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议员、侨领、游艇俱乐部会员及各方朋友为我的离别举行了欢送聚会。起航日期原定在26日上午,因当地无风,下大雨,起航时间又推迟了一下。28日又一次准备前往马绍尔群岛,由于台风太大只能作罢。就这样,一直到11月2日,我才得以扬帆出发。
茱莉亚的老公唐纳德,在我要离开夏威夷的时候,握着我的手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他愿意动用美军的资源——气象啊,海况啊——等等来帮我。除了紧紧握着唐纳德舰长的手,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我的山东英语太差,说了他也听不懂;第二,他要是兴致大发即兴来一篇送别演讲,我也会一头雾水,还是让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老侨有几位当场落了泪,他们带我出去参加聚会的时候,都是自家兄弟一样的介绍给别人,从未当我是一个外来的人,而像是自己的弟弟从外地来串门一样,就这样要离开了,我也觉得鼻子发酸。
在火奴鲁鲁出港处,人们一直站在港口凝望着我的离开。
再见了,亲爱的老侨朋友们;再见了,孙穗芳女士;再见了,尊敬的王斌教授……再见了,夏威夷!
7.遇到伤鲸
2008年11月23日,经过马绍尔群岛。
20日的时候,我的两条大腿开始疼痛,感觉就像里面的骨头变成了碎片,插在肌肉里面又疼又胀,也许是我站得太久了?当时我已经连续掌舵将近10小时,超出了平时的极限——在海上无聊的时候,我就会给自己出一些“题目”来挑战,比如能够在风雨中坚持多长时间,比如能坚持吃几天的洋葱炒火腿肠,这一次我给自己定下的题目就是,能够一次性掌舵最长的时间,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拖着生疼的双腿回舱里拿东西,一个涌浪从船侧打过来,船身一斜,我的头正好磕在一个又尖又硬的棱角上,顿时冒出殷红的鲜血。我连忙翻出抗生素,吃了一点。一个人在外航行是没有任何保障的,尤其在这几天都看不到一艘船的海洋上,也许你要死在船上很长时间,才会被文明世界想起来、被发现。
我给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继续掌舵。下午4点半左右,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了“日照号”。我看着它光滑的脊背从水里冒出来,泛着白沫的浪花从身上退下去,呵,好大的家伙,足足有10米长!这是一条鲸鱼,它似乎也发现了“日照号”,和这个怪异的钢铁家伙保持了一定的间距,与我齐头并进。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它光滑的脊背上有一道伤口,看上去像是尖利的东西划开的。那不像是鲨鱼的牙齿啊,可如果不是鲨鱼,这大海里又能有什么东西,足以把一个庞然大物咬得如此之深?我想起了捕鲸船。大海里经常会有一些捕鲸船游弋,目标就是这些温和的大动物。鲸鱼的肉太硬不好吃,骨架也毫无作用,但是鲸鱼的脂肪是非常流行的美容材料,护肤品和化妆品巨额的利润,让无数人铤而走险,开船捕鲸。鲸鱼常常在毫不知情的时候被射杀在海里,被掠夺了身上最“有价值”的地方后,这些鲸鱼的尸体永沉大海。眼前这位,应该是从捕鲸枪下脱逃的,带着伤痛和惊慌,所以再看到船只模样的东西,会不由自主地保持距离,甚至伺机报复。
它一会儿绕到了船头,跟了一会儿又跑到了左侧跟我并行航着,我拿出照相机对着它拍,在深海里能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样的庞然大物并非易事,它不紧不慢,似乎在端详这个对手的实力,琢磨着把仇恨发泄在这个只有一个人,而且看上去没有武器的船上,风险到底有多大。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一头受伤的鲸鱼很可能具有平时无法迸发的攻击力,而且这样的攻击我是无力抵御的。我用卫星电话拨通了安文彬的电话,告诉他我的经纬度:北纬120°,东经156°。
鲸鱼又绕了一圈,对我发出了两次喷水声,我不是海洋学家,也不知道它在跟我说什么,在我还想思索的时候,它转身离开了。一看表,它跟我一共呆了不到10分钟。
有若惊弓之鸟一般的心情,在航海的历程中一直伴随我,而产生这种心情的症结,在于病痛。
航海期间,很多朋友也问过我,说老墨,你就这么一个人出海,面对的最麻烦最危险的事情是什么?是暴风雨吗?是海啸或者海底火山喷发海底地震吗?抑或是海里的猛兽、怪类、海盗,会给你突然袭击呢?
