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热的天气,灰蒙蒙的天空,飘洒着毛毛细雨。
狭窄的小巷里,走着一名手持油伞的女子。
巷子的尽头,有一户人家,石屋青瓦,敞院木门。
女子站在门外,一手持着油伞,一手轻叩两扇紧合的木门。
“有人吗?”引颈向着院子里望去,安静的院落里,没有听到一丝回音。
“有人在吗?”
依旧是无人应答,女子拭着推了一下木门。看似紧闭着的门扉,竟然没有插紧门栓,轻推之下便被推开。
“有人吗?”女子轻缓着脚步,边走边唤着。
她放眼看着这户人家的布局,四下搜寻着人影。
“姑娘,你找谁?”
“啊!”陡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得她一跳,跟着回头。
她的身后不知道何时,站着一名身材槐梧的男子。那垂肩站着的姿势和睡不醒般搭拉着的眼皮,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抹游魂,漫无目地的在这里闲逛。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道。这人怎么像是鬼一样,走路无声无息的。
男子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那样的表情,慢悠悠颇为认真的回答道:“我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啊!”女子吓得一呆,瞪大了一双美目,直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阿魉,不要吓到人家。你的冷笑话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
“啊?!”女子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叫,连忙转身。
这又是谁啊?这户人家的人可真是够怪的,就喜欢偷偷站在人家身后,突然出声吓唬人。
说话的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有着一张俊冷的脸,举止优雅,气质不俗。
“你是——这家的主人?”女子不太敢确定的问道。
“正是!不知姑娘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啊?”似乎是早已经见识过女子这般绝美的容貌,男子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艳之色。
“你说你是这家的主人,你有什么证据?”不能怪她有此一问,实在是因为眼前男子的一身气质与这简朴的石屋,毫无相衬之处。
再者,她手里的东西非比寻常,一旦交错了人,引来的便可能是杀身大祸。
她死了倒是无所谓,宫里的那位因此被发现,那就真的是最大的罪过了。
冷俊男子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即跟着笑道:“这位姑娘,现在是你站在我家的院子里,好像是你应该先亮出身份吧?”他还特别强调了一下‘我家’这两个字。
“我——我这样做,当然有我的理由了。你不用管那么多,你只要能证明你是这家的主人就行了。”女子又搂了搂紧贴在胸前的布包袱,说道。
“好,好,好。既然是小姐要求,那我便找些证人来如何?”
女子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游魂似的槐梧男子,这时走了过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油伞,撑在俊冷男子头上。他自已的身体,尽数暴露在伞外。
绝丽女子跟在两人身后,走出了院子。
就如俊雅男子所说,由隔壁的那户人家开始,逐一敲开了这条巷子里的住户。
结果是肯定的,他的确是这家的主人,而且在这条巷子里已经住了三代了。在被一干人确认后,女子再也无话可说。
在男子的一再盛情邀请之下,跟着他进了屋子里。
四下打量了几眼,有了初步的认识。
不大的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外屋堂的布置也很简单,几张木椅,一副桌案。没有什么其他多余的布施。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户人家并不是很宽裕。
可是,这个自称是这家主人的男子,却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出自这样的穷人家。
光他身上那件绣着花纹的绸衫,就不只这间屋子的价钱。
他的真实身份,绝对是不简单。
既然她所要找的人就是他,那么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将手里的包袱交给他,她便完成了任务。也算是不负宫里那位主儿所托了。
想到这里,女子拿下一直紧贴着胸口抱着的包袱,托到手上,递了过去。
“给,这是有人要我交给你的。”
男子似乎早有所料,并未露出吃惊的痕迹。只是笑笑,伸手接了过来。却并没有急着打开,轻轻的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你不问问我是谁让我把东西交给你,而包袱里又装着什么吗?”女子扫了一眼软软摊在案上的包袱,问道。
男子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说道:“不需要。你的到来,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女子指了指自已的鼻子,好奇的问道:“怎么,你认识我吗?”
“姑娘可是姓方?从宫里头出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说的丝毫不差,惊得女子有些结巴。
男子状似神秘的一笑,道:“在下自有一套方法,姑娘自是不必多问。姑娘能不畏凶险的将东西送来,在下实在是不胜感激。就让在下略表一下心意,你看如何?”
“略表心意?你指的是什么?”
“姑娘刚从宫里头出来,想必暂时还没有安身之处。不如让在下替姑娘安排一下,如何?”
