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苏耶,而她口中出了墙的正是她的夫君——南方鬼帝杜子仁。
苏耶和杜子仁的婚事其实是我促成的,因他两都是我的闺蜜,苏耶陪我闯祸闹事,杜子仁陪我喝酒聊天,功用很是齐全。
苏耶是西天善见城里的一株优昙婆罗花,拜在佛祖座下修的是三藏十二部佛法。那日,我随岁崇往西天听佛祖讲经,听不到三刻我就困得不行,想来岁崇也怕我当着诸佛的面丢了他的脸,叮嘱了两句后便将我打发出去自己玩。
善见城内宝树妙花祥气缭绕,神鸟瑞兽争相啼鸣,当真是佛家圣地,庄严澄净。我溜达了一圈,倒是见着几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可惜有心没胆,万一被佛祖发现我染指了他门下弟子一怒之下将我扣在西天,岂不完蛋?阿弥陀佛,那些我连字儿都识不全的佛经别说抄了就是读也能要了半条老命。
无趣无趣当真是个无趣的地方,我摸着下巴转悠着,突然一声长啸成功制止住了我找地儿睡觉的步伐。紧接着,我便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白裳飘飘的曼妙女子立在如意池台上,指着那只享誉神佛两界忒有名的金翅大鹏破口大骂。那气势如虹,震慑全场的架势简直堪称一代枭雄!
大鹏没有做什么,除了坏心眼地扇了阵风撩了苏耶的裙子;苏耶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叉腰站在那里滔滔不绝地骂了一个时辰。问题是,这里是西天佛祖净地啊,佛家经典原来除了养出清净无欲的得道高僧还能养出这出格的两只来
我一边往如意池里抛着食一边津津有味地围观了一个时辰后,然后挪了挪,又挪了挪,好心地递给歇气的姑娘一杯茶:“来,润润喉咙,英雄。”
她极有气势地瞪了大鹏一眼后,坦然自若地接过了杯子一饮而尽。我敬仰地抬起头:“在下仰慕姑娘许久,敢问芳名?”
她异常爽快地报了出来:“苏耶。”
“苏耶!”同时一声如雷鸣般的咆哮动荡了整个善见城,苏耶巾帼腿一抖噗通一声掉进了如意池内,咕噜噜几个气泡后就听气若游丝地一声唤:“师父”
自此,我便和侠女苏耶结成了志同道合的好伙伴好战友。在她对付她师父、我对付我前夫的道路上互帮互助,出谋划策。伴着一路失败,我两的友谊也越来越深厚。
在我将苏耶拉到东岳府上和前来找我唠嗑的杜子仁吃了三十三顿饭后,岁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倒还没看出你有做红娘的潜质,你就那么想撮合他们两?”
我酒足饭饱仰着晒太阳一挥手懒洋洋道:“谁像你这样冷冰冰不近人情,看我多关心他们的幸福啊。”
“实话?”他俯撑在贵妃榻两侧,颀长的身影笼在我头顶,我心中顿时危急感大振结巴着道:“其实,其实,这他两要成了,咱家不就少出份份子钱吗?很划算的。”
他冷眼瞧了我多久,我就忐忑不安了多久,终了他低声念了句:“笨蛋。”然后未等我反抗,搂着我躺下午闭目睡了。我泪流,这便宜都不会捡,究竟谁是笨蛋啊?!
在我创造了无数次机会后,杜子仁终于将苏耶从西天娶回了酆都之中。可是从那天起,我的角色就从红娘转变成了怨妇倾诉对象。杜子仁我知道你只不过是稍微温柔了一点,稍微可亲了一点,稍微喜欢乐于助人,尤其是助美人了一点,可你已经娶亲了啊娶亲了啊。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家夫人揍完你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来找我倒苦水!
连岁崇都不知道我的去向,苏耶仗着她师父传给她的赤珠万里追踪到了我。苏女侠,凭着你这份上天入地诉苦的精神,你何恼整治不了杜萝卜?
