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再次出现在我的姐妹们面前的时候,MAY率先冲我吹响了赞叹的口哨。
“乖乖!”她故意用一双妙眸在我身上从头到脚一阵翻飞,“你看起来脱胎换骨了么!”
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白色一字领毛衣,牛仔短裙,白色长靴,外加一件水蓝色外套——通通都是旧物。
我笑:“连皮都没有换成新的,还骨呢!”
“你少来捣浆糊!”MAY笑着伸手一指到我面上来,“快点!老实交待你的最新情况!否则我和叮当都不放过你!”
“那是你的话,叮当可没这么说!”我故意瞥了眼叮当道,“人家叮当可没你那么八卦!”
叮当双手环抱在胸前,坐在沙发里打量我:“你最好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我笑弯了腰:“好吧,好吧,我举双手投降!”
“快点!”MAY做了一个威吓的表情,“说漏了一个情节或者讲多一句废话,都要你好看!”
我苦笑着地摇了摇头,开始讲述一段上帝为我打造的传奇。精灵、咒语、塔罗牌、月光、深海、纯白花朵,还有那么多覆去还来。
最后,我说:这是宿命——两个约定的生命,接受指引,等待相爱。
叮当淡淡地笑:“你真的相信吗?”
我点头:“我相信!”
“等等,”MAY伸出手掌挡在我面前,“你是说四天三夜,孤男寡女,同眠共枕,而且还是去到三亚那么浪漫的地方,却居然还能守身如玉地回来?”
“对啊!”我笑。
MAY立刻侧目对我又一阵扫描,“看来我错了——晓峰不是你的药,他并不能把你治好——你的阴影依然存在。”
“难道你小时候,老师没有教过你——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吗?”我冲MAY眨了眨眼睛。
MAY的眼珠子一下放光:“会开玩笑咯?那就表示……”
顿了顿,又皱眉头:“那你们还搞成这样!”
“是谁规定了一对情侣待在一起就一定要发生点什么?”我笑,“晓峰和我都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我们都觉得有些事不必那么刻意追求——该发生的终会发生,顺其自然比较好。更何况我们对目前的状况都还非常满意。能够同眠共枕的才是爱情,颠鸾倒凤只不过是一时欢娱。”
“那是你这么认为,还是他的想法?”MAY挑眉。
“这是我们共同的感觉。我们在心理上彼此需要。但并不一定要在肉体上相互需索。”
“完了!”MAY直翻白眼,“这里有个女人疯了!”
“这的确有点不可思议,”叮当终于也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男人的爱欲和性欲通常是不可能分开的。占有也是他们表现爱情的一种方式。”
“那可不一定!”我立刻反驳,“米兰·昆德拉也是男人吧?他就曾经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说过,同女人做爱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干的感情——前者是情欲,而后者是爱情!——爱情不会使人产生性交的欲望,却会引起同眠共寝的欲求!”
“你那是理论崇拜,走火入魔!”MAY大叫,“男人从来都是可以不要爱情,但是不能没有情欲。”
“你太极端了!”我说。
叮当又开始抽烟,轻轻地扬了扬嘴角:“我们都曾经有过这样美丽的梦想,炎炎——或者那真的是好事,我们也希望你能幸福……”
2
自从那次关于性爱问题的讨论会结束以后,叮当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她公司迁址的计划——未来依旧是不可捉摸的雾气,而远行的号角却已经回荡在耳边。
这段时间,她一直频繁地往返于义乌和上海之间,筹备的工作做得一丝不苟。
有时我会问她,你走了,阿辉怎么办?
她看了我一眼,不知道。
要分手了吗?
不知道。
还回来吗?
不知道。
万一在义乌赚不到钱怎么办?
不知道。
那……
叮当不耐烦地抛掉了烟蒂,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大声地说,够了吧!你哪儿来的那么多“怎么办”?
我于是便不作声了。
我想起了我们曾经对上帝说过的话——如果不能给我幸福,那就让我离开。
是的。就是这样。因为没有幸福,所以就得离开。
或者我们只是从一个驿站转往下一个驿站。然而终点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是的。
就是这样。
一切,原不过如此而已。
至于我么?则算是拥有了幸福的人。
爱情的得意弥补了一切的不如意。我变得毫无根据地悠哉悠哉了起来。
我接很少的活动。几乎也不拍任何类型的广告。成天躲在家里奋笔疾书,杂志社低得吓人的稿酬和经常拖欠的作风,使我几乎只能靠以往的微簿积蓄勉强生存。
可是我发了神经。
我不可停止。
我执拗得像个得了上帝密旨的疯子,总想证明文曲星不是只单单照耀在那些动辙哪个名牌大学中文系出身的家伙头上——我把这层意思跟晓峰说了。他很支持。
他说,嗯!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从小你就是个做起事来不要命的女人。我相信你要做的事,就一定能把它做到最好!放心!你就努力去做!经济上有任何问题我都可以支持你!
