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容枫理了下衣袖,朝左丞相府的方向看去,悠悠道:“阔别十五年,是该回去看看故人们了。”
宋越立在一边,没敢接话,脑子里一道光亮闪过,却像是明白了很多事。
按照计划,一早就要进宫的,主子却忽然改变了计划,决定先到半个月前刚刚死了小公子的尚书府吊丧。
他以为为了大事,一向不屑拉帮结派的主子,终于想通了,直到看到躲在大树后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女人,似乎才明白了过来。
主子嬉笑尚书大人嘴角有米粒一事,似乎是故意在说个某个人听,至于她到底能不能领会,那就看她的悟性了。
“走吧。”訾容枫朝轿撵走去,宋越拉过飘远的思绪,走上前给主子掀起轿帘。
看着起地的轿子,心里又想了一句话,看样子,主子这是动真情了,也好,那个女人虽说有点怪异,却是个真性情的人,最主要是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逗乐主子的人,有她陪在主子身边,孤独了二十年的主子,终于将不再孤独。
有两顶轿子同时到了宫门口,宫里有规定,除了皇太后,皇上,皇后,其他的人一旦入宫,都要弃轿步行,就连出生就封王,通体尊贵的訾容枫也不例外。
暮尉迟早一步走出轿子,他看到对面轿帘掀开,有个年轻的身影走了下来。
如墨般的眉,泛着桃花似的丹凤眼,弧线优美的下颌,真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
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好一个承贵气风雅于一体的男子。
訾容枫对着暮尉迟淡淡笑了,“左相大人,一别数年,可还别来无恙?”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嫩稚儿童的长相,随着他那声“左相大人”暮尉迟也认出了他,忙对他拱手道:“老臣参见宸郡王。”
訾容枫扶住他的手,“左相大人不必多礼,本王离开盛京已经多年,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望左相大人能多多提点。”
暮尉迟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迭声说:“老臣不敢。”
訾容枫笑了声,没再说话,抬脚朝宫门走去,暮尉迟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在暗示着什么。
可是,一时又想不明白暗示的是什么,吁出口浊气,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理了理衣襟也朝宫里走去。
皇上昨夜就回宫,而且中毒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大殿前已经站满了本不该出现的朝臣。
一看到訾容枫,不需要太监通报,已经辨认出他的身份,齐齐地对他行礼,“微臣参见宸郡王。”唯恐落后了,就让这年轻的王爷给记恨上。
皇帝中毒,立储君已经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如那个老尚书暗暗打算的那样,有一半的朝臣把希望都押到了訾容枫身上。
也有人质疑,訾容枫虽然深受皇帝宠爱,却在十五年前被皇帝送到了荒芜的漠北之地。
自古以来,圣心最难揣测,皇帝对那个自出生就跟随了母姓的皇子,到底是什么态度,这俨然已经让所以的人都茫然了。
訾容枫眉色淡淡,清醇却让人看不到眼底的眸子,扫过群臣,语意慵懒中带着三分与身居来的贵气,“诸位卿家,不必多礼。”
朝臣们直起身子,刚要再客套一声,尖锐的太监声由大殿内传来,“皇太后宣诸位大臣觐见。”
每个朝臣都听的清清楚楚,耳朵根子会动的不由一动,不会动的,心里则打了个突,是二十多年没出现过,连带后宫之事也不曾参与的皇太后忽然要见他们。
訾容枫犹豫了一下,像是没听到,转身朝另外一道宫门走去,群臣都想着在即将掀起暴风雨的储位之争中怎么自保,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他人,唯有暮尉迟看着訾容枫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拧了下眉。
大殿之内,高高在上的龙椅边,正端坐着一个身穿锦绣凤袍,头戴镶嵌琳琅珠翠凤冠的皇后,而她身侧后,也就是那张金灿灿的龙椅后面,一道珠帘,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在场的很多都是两朝甚至是三朝元老,自然记得当今皇帝初登大宝,皇太后隔着一道珠帘垂帘听政的情景。
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再次猛然一看到那熟悉的场景,很多朝臣真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齐刷刷地对着大历皇朝最高地位的两个女人跪地行礼,“臣参加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后朝堂之上又响起一道,“臣参加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珠帘后传出皇太后的声音,虽然透轻柔,却露着久居高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众卿平身。”
朝臣们应声而起,却是立在原地,既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多看代表着皇家的两个女人。
珠帘后再次传来声音,却是对端坐在龙椅边上的皇后在说话,“皇后,陛下的事,就由你来说吧。”
“臣妾谨遵母后懿旨。”皇后起身,对着珠帘的方向,盈盈欠下身,然后华丽的广袖在空中凌虚而过,人已经立在金阶之上,万人羡慕的那张龙椅之前。
她直面群臣而立,凤裙裙摆上镶着的珍珠太过于刺眼,群臣把头埋的更低了。
孙梦梅冷冷的扫过一干大臣,带着凛然之气的眸子,最后定格在了站在大臣最前方,也是唯一一个不垂眼看地的男子身上。
这个人,正是左相暮尉迟。
“左相。”孙梦梅直直的看着他,话锋一转,直接问,“你难道没有收到太后的懿旨吗?”
暮尉迟面无表情地朝她看去,拱手道:“微臣收到了,但是……”
“既然收到了,为何不把暮小姐一并带入宫。”不等他说完,孙梦梅已经厉声打断他,“你这是在公然忤逆皇太后的懿旨吗?”
“微臣不敢,启禀太后……”暮尉迟不卑不亢,对着珠帘后的人影,拱手道,“不是臣不带小女入宫,实在是小女不在府中。”
“什么?”孙梦梅眯起眼,一丝凌厉掠瞳而过,“堂堂丞相府家的小姐,居然会不在闺阁中呆着,她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