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的脸色瞬间就惨白一片,死死地盯着段轻锋手里的首饰盒,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大、大少,现在怎么办,她,她要进来了。”
“镇定点,你这么慌做什么。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有什么好害怕的。把东西先收起来,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脸上能不能有点笑意?”段轻锋一面说,一面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小高怀里,同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小高向来视段轻锋为神,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当即就勉强地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目送着他走到门口,气定神闲地打开了大门。
凌珠颜当时正穿着抹胸长拖尾的婚纱门在门口,整个人闪亮得就像是钻石一般,刺得人目眩神迷。段轻锋当时就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漾开了满意的笑容:“想不到你今天会这么漂亮。早知道应该告诉化妆师,稍微收敛一点。把你搞得这么漂亮,我怕我那些兄弟们见了,会忍不住失态的。”
这天底下的女人,是没有一个不爱听人拍马屁的,但凡有人夸自己漂亮,十个里有十一个会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凌珠颜今天虽然已经受到不少人的夸奖,但是这话从段轻锋嘴里说出来,意义自然是大为不同的。她当即就有些红了脸,把头慢慢低了下去,盯着下面铺洒开来的锦缎裙摆,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别开玩笑了,赶紧出去迎宾吧,人都快来了。”
说着便抢先转过了身,让身边的伴娘帮她提着裙摆,慢慢地往楼下大厅走去。这前前后后大约一两分钟的时间,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小高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以及他藏在身后那份见不得人的爆炸性礼物。
段轻锋转过头来,面沉似水地盯了小高一眼,随手关上了休息室的大门,紧接在凌珠颜身后一并下了楼,瞬间就把那份礼物忘到了脑后。
这会儿已经过了十一点,来参加宴席的宾客们也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两位新人自然要站在大厅显眼的位置迎宾,在他们的身边还特别搭了个漂亮的迎宾台,鲜花、汽球、拱门是少不了的,两人的巨幅婚纱海报规格也远比一般的新人来得气派,直接从酒店三楼的旋转楼梯口放下来,足足有六七米高。每个走进酒店的人,略一抬头就能看到两人巨大的身影,正带着甜蜜的微笑望着他们。
这套婚纱照前几个月就已经拍好了,后期制作却是花了不少功夫,虽说结完婚也就会被束之高阁,但凌珠颜小女人心性大发,对各个细节都要求甚严,光是拍照的婚礼和礼服就是特别定制的,绝对不和别人撞衫。
说到底,她也是养尊处优过惯了的人,虽然一直与人为善心性平和,到了这种一生只有一次的时候,花钱也有些收不住了。更何况段轻锋又是一副宠老婆宠上天的样子,有时候凌珠颜的某些要求还在嘴边儿,他就已经想到了,主动提出要做这做那儿的,并且说做就做,毫不含糊,付钱的时候从来不见皱一下眉头。这样的气派这样的大方,把凌珠颜的胃口也是越喂越大,整个婚礼也就向着奢华高调方面发展了。
这一间酒店今天就接了他们这一桩婚礼,余下的散客都进包厢吃饭,从另外的偏门进。所以但凡是从大门口走进来的,全是被邀请来参加两人婚礼的。
凌珠颜手里捧着淡紫色捧花,端出一脸最甜美的笑容,看着人陆陆续续地进来,随即便和段轻锋一起打招呼、点头、致意,说上几句客气的话。旁边自然有伴郎伴娘递烟递糖什么的,然后就有专门的人上来,负责把宾客引到楼上的正厅去入席。
来的人里既有凌家的人也有段家的人。但不管是哪方面的人,凌珠颜对他们都不熟悉。他们家请的人大多是生意场上的伙伴,跟凌爸爸和凌大哥是很熟悉的,但凌珠颜却没有见过他们。这个伯伯那个阿姨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客套的微笑,嘴里说着“恭喜”“恭喜”,目光一直在段轻锋身上打转。
