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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钰不给柳白鹭开口的机会,紧接着说道:“柳姐姐,您看看,周公子一直都惦记着您呢。而且如今你我都不小了,不能再拖着了。”
方钰的身子颤抖了起来,眼圈儿红红的:“祖母的身子不好,就是我等得三年,也不知道祖母能不能等上三年,所以家人都希望我早些完婚,不然,以后周公子可能反要再等上我三年。柳姐姐,周公子如此惦记你,你今后进了门,除去这个正妻之位,别的只怕什么都不缺。我不求别的,只求可以早日出嫁,以圆祖母心愿。”
方钰卑微到了泥土之中,仿佛是那最不起眼的尘埃,而柳白鹭是那枝头上骄傲高贵凤凰,引领百鸟争鸣,四方来朝。
柳白鹭微微侧头轻嗤一声,那声音低的距离最近的方钰都没有听到,齐裴云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眼前这一男一女,已然让他没有半分耐性,他打马上前,对两位士兵说道:“这位柳小姐我认识,你们放她过去,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齐裴云似乎跟他们极为熟悉,他一开口,两位士兵便嘻嘻哈哈的让开了路。
柳白鹭转身对齐裴云微微屈膝道谢:“多谢公子。”
齐裴云眯起眼睛色色的打量了她一眼,摸着下巴道:“真要谢我,给我弹一曲如何?最近柳小姐在熊唐县可是有名的紧呢。听说你以前是京城第一名媛?这个京城第一名媛是个什么名堂?我怎么没听说过?是哪家楼里的姑娘?”
齐裴云越说越远,柳白鹭的胸膛起伏数次,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眼前的帷帽,仿佛这就是齐裴云,就要把他千刀万剐了一般。
张庭拍马上前几步,对齐裴云低笑道:“这京城第一名媛,是九年前兴起的,那个时候京城名媛的评比是通过每年三月三女儿节在宫中各家年满十二岁以上未出嫁名媛之间评比出来的。在这一日,大周各地的青楼花魁也可入宫参加。只是这花魁必须经过验明正身为处子之身方可入宫。”
张庭似是极为清楚这京城第一名媛的评选,张口便娓娓道来:“每年甄选十名青楼女子入宫,然后有各地的名门闺秀一起,比拼的是女子四艺。琴棋书画,以及妇言妇德妇容妇功。还有厨艺,掌家理事等等。一共十项比拼,全部的成绩要全部排在第一位,并且被与会的评审五成以上通过,方才可以算的第一名。”
张庭伸出手来,细数道:“第一届,据说第一名只拿到了五项第一,第二届只有四项,再以后几届的第一名大多都是五到六项拿第一,第五届的时候,第一名因为不得评审的喜欢,在最后一节输给了综合排名第二的千金,最后两人的成绩颠倒了过来。第一名媛的评选还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已定亲女子与成亲了便不可再参加,说穿了,也不过是在选秀之外一次变相的为圣上填充宫妃的一种手段罢了。每年评选完毕,都会有几位参赛名媛被选入宫中或者指给王孙贵族。”
“柳小姐是第六届的第一名,而且是唯一一个拿到了十项第一的名媛千金,更是获得了全部评委的一致通过,成为了京城第一名媛。柳小姐的获胜引得京城中无数的名门子弟竞相追捧,皇帝也有心指婚,只是碍着前太子,便没有动作。后来也不知怎的就与周家的公子定了亲。可是即便如此,当年京城里还是流传了这么一句话,叫做‘娶妻当娶柳白鹭’。”
张庭最后一个字轻轻吐出,把目光定在了柳白鹭的身上。
一个陌生人对她做出了这么高的评价,这让柳白鹭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张庭,转目之间却又对上了齐裴云灼灼的目光,她蹙了下眉头,横竖士兵已经给她让了路,柳白鹭也不愿意搭理这些人,索性迈步就走。
张庭却又开了口,道:“当年第六届的时候第二名正是眼前的方小姐,当是她的成绩是三项第一,两成评审支持。第二年,柳小姐就因为其父亲的关系来到了边关,自然是无缘当年的名媛之选,方小姐本以为这次没了柳小姐的存在就可以拿第一,可惜凭空杀出来一匹黑马,多年来从没有青楼女子可以拿到第一,却在前年第七届的时候,由一名青楼女子拿到了。去年同样也是这名青楼女子拿到了第一,当年就嫁给了一位侯爷为正妻。今年,方小姐方才拿到了第一。”
张庭毫不掩饰脸上的戏谑之色,齐裴云更是长长的“哦”了一声,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对于方钰来说无疑是狠狠的冲着她的脸上扇了一耳光,她磨着牙齿,瞪着逐渐远去的柳白鹭,终是忍不住大步跑上前去拦在了她的前面。
柳白鹭无奈的看着面容有几分扭曲的方钰,声音中带了几分的不耐烦:“方小姐,你想做什么?”
方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周卫青,深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来,道:“柳姐姐,我们这么不远千里而来,你就不说招待我们一下吗?”