他的话,正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了。她现在是孤身一人,天下之大,不知该到哪里去。他的这一提议,当真是正中她的下怀。不仅对他敏锐的洞察力,暗自佩服了一下。
“这个……?”虽然心中万分同意,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假装一下。
男子微微一笑,颇解人意的道:“我看,就这么说定了吧。一会儿姑娘用过了晚膳,我便让人带姑娘却住处安歇。”
“既然是公子的好意,那小女子也就不再推辞了。在这里先行谢过了!”女子侧身施了个万福。
“姑娘切莫客气,这点儿小事算不得什么。倒是姑娘所为,关系重大。”
“公子严重了!只不过送件衣裳,又哪里称得上大事。”闻言,女子暗自一惊。
第一眼见到眼前这名男子时,她以为他是宫里的那个她的情人。为了让爱人睹物思人,才让她将她所穿过的衣裳带了出来。
现在看来,则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之前,是她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眼前这名男子的身份绝对不那么简单,他的一举手一投足,贵气十足。优雅的模样,俨然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似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住在如此简陋的巷弄里?
还有,以她的相貌,不是她自吹。大部分男人见到了,都难免会露出惊艳的表情。更有甚者,还可能为她神魂颠倒。
然而,他却连半分这样的表情都不曾显现出来。
不光是他,还有他身边那个像游魂一样的家伙。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好像她是透明的一样。
对了,刚才她跟着他去过的那几户巷子里的人家,好像也是这样。难怪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是他们的眼神。
对,就是那些眼神。虽然有些人在笑着,可是眼中却是冰冷的。仔细回想一下,那其中或多或少的还有一些令人感到森寒的东西。
这样的眼神,只有久经杀场,杀人无数的人才会有。
难道——难道,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天啊,她是不是被他们骗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终于发现了,看来还算不笨。
男子轻轻一笑,看着她带着惧意的脸,说道:“姑娘,不用担心。你并没有找错人,你的东西也没有找错主人。”
闻言,女子更加惊讶。
“你倒底是什么人?”他会读心术吗,竟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是什么人,姑娘日后自当知晓。旁的姑娘勿需多问,你只需知道我们有着共同的一个敌人,就行了。”
“你是说,你也是他的仇人?”想不到这天下间还有人跟她一样,敢去与天子为敌的。
男子不置可否的再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他和宫里头的她是同党喽?女子似想通了一般的点了点头。
“姑娘步行到这里,恐怕是用了不少的时间。现下,想必也累了。不如早点用过晚膳,过去歇息吧?”男子显然不愿再做多谈的说道。
他的‘辞客令’女子又岂会听不出来,客套两句,随着他的意思,跟着那个游魂男子出了院子。
这时,内屋方走出一名白衣男子,站到俊冷男子的身旁,望着女子的背影,沉沉而简短的问道:“她,可靠吗?”
俊冷男子回过头,看向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孔,轻轻的点了下头,‘嗯’了声。转过身走到桌案前,解开放在上面的包袱。
一件浅绿色的罩衫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如它的主人,淡静雅致。
“是她的?”白衣男子问道。
俊冷男子点了点头,拎起来,前后左右的看了看。
薄薄的绿衫,看不出有丝毫的异样。
“昔墨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俊冷男子喃喃道。
白衣男子将罩衣拿了过来,仔细的翻看了一遍,也没有任何的发现。转过身,低头跺步思索着。
俊冷男子皱紧了眉,直直的盯着桌上的衫子。脑海中灵光突闪,难道……?!
而他身后的白衣男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急忙转过身,拿起案上的荼水,直接泼了上去。
俊冷男子看着他比自已快了一步的动作,暗自吃了一惊。
原来两人同时想到了,只差的是他快上一步。
到底是‘菊花宫’的色使,身法的确是够快!
两人视线齐齐射向桌上的那件湿衣。
原本只是浅绿色的衣裳,竟然因为这壶荼水而起了变化。被浸湿的地方,渐渐现出字迹来。
“只——待——风——吹!?”白衣男子念着上面的字。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解的问道。
俊冷男子对上他的眼,沉重的说道:“意思就是说,时候到了!”
“也就说,好戏就要上演了,是吧?”白衣男子一副期待不已的表情。
“白色使,我们一起期待吧!”冷俊男子仰首望着屋外,说道。
灰蒙蒙的天际,乌云涌动,眼看便是一场暴雨。
而处在‘红衣巷’尾的这间石屋里,也正蕴酿着一场足以惊颤整个邑昱皇朝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