当初,他们听说凌珠颜要嫁给段家大少爷的时候,都着实吃了一惊。也一直对这个男主角相当之好奇。今天终于亲眼得见,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八卦心理。一时间,每个人心里都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男的大多数想法都比较单纯,觉得是时候跟凌家好好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定就可以借他们家姑爷的背景一用。至于那些董事长总经理的太太们,心里自然有别的想法。家里有儿子的倒也没怎么样,最多就是欣赏一番罢了,或是琢磨着要给自家儿子也说一门不错的亲事,改天挣回点面子来。
最难受的就要数家里还养着待嫁女儿的太太们了。她们平日里就没什么太多的娱乐活动,最大的乐趣无非就是为女儿找一个好夫家,寻一门好亲事,看着女儿风光出嫁,也可以借此扩展一下人脉。
每次听说哪家的公子又要结婚了,她们心里多少就有些失落,羡慕那些女方家的父母有福气。但再怎么羡慕,毕竟双方又不认识,也就是随便谈一谈罢了。
但凌珠颜显然并不一样,她是她们所熟悉的一个晚辈,亲眼见到她嫁得这么好,心里受到的冲击自然是很大的。羡慕嫉妒恨是不用说了,有几个嘴巴比较碎的还忍不住在这种场合给凌妈妈心里添堵,拉着她在那边笑着耳语道:“慧萍啊,要我说你真是好福气呢。谁能想得到你家珠颜有这样的好姻缘。这个女儿从小就让你操了不少心,为了她你可是受了不少委曲。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我可真要恭喜你了。”
凌妈妈那一天可算是春风得意了,那脸上的笑容自打起床后就没有散过,尽管脸上的肌肉已有些酸痛,却还是因为心情太好止不住地想要乐。可是一听这人说的这番话,她的脸上立马就铺上了一层阴霾,笑容虽然没有淡去,但明显看着已经有了些尴尬。
说这话的人跟她的关系可不一般,算得上是她的闺中蜜友,还有些远房亲戚的关系。对于他们家的很多私密的事情,都略有耳闻。她这么说,明显就是在提醒凌妈妈心里不愿意去想的一个事实。那个事实是她这一辈子最为耻辱的一件事,她总是尝试着要将它忘掉,甚至恨不得自己得了失忆症才好。
偏偏老天爷就是不让她如愿。她这么想失忆的人,该记得的事情一件也没忘记,倒是女儿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居然就让她把以前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凌妈妈有时候望着女儿怔怔出神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冲动,想要拿起身边的某个花瓶,直接砸到她的头上去。
明明该消失的人,却总是在自己的眼前晃荡,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某一次失败。每每想到这一点,凌妈妈总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放在平时,她大概早就拉下脸来甩手走人了。但今天她却不能这么做,她是女方的妈妈,是绝对不能缺席的。非但不能走,还得一直留下来等到宴席结束,热情地招待所有的宾客,这才是她一个当妈的人该做的事情。
凌妈妈盯着她那朋友的笑脸看了半天,心里尽管已经恨出血来了,面上却很快恢复了镇定,随口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当妈的,还不都显儿女当牛做马的命,辛苦是谈不上,就算有也是应该的。我们最大的心愿,也就是看他们有个美满的婚姻。珠颜如今已经做到了,我也可以放心了,以后的日子就再没什么不舒心的啦。”
这一下,倒轮到她那朋友脸色不好看了。凌妈妈自然知道,他们家还有个快三十的女儿没出嫁,自身条件一般般,虽然家境还算富裕,但在北京这种地方,这种家世根本算不了什么。小门小户的他们看不上,想高攀高门大户,俏媚眼都做给了瞎子看,至今也没有找着合适的。
也难怪她一参加朋友女儿的婚礼就满嘴冒酸气儿。凌妈妈反击了这么一招后,看着对方讪笑的表情,心里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也没空再跟人置气,马上叫了人过来,把她的朋友往楼下领,自己则已经转身,去招呼别的宾客了。
这暗潮汹涌的一幕不过是浮光略影,对正忙着跟人打招呼的凌珠颜来说,完全不值得注意。倒是站在她身边的段轻锋,好几次将目光投了过去,默默地记住了那个跟凌妈妈说话的中年妇女的长相,回过头来的时候还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如果是熟悉他的人,看到这样的笑容,心里多半是要“咯噔”一下的。段大少是怎么笑的,除了面对凌珠颜的时候,他的脸上很少会有笑意。而每当他这么似笑非笑时,就意味着他肯定又想到了什么。
幸好这会儿他正在迎宾,脸上带点笑意也是正常的,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一点。段轻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头,转身重新开始招呼客人。
他们两人在楼下迎了一个多小时的宾,一直快到十二点半了,人才算陆续来齐了。婚庆公司的负责人也跑过来催促他们准备上场了,热热闹闹的婚礼转眼间就要开始了。
