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锦被,起身下床,绕着床榻踱了一圈,最后在榻尾靠里侧的地方站定,蹲下身,她将双手伸入榻尾下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细细摸索着。
摸了一会,忽然她的左手轻轻一顿,扣住一个物事便慢慢的往回收,当那个物事完全离开床榻下方,暴露在光线之中时,凤薇的双眼微微一眯,一抹冷笑跃然唇角。
细细看一眼,她咬破食指,以指代笔,在上面涂写了下,然后又原样放回原地。
做完这一切,凤薇走回榻首,俯身轻嗅了一阵,拿起靠在榻首的垫在腰部后的软垫,将榻上铺着的几层软锦掀开,视线定格,那里有些极细极碎,若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有异的黑色小粉末。
隐隐有香气从其中飘散而出,那香味极淡,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不浓烈却让人无法忽视,不醇厚却自种安宁梵和,让人闻之有望而解忧之感。
若不是上一世着了道,若不是逃亡时机缘巧合下,得以亲眼见过夷族异人用此控制人心,为此一直铭记在心。凤薇想,她不一定就知道,上一世在今夜发生的一切,全都是有心人的算计。
可惜,那时她明白得太晚。
好在,今生她还能挽回。
只手捂了口鼻,凤薇伸出另一只手在其上轻轻一刮,刮了一颗最小的粉末藏在指尖,而后将掀开的软锦和放置在一旁的软垫原样放回,重新上榻靠着软垫坐好,双手依旧覆在锦被之下。
她刚坐了一会,殿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匆匆走了进来,一路急走一路唤道:“殿下?王太医,您这边请。”
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的应着:“好,好,您,行慢点。”
凤薇转过头,正看见当先的人影急步走到光亮处,那熟悉的面容,令得凤薇放置在身侧的双手猛的一缩,脱口唤了一声:“嬷嬷。”
此刻向她急走而来的,可不就是自幼照看她长大,待她如女的孙嬷嬷。
她是元后安排在凤薇身边的心腹宫人,对凤薇忠心耿耿,如果说上一世凤薇对谁最心中有愧,除了凤瑶,便是孙嬷嬷了。
当年凤薇不识人心,与容妃母女亲近,反而疏忽了年幼的凤瑶,孙嬷嬷对容妃母女一直颇有微词,日日劝诫凤薇不要和容妃母女交往过密,说她母女包藏祸心,实别有所图。
彼时凤薇正被那对巧言如簧的母女迷惑,一心觉得她二人好,孙嬷嬷在她面前说了几次,反惹得她不快,遭了几次斥骂,容仙儿又常在她面前似有意似无意的说孙嬷嬷对她有所不敬,凤薇便觉得孙嬷嬷倚老卖老,目无尊卑,经常口舌事非,厌烦之后余便将她贬了出去。
但最后,在自己身陷险境的紧要关头,却是她前来示警,甚至为了助自己逃离,她以血肉之躯挡在自己面前,被万箭穿心而死。
凤薇还记得,当孙嬷嬷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示警时,自己几乎都认不出来眼前的人了。
干枯的面皮,瘦削的脸庞,两边颧骨高高的凸进,鬓发斑白,生生苍老了十几岁。就是直直的站着,也颤巍巍的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似的。
如今再得见到她,凤薇只觉得一股泪意涌上眼眶,只润湿了双眼。
她一瞬不眨的看着那向她急走而来的人,低低的说道:“嬷嬷,我回来了。”
孙嬷嬷这时已走到榻前,刚巧听见她这一声低语,闻言有些愕然:不是说殿下已然神智清醒么?怎么说的话有些不对?不应该说醒来了吗?怎么会是回来了?
但看凤薇神情除了有些激动,并未有什么不对,她忧心稍解,忙问道:“殿下安好否?是否有何不适?”
问完她才想起太医就在自己身后呢,赶紧回身催促:“王太医,请您快些。”
王太医闻言连忙紧赶几步上前,见他累得直喘,跟在他身后进殿的月荷连忙移了个小墩过来,让他坐上。
休息了一会,王太医开始给凤薇搭脉,屏神静气的听了一会脉相,他收回手掌,欣然道:“殿下已无大碍,只是有些体虚,饮食上多注意下,臣再给开几副调养的方子,吃上一月便可。”
孙嬷嬷有些不放心,忙又问道:“殿下胸中郁结的心气?”
“已经没事了。”王太医看了她一眼,“嬷嬷要是不信我的医术,可以再另请几位太医来看下。”
“是我唐突了,还请王太医勿怪。”孙嬷嬷有些尴尬,连忙赔礼。
知道她只是关心则乱,王太医也不真的与她生气,就着月荷端来的笔墨写下药方,他拱了拱手:“臣告退了。”
月荷将王太医送走,孙嬷嬷在榻边站着,见凤薇虽略为消瘦却眼神明亮的看着她,那焕发的精神,令得她心下稍安,红着眼说道:“殿下总算是清醒了,这几日可吓坏嬷嬷了!”
凤薇伸出一只手,拉着她坐在榻边,眼眶微红:“让嬷嬷担心了。”她蠕了蠕唇,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前世今生的秘密,是万万不能透露的。不是不信任,是不足以令人取信,凤薇最终什么也没说。
虽然只得了她一句话,孙嬷嬷却已经满足得不得了。
自元后陛下逝后,公主的性情便大变,暴躁古怪不说,还经常自言自语,神智也是浑噩不知事一般。
半月前,还曾跑去灵堂大闹,说看见元后枉死,要陛下彻查凶手。当时陛下震怒,下令将公主关在宫中禁足,到今日,也不曾来看过一眼。
后宫朝野议论纷纷,都说殿下怕是失了宠信了。
殿下却一直陷入昏迷,将她急得头发都快白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殿下那时许是悲伤过度,才会为阴祟所趁。
这样想着,孙嬷嬷关切的道:“殿下即已醒来,过两日便去陛下那转转吧,那日的确是殿下有错在先,陛下禁您的足也是迫不得已,殿下可不能记陛下的仇,父女生分了。”
闻言,凤薇既不点头也不反对,只问道:“父皇这几日可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