苏耶哭哭啼啼地说了半晌,期间书生已经搜罗完了马车里所有的丝帕给她擦眼泪,我抽着眼角竭力忍住没将她封住五识。在她说完她是如何生气如何幽怨如何生不如死之后,她举着帕子拭着眼角终于点题了:“他居然在睡梦里念着他以前欢喜的某个地府女鬼的名字!他既然这么忘不了她,当初又何苦娶了我,成就了继你和岁崇后的”
“咳!”我握拳举在唇边,斜瞟了一旁诚惶诚恐看着苏耶的书生。
她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我原还钦佩岁崇竟能忍受”
“咳咳!”我连声咳起来,脸又黑了一些,瞄到书生的面色又迷茫了一分。
她捶着案几愤恨道:“早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花心、念旧、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我心惊胆颤看着裂开一条缝的桌面叠着声道:“女仙!女侠!女大王!这可是我从东岳府内带回来的唯一比较值钱的,你留着给我作纪念好不好?”
她突然掉转打击对象指着我道:“你瞧瞧你,东岳那样的古板严肃的人,你都看不”
我猛地直起身拔高声线:“你吵什么吵!杜子仁不过是念了个不知道投胎到哪里的女鬼名字,他要是念着男人名字怎么办?”我看着戛然没了声的她重复道:“你说怎么办?!”
“咳咳咳!”这回是书生在旁边咳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呐呐不知所以,我摆着手道:“不就一个杜子仁嘛,阉了算了,一了百了。以后就算墙外杏花开满天,他都没那心力爬了。”
“武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她突然似自混沌里醒了过来,正气凛然地指责我道。
“……”
岁崇我现在觉得你娶了我该是多么的省心啊。
“夫妻之道应是相敬如宾、互敬互爱。苏夫人既然已嫁与你的夫君,就应给予他应有的信任。况且旧日不可留,往日不可追,何苦为了昔日情怨消磨了夫妻的情分?”原本一直处于旁观的书生突然开了口,说着还提着茶壶倒了一杯茶。
苏耶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直愣愣地伸出了手去。却见书生直接将茶递到了我面前,笑得温柔:“阿罗说了半宿也渴了,润润喉咙。”
“……”苏耶很委屈。
我得意接过茶杯,瞧了瞧两方神色,干笑了两声低头喝茶。
“不错啊。”苏耶拍了一下桌道:“虽然这小伙子看起来呆了点,弱了点,相貌嘛倒还好,但是这脾性可比岁崇好太多了。不是我说啊,武罗你虽然一无是处,但挑男人的眼光确实不错啊。”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
书生眼神闪了闪,又斟了一杯,这回是推给了苏耶。苏耶受宠若惊捧过茶杯,很有闺秀范儿地抿了一口讨好地看向书生:“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害怕。岁崇虽然位高权重,但是武罗若是认定个人和事儿,便是无量天尊也拉不回的。”然后虚心讨教:“你是男人,可能与我说说这男人的心思到底是个什么样儿?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却觉得你们男人的心是无底渊啊,比那无量海还来得暗波汹涌。”
我一口茶混着老血喷了一桌。我默默擦着嘴角,其实苏耶你完全可以直接问,我该如何挽回他,我的夫君!
书生拍着我的背替我顺着气,那贤淑模样看得苏耶的眼神又闪亮了几分,我心力交瘁。书生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苏耶:“夫人想知道是吗?”那个吗字拖得老长,很有不怀好意的味道:“那请夫人先告知我岁崇此人是谁,与阿罗又是什么关系好吗?”
我直接伏案身亡。
未等他两展开双方会谈,就听车外一声高喝:“车内可是青要山武罗神女?”
车内一片死寂,我多么想在此刻就地消失啊,这样我就不用面对有可能成为我未来第二任良人的书生探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