凌珠颜虽然没结过婚,但对婚礼的流程倒也挺熟悉。无非就是学西方人的样子,在婚礼进行曲中挽着父亲的胳膊上场,然后由父亲将自己交到新郎手中,接下来对方会单膝下跪求婚,然后两人再挽着一起上台,在闹哄哄的司仪的指导下,交换戒指喝香槟酒。然后就是点蜡烛切蛋糕之类的仪式。这期间新人们还要互相说些甜蜜的话,保证爱对方一生一世之类的。
当然,双方父母也会被请到台上,分别讲话给予新人祝福,还要有证婚人发言,多半就是德高望众的长辈上来说一番好听的话,大家在底下坐着听着,心里却盘算着这繁琐的仪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才能动筷子开吃。
凌珠颜和段轻锋到了这个时候,就完全听由别人摆布了。一整套仪式完成下来,又拖了大半个小时,等到两人终于可以喘口气吃点东西时,已经过了下午一点了。
凌珠颜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掉了,这会儿就觉得饿得慌。她坐在主桌上,身上还套着那件华丽的大拖尾婚纱,只觉得束手束脚的,根本吃不痛快。到现在她才发现,新娘真是一个累人的活计儿。别人眼里看着风光无限,其中的痛苦却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
幸好段轻锋还算体贴,一直在旁边替她夹菜倒水,甚至还亲自动手给她剥虾,虽然没有做出当众喂她吃东西的肉麻举动来,但举手投足间对她的关心,还是让同桌的伴娘们艳羡不已。
两个人匆匆吃了点东西,凌珠颜又被抓去换衣服,准备来敬酒。她脱掉沉重的主婚纱,换上了轻薄修身的改良式旗袍,然后便跟着段轻锋去一桌桌敬酒。
对他们来说,敬酒是今天整个婚礼最累人的一个阶段。一百多桌的酒席,就算每桌只敬一次,那举着杯子的手也非要累瘫了不可。更何况敬酒的过程中少不得要跟长辈打招呼,给小辈送红包,还要被逼着喝酒。凌珠颜是女人,为难她的人倒是不多。段轻锋可就不一样了,一杯又一杯的红酒下肚,眼看着脸就慢慢地红了起来。
好在他天生酒量很不错,在部队的时候就常跟人拼酒,一早就把酒量给练了出来。但就算是这样,这一百多桌敬下来,他也觉得肚子发胀,两腿有些发虚,看着身边笑颜如花的凌珠颜,隐约就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知道是酒精在起作用,虽然还不至于醉倒,但神智已是有些不清不楚了。他伸手搂住了凌珠颜,看着已经走了大半宾客的宴会厅,忍不住在她耳边问道:“怎么样,累不累?”
凌珠颜还真有点累了,换了几身衣服,敬了上千个人的酒,已经把她累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当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两个人又累又饿的,恨不得面前立马有张大床,扑上去就好好地睡个够。可他们那些好朋友们哪里肯放过他们,又起哄着要去闹洞房。段轻锋平时高高在上满脸的威严,到了这会儿却已经摆不出架子来了。
二十多个男男女女叫着嚷着,不由分说就把新郎新娘拱进了酒店一早就准备好的婚礼套房中,又把两人推到了床上,就开始玩各式各样的小把戏。
新郎新娘没有办法,一辈子一次的事情,也只能配合着他们做各种小游戏,这一闹又闹了一个多小时,等到最后一批人送出房门的时候,时钟都快划过五点了。
段轻锋衣衫已有些凌乱,拍着战友的肩膀把他们几个人送了出去,长长的走廊里除了他们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跟几个朋友又说笑了几句,看着他们走进了电梯,这才转身往回走。
走出去没有几步,他就听得身后有开门的声音。段轻锋下意识地就回头扫了一眼,却意外地看到凌珠颜的嫂子吴小美从里面走了出来。
段轻锋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一看却发现并没有看错。吴小美身上还穿着参加婚礼时的那套蓝色长裙,脸上带着一点怒意,像是刚跟人发生争吵似的。
她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上段轻锋,整个人微微一怔,后退几步的时候甚至踩到了长长的裙摆,差点儿摔倒在地。
气氛微妙到了极致。
段轻锋正琢磨着要不要当作没看见,却又听得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阿锋,你那几个朋友落了点东西在我们房里,要不要追上去还……”
凌珠颜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嘎然而止。很显然,她也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吴小美。三个人六只眼睛,在瞬间睁得极大,每个人眼里都放射出不一样的光芒,有惊奇、有不屑,还有的则是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