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长串的尖利高昂的叫声,将一宫人神魂吓得魂飞天外,心惊胆战。
寝殿内,正靠着廊柱打盹的值守宫女一下惊跳起来,就往层层纱缦的深处冲去,焦急的叫道:“公主?公主?”
殿外刹时灯火通明,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喊声纷乱的响起。
“快!是公主醒了!”
“你们几个,快去请孙嬷嬷来!”
一众宫人欣喜而慌乱的奔走着,自那日长公主昏迷,连着数日都不曾醒来,太医来过几回都束手无策,只道是公主悲伤过度,心气郁结,六识封闭,无法用药,只能等公主自己心结开解,方才能好。
眼看着一日一日过去,因昏迷无法进食,长公主的气色渐渐消减,宫中诸人心中恐慌无比,近乎绝望。
要知道,若是殿下因此有什么不测,他们这些宫中随侍的婢女侍人,一个都逃不掉,通通都要以身殉葬!
只是内心虽然关切心忧殿下此刻的身体状况,众人依旧不敢随意入殿,只殷切的守在殿门处,等待孙嬷嬷来到。
自元后陛下上月甍逝后,长公主的脾气忽然就变得暴躁又古怪,寝殿之中除了轮值宫女,事态再紧急,也不许人无诏而入。
只有孙嬷嬷是元后陛下赐下的心腹女官,自公主幼时便一直随侍在侧,方才可以随意进出。
凤薇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张年轻得稚嫩的脸,大约十一二岁年纪,头上梳的是以前她尚在凤宫时,那里的宫婢惯常梳的发髻。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里不是阴曹地府?怎么却像是时光回溯似的?还是说,人死后,在地府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最想回到的过去?
她一瞬不眨眼的盯着眼前的人,宫女触到她的眼神,忙又低下头去,不知怎的,只觉得手心里湿得厉害,心也跳得极快。
她只觉得长公主看过来的目光很是奇怪,让她有些心慌气乱。
会不会是长公主察觉到了什么?那宫女藏在袖衫之中的手掌微微拢了拢,喉间一阵发紧。
脑海里开始回想起容华宫那一位所说的话。
“长公主今夜会清醒,孙嬷嬷必定第一时间便赶至,到时寝殿中只有你在内侍候。只要照着我交代你的话去做,事后娘娘必定保你无事,还有重赏!月荷,机会难得,想想你宫外那不争气的大哥和可怜的爹娘,你大哥都下狱了,除了求得娘娘开口,你还能指望什么?”
指尖拢紧,月荷低着头上前一步,轻声问道:“殿下刚刚清醒,可是要喝水?”
凤薇盯着她,慢慢的点了点头。
月荷见她目光茫然,似是还未完全清醒,一颗心也放了下来,暗忖:自己果然太紧张了,应该是看错了。
她退下去给凤薇端水。
她的身后,凤薇目光一变,已经变得平静又锐利,哪里还有半点茫然。
凤薇想:她应该是重生了吧?她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没想到,临死之际,却被所谓的神佛拈花之手一拂,竟能得逆天重生之幸事?
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角,凤薇真不知道自己是当哭还是当笑,当悲还是当喜——悲是因为前世愤恨惨死才换来今生重来,喜自是为今世重生终于可以挽回前世的错误。
前世今生诸事纷纷浮现,凤薇一时心绪纷乱。
这时,一个声音柔柔的在身畔响起:“殿下,请用水。”
被扶坐起身,凤薇接过杯盅一饮而尽,缓解了喉中饥渴后,问道:“现是何日何时?”
“是壬丑日,辰时。”
闻言凤薇心中微微一动,放置杯盅的力道也稍稍加重了点,杯底与瓷盘接触的地方“当”一声轻响,有些刺耳。
她瞟了眼前低眉垂头,恭顺无比的婢女一眼,忽然想起了前世发生的一件事——其实那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小,不过是前世容妃为了取得她信任和感激,费尽心机设计的一个不入流的小算计,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容仙儿能够顺利的改凤姓入族谱,名正言顺的成为凤国真正的公主而已。
可惜当时她太纯善太轻信人心,竟真的就中计,成为了别人手中的牵线木偶,为其铺路搭桥,无怨无悔。
“你叫什么名字?”凤薇慢慢的开口问道。
“奴婢进宫后被赐名月荷。”
是这个名字没错。凤薇垂下了眸,盖住眸中的冰冷光芒:“是个好名字。”
“谢殿下夸赞。”月荷颇有些受宠若惊,谁不知道长公主这段时间喜怒无常,她也受过几次斥骂,没想到这次清醒后对她却如此和颜悦色。
“到芷薇宫多少时日了?”凤薇将锦被向上提了提,似是觉着有些冷,还将双手也覆在了锦被下。
“两个月了。”月荷乖巧的应着。
“嗯。”微闭着眼靠着榻头的软垫,凤薇眉头皱了皱,“怎么一觉醒来,身上颇为酸痛?有召过太医吗?怎么说?”说着,她还用手四下捏捏轻捶下,脚也蜷了蜷活泛筋骨。
“殿下神思倦怠,已昏睡七日了,太医们都有来看过,说只有能醒来便无恙。刚刚殿下醒来,殿外已经有人去传太医了。”月荷并不意外凤薇的话里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昏睡。实际上,芷薇宫中的人都知道,长公主最近一直神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时清醒时昏睡,记忆也有所偏差,比如经常说元后陛下尚在这类的胡话,太医说是元后逝去受了打击,心气郁结所至,只能等殿下自我开解心结才行。
“嗯。”凤薇精神似乎有些不振,她漫不经心的吩咐道,“都过了这么会了,孙嬷嬷还没到,你出去看看。”顿了顿,她补充道,“若是有事离得远了,让她别急,小心慢行。她的性子急,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你是在我跟前侍候的,去接一接,将我的话跟她说,让她宽心。”
长公主与孙嬷嬷的感情一向亲厚,是宫人众所皆知的。
月荷咬了咬唇,不放心的问道:“奴婢离开后殿下身边便无人侍俸了,需要从殿外叫一人进来么?”
除了沐浴梳洗更衣,长公主向来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侍候,每次都只叫一人候着,因此月荷有此一问。
“不用,你去吧。”
“是。”月荷退了下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景,凤薇慢慢的,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