柳白鹭无声的勾起一丝冷笑,声音仍旧是带着几分温度的柔情似水,却又冷淡而疏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我跟方小姐是朋友。”
柳白鹭伸手掀了一角的纱帘,只让方钰看到了她那一双冰冷凌厉的眸子:“方小姐抱着怎样的心态,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如此隐忍为哪般,我也知道。所以,方小姐,你不用在我面前这般惺惺作态。”
柳白鹭手一松,白色纱帘轻盈落下,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她不再理会呆愣住了的方钰,脚步轻移往军营方向而去。
“白鹭!”
始终不能够从武曾面前脱身的周卫青见柳白鹭走了,立时就慌了起来,立时飞身而起,这一次,武曾没有再拦着他,他心中一喜,往柳白鹭的背影急追过去。
“砰!”
周卫青眼前一花,似是多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往旁一闪,却撞在了树上。
幸亏他功夫好,反应也快才没有跌倒在地上出丑,可是这也足够引起齐裴云的嘲笑了。他摸着被撞疼的鼻梁,一点都想不明白刚刚明明没有冲着树这边过去的,就是躲开什么,也不应该撞到树上才对。
齐裴云等热笑的开心,方钰却是心疼坏了,她拿着帕子跑到周卫青身前,眼睛仔细的检查着他的鼻梁,一双手想要摸摸周卫青的身子,看有没有伤到哪里,却又顾忌着男女有别,不敢上前,她只得用双眼表示自己的关心道:“周公子,有没有伤到哪里?”
周卫青摇摇头,一只手捂着鼻子,看了一眼稳坐在马儿上的时策,刚刚那个影子,似乎是这个人吧?周卫青又看了一眼时策,确定了刚才眼前闪过的影子是穿着与时策一样颜色的衣服,他眉头一皱,看向了齐裴云。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身边竟然聚集了这么多高人?
柳白鹭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得这人如此相护?这般想着,周卫青的眼睛又往柳白鹭消失的地方瞟去。
张庭看了一眼天色,摇头道:“齐兄,已经晚了,快些走吧。”
“好,走吧。”
齐裴云看了那边的两人一眼,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夹紧了马腹打马而去。
柳白鹭双手吃力的拎着食盒快步行走着,长长的裙摆拖在雪地里,摇曳出一道华丽的弧线。
齐裴云远远的就看到了那美丽妖娆的身姿,他冲着时策抬了抬下巴,努了努嘴。
时策冲着齐裴云挤眉弄眼了几下,在马儿快到柳白鹭身边之时,屈起了拇指食指放进口中打了一个呼哨。
陡然而起的哨声让柳白鹭顿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身后几骑快马。
张庭猛然一挥鞭子,鞭梢带着风声从柳白鹭的身前扫过,重重的落在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带着翻飞而起的帷帽飞快疾驰而去。
柳白鹭美丽精致的面容盛满了惊诧与愤怒,就这般露在了齐裴云的面前。
齐裴云勒住了马儿,看着柳白鹭表情丰富的面容笑道:“这才像个人样嘛。说别人惺惺作态,我看真正惺惺作态的人是你吧?”
齐裴云的话利刃一般插进了柳白鹭的心中,她咬着唇瞪着他,一个字都不敢吐出口去。
这么都不生气?
齐裴云摩挲着下巴,是不是还要如上次那般她才会生气或者不知所措或者害羞呢?
“齐兄!掉进温柔乡里出不来了么?”
百米之外的时策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们,大声调笑。
齐裴云晃了晃马鞭,嗤笑道:“温柔乡也该是你家姐姐才对!这个可是个刻板的小老太婆!”
说完,他一弯腰用马鞭勾起柳白鹭的下巴瞅着她的面容啧啧有声:“好一个美丽的小老太婆!哈哈!”
齐裴云大笑了几声,趁着柳白鹭还没发怒,收了鞭子打马远去。
当年爬树掏鸟窝的小女孩,如今已然亭亭玉立,可是当年的盛气凌人却被深深的掩藏了起来,让这人少了几分生趣。
***
柳白鹭眼里的泪水随着齐裴云的离去滚落了下来,搬来了这里三年,便是上元节,中元节以及下元节,甚至是三月三女儿节,七夕乞巧节,母亲都不让她出门半步。
原来是这样啊……
这就是边关的日子吗?
这就是边关百姓们的生活吗?
这就是边关女子所要面对的一切吗?
面对他人的羞辱似的嘲笑,讥讽?
面对这些所有所有的令人羞耻的事情被人挂在嘴边当做聊天问候一般的言谈吗?
冷风徐徐吹来,脸上的泪水吹干了又流,流了又被吹干,直到柳白鹭被脸上干硬的皮肤惊到了,方才慌忙拿出帕子来匆匆擦脸。
“白鹭!白鹭!”说好了来送饭的是姐弟两个,结果只到了一个,柳君阁心急如焚的想要出来找柳白鹭,奈何一时半会儿的脱不开身,待他有空了,匆匆赶来,却只见疾驰而去的齐裴云等人以及低头拭泪的宝贝女儿,柳君阁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一边叫着柳白鹭一边快步跑到她的跟前,张口就想问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话到嘴边却又改成了:“白鹭,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被梓陌欺负了?这个柳梓陌!看我回去不打他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