅行。”
徐杉亦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也去啊”,便低下头去喝粥了。
“杉亦,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没关系的,不用怕,感情本来就是这样。你越惦念,越是去想,就好像快痊愈的伤口,被再次感染,久而久之,三番五次,就难以痊愈。”
“那怎样才能痊愈?”
“不去想它,不去碰它,甚至要把感染的腐肉挖去。”
“原来要这么痛苦。”
“不是的,杉亦,你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那我现在是哪个地步?”
“你知道的。你知道你的伤口在哪里,有没有再次感染,或是已经结痂了。你是最聪明的人。”
“为什么我是最聪明的人?”
安思媛没有立即回答,顾虑了一会,说:“杉亦,不要再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我不喜欢世宇伦。”
徐杉亦惊愕地看着安思媛,反而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喜欢世宇伦,但是我的心没有一刻为他触动过,相信我,杉亦。”
“他没有向你表白?”
“他有过。但是我之前一直不说就是不想让你误会,我们是朋友。他不说这事,也是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他怕我们反目成仇,但是这怎么可能。当然今天跟你讲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好感,把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真的畅快多了。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呢?”
这种感觉?徐杉亦沿着记忆铺成的路线往回走,一步一步拾忆。就是那天,走在操场上,低头玩弄着手指,借着月亮皎洁的光色看清楚了走在左边的这个人穿着的球鞋。而之前杉亦嘀咕的一句“他也去啊”,她自己也分不清楚说的是世宇伦,还是......鞋子的主人——景言。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景言就是让她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的人。
“我当然体会过这种感觉。”徐杉亦轻描淡写地说。
此时已不是单单用如释重负来形容的了,冰雪纷飞的天,虽银装素裹,但是天寒地冻,不是每一颗渴望雪景的心都承受的住零度的代价。怕是用冰释前嫌来形容最好不过了,每上升一度,就是另一个景。直到冰雪白茫茫的一片都融化成雾,曼妙成水汽,才看到最美的景。它不需要经历肌肤寒冷的考验,要的只是敞开心扉。
徐杉亦突然大笑,“原来世宇伦也做过这么囧的事。”
“傻瓜,哪有人像你这么要面子。”
狠狠地一口蛋饼咬下去,又一口粥喝下去,嘟哝着嘴说:“反正我心里平衡了。”
“你早就经历过思想斗争了,他到底是接受还是拒绝,每一种都是二分之一的可能,而他只是给了你其中的一个答案,你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一个答案,为什么还要这么纠结呢?”
为什么?时间不够长?没有新欢?终究是心里放不开。
“难道说你也暗恋过,也傻兮兮地去告白,我知道,你肯定是被拒绝了,才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是不是?你说不说?安思媛,是不是嘛?”
“好啦,快点吃东西,不然要冷掉了。”
“你别岔话题,快说快说。不然......我就挠你痒痒。”
“啊......呵呵,徐杉亦。”
宿舍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那穿过墙面的笑声,眼神中流露出的熠熠光彩给这闷热的夏日增添了一份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