他们所关注的其实都没有错,这些东西都没有错,有些对我而言是十分恐怖的经验,如同在去迪戈·加西亚岛美军基地之前,大风暴里航行的12天,就足以让我的意志崩溃。但当我回到陆地上,再次回想这次航行我每一个最脆弱的时刻时,我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词:伤病。
伤病是一个太难缠的对手。它不仅让你的肉体遭受疼痛,也把你的精神推向濒临崩溃的边缘。
在我这次环球航行的过程中,也有过好几次难以忘记的伤病体验。
还没有出发之前,我的右手就骨折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只能打着石膏来升帆降帆,掌握船舵。那时候的感觉很怪异,一半是灵活的人类,而另一半则是僵硬的机器人。那是第一次我深切感受到伤病对航海带来的不便,我也才真正清醒:哪怕你有再多的豪言壮语,哪怕有再强大的意志力,当你一个人的时候,即便是一个小小的伤痛,也会成为大大的麻烦。
还有一次是在南非理查兹贝港,我不慎弄伤了脚,肿得比铜锤还要大一点,最后被送到约翰内斯堡打针。我原以为船就是我的脚呢,它可以带着我去往任何地方。但有时候人与船分得又是那么的明晰。你要航海,ok,没问题,但请先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才能更好地坚持下去,否则只能加强对身心的折磨和考验。
身体不适让我的心情受到影响,此时,烦躁、郁闷、焦虑,赶快结束吧,这样的想法就会从我的脑海里,如涌浪一般袭上来。
晚上20点10分时,短信告知安文彬:已过马绍尔,没有停靠,还算顺利。
8.在地球最深处感恩
2008年11月27日是感恩节,我即将经过地球上最深的地方——马里亚纳海沟。我忽然想起,马上就要回到国内了,应该趁这个机会向那些默默支持我的朋友们表达我的谢意。
想到这里,我立刻拿起电话发出消息,请佟晓舟将一封短信放到我的博客上。一个个字写下来,我的感慨也一次次地发出。差不多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些不求回报的朋友一直用最热忱的目光注视着我,给我无穷的力量,也给予我很多帮助。在感恩节的这一天,我无以回报,就让这一篇短短的文字,表达我的谢意吧。我要让所有帮助过我的人知道,我从未忘记过他们。这种感恩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生一世的。
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翟墨。
再过几天,我和我的“日照号”将驶抵马里亚纳,驶抵关岛,驶抵地球海洋最深的地方。谨借“感恩节”之际,向所有关注、支持和帮助过我去实现环球航海梦想的朋友致以真诚的谢意。环球航海充满挑战与艰辛,正是在朋友们的支持和无私帮助下我才航行到这里。感谢我的祖国和香港、台湾同胞,感谢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塞舌尔、南非、巴西、法属圭亚那、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夏威夷、关岛的华人华侨,感谢国外的航海朋友们。
愿我们一生一世成为好朋友。
翟墨2008年11月于太平洋海上
发完这封信,我陷入了沉思,这些年,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港口,结识了一群又一群朋友,我得到数不清的帮助,他们都是在不图任何回报地帮助我。这些朋友给我的财富,是一种境界。古代人讲“悟”,其实悟的就是一个德。我想,归航之后,我也要尽自己能力,为国家做点事,让更多的人知道海洋,了解海洋,走向海洋。
此时此刻,在马里亚纳海沟,地球的最深处,虽然我的环球航海还没有抵达终点,但我感觉自己已经非常成功了。成功,取决于沿途这么多人、这么多朋友,不管是白种人、黄种人,还是黑人,都无私地帮助我!
翟墨是一个人在环球航海,我的这条船上,却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关心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