有这个爱人真好!心理有了保障,生活也有了保障。
而我们的恋爱女神MAY,最近却不幸沦为了爱情的奴隶——她与她那位小男友的一场恋爱谈得天翻地覆,如狂风骤雨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背叛了她的誓言。那勇往直前的爱情列车,沿途不断变幻的风景,还有那波澜壮阔的色彩的海洋,通通变成了废弃的月台——那样地空洞而缺乏想像力。
而真实的世界却是如此丰富多彩、有血有肉。他们像两个偷进了伊甸园的小孩——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最令人“发指”的一句“接头暗号”是:01,01,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回答是:飞鹰,飞鹰,我在外面!我在外面!
这种对话,每次被我和叮当听到都感觉头昏眼花,几欲昏厥。在真实的世界面前,我们仿佛只是被一场幻觉愚弄了的观众,欲哭无泪。
3
电话铃声突然在寂静的屋子里急促地响了起来——真是背后莫说人——竟然是MAY!
她用懒洋洋的声音跟我打呼:“女人,在干吗?”
“没干吗,你呢?”
“百无聊赖。”
我笑:“幸福如你还自称百无聊赖,那我们这些闲人要怎么办?”
“少来!”MAY笑骂,“你跟你们家晓峰不是正爱得天荒地老,死去活来么?”
“再怎么死去活来,我们也还是两地情,比不上你们长相厮守呀!”
“这话倒没说错!我正想提醒你,你们毕竟是两地情,自己可得多长个心眼儿!有个什么万一,管不住的!”
“你也会说管不住了——人都不在身边,还能怎么管?”
“总得抓住一样!要不抓人,要不就抓钱!”
我笑:“这好像是人家老婆该讲的话。”
“你别打贫!”MAY急道,“我这是为你好!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叮当就是最好的例子!被老谈那家伙骗了那么多年,最后落得惨淡收场——但是人家脑筋比你好!最后总算也得到了一点补偿。可你呢?你的脑袋瓜子里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好了,好了,”我笑道,“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这个问题这么深奥,还是留待以后我真跟晓峰分手的时候再说吧!”
“真等到分手那天就来不及了!笨蛋!”
“别说这个了,今天怎么这么无聊?你老公没陪你吗?”
“唉,还说呢!我老公不要我了!”MAY无精打采。
“喝!他吃了豹子胆啦?”
“不是,他回老家去了。”
“不回来啦?”
“谁说的?”MAY的声音立马提高了八度,“他明天就回来了!”
“那还发的哪门子‘糯米嗲’!——不是一切都好,只欠烦恼么?”
“那我今天无聊呀!”
“好!”我哼道,“算你有良心!只管无聊了再来想到我!”
MAY笑得格格地:“放心!才不是我想到你!是菲菲想到你!”
“什么意思?”
“菲菲前一阵子不是跟她老公结婚了吗——刚才她打电话给我,说要请我们去他们的新居吃饭。”
“啊……”我哼哼着。
4
我并非不记得菲菲此人和她老公。其实她倒也算是与我和MAY有些渊源的朋友——只是我不喜欢她老公。非常地不喜欢!
那厮长了一张猪一样圆头圆脑的脸,和猪一样圆滚滚的身躯——若是硬要将他和猪撇清亲属关系,那就是头顶多了一些毛发,脸上多了一副眼镜,还有眼睛略大了一圈。
那厮尖酸、势利、小家子气、而且好色!曾经在一次众人的聚会上,趁着酒劲在桌子底下伸出爪子来摸我大腿——而他女朋友,当时就坐在他身边!
我勃然大怒!
用力把碗筷往桌上一拍,只说了一句:“我走了!”便挎起包包拂袖而去。连看都没看那厮一眼——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呕吐!
身后众人一片哗然,惊得全然没有方向。
事后,我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MAY。
据MAY回忆(当时MAY也在场),那厮在我走后依旧泰然自若,面不改色。还热心地帮众人一同推敲我断然离去的理由——得出最恶劣的一个版本是说我孤家寡人时间太长了,所以造成心理和生理都不太正常。
MAY是个急性子又热心肠的女权主义者。
听到实情后,当即就一拍桌子要给菲菲打电话,劝她跟这种垃圾分手。
被我硬生生拦了下来。
“算了吧!”我说,“他们恋爱五年,同居三年。你以为他的那些鸡零狗碎,菲菲岂能一点不知道?——既然他们还能相处到今天,这里面必然有其道理——旁人是管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