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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景公饮酒不恤天灾(2)

[2]霖雨:连绵大雨。霖,淫雨,久雨。《尔雅·释天》:“淫谓之霖。”《左传·隐公九年》:“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十有(yòu)七日:即“十又七日”,“有”通“又”。

[3]此句谓:景公命令侍臣柏巡视全国。柏:人名,景公近臣。遽:急遽,迅速。或以为“柏遽”为人名,孙星衍《晏子春秋音义》:“姓柏名遽。”然下文曰“令柏巡氓”,则“遽”非人名可知。一说“柏”通“伯”,古官职名,即“左右伯”、“常伯”,“古之常伯犹汉之侍中,乃近臣也”(俞樾《诸子平议》),其说可参,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引一本即作“伯遽”。

[4]致:招致。能歌者:善于歌唱的人。

[5]不说(yuè):不悦。“说”通“悦”。

[6]家粟:此处指私家(食邑)的粮食。氓(méng):民。

[7]此句是说:将装载粮食的工具放在路上(就徒步去见景公)。言其见景公之匆忙急迫。任器:装载粮食的工具。陌:本指田间小路。《史记·秦本纪》司马贞《索隐》引《风俗通》:“东西为阡,南北为陌。”此处指道路。

[8]徒行:步行。

[9]坏室:原文作“怀宝”。王念孙《读书杂志》:“‘怀宝’当为‘坏室’,‘坏室’与‘饥氓’对文。”洪颐烜《读书丛录》说同。钱熙祚《指海》本据改,今从之。下“坏室”同。乡有数十:指每乡都有几十户人家的房屋被毁坏。乡,此处指春秋时期齐国的行政编制。《国语·齐语》:“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焉。”

[10]里:此处指齐国都邑基层编制。五十家为一里。

[11]短褐:粗布短衣。褐,粗布。

[12]糟糠:酒糟和谷皮,比喻粗劣食物。

[13]敝撤无走:此处形容踽踽独行、无家可归的样子。敝通“蹩”,撤通“”(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蹩”本指因脚跛而难以行走,此处引申为踽踽独行。无走,走投无路。

[14]告:申诉,求告。

[15]卹(xù):同“恤”,忧虑,担忧。孙星衍云:“一本作‘恤’。” 此当系后人据标题而窜改正文所致(参解题)。

[16]已:停止。

[17]府粟:指国库的粮食,与前“家粟”相对。

[18]餍(yàn):饱。刍豢(huàn):泛指牛羊豚豕之类的家畜。

[19]三保:疑为“三室”之误。孙诒让《札迻》云:“‘三保’当作‘三室’……盖天子六宫有九室,诸侯三宫则三室也。此篇‘室’字多讹为 ‘宝’,‘宝’又讹为‘保’,遂不可通耳。‘保妾’亦‘室妾’之讹。”“三室之妾”泛指诸侯后宫嫔妃。

[20]粱肉:美食佳肴。粱,精米,这里指精美的食物。

[21]已:太。《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其细已甚,民弗堪也。”

[22]此二句谓:乡里之人穷困而无处申诉,不因他们有如此的国君而喜悦。

[23]此二句谓:饥饿之人无处求告,不因他们有如此的国君而欢乐。

[24]此句是说:晏婴我多次拿着记事的简策。孙星衍云:“奉数之,谓持策以待书事也。‘’当为‘策’。”张纯一《晏子春秋校注》云:“‘奉数’疑当作‘数奉’,‘之’字疑衍。”刘师培《校补》云:“‘数’下疑有捝字。”说并参。奉:通“捧”,拿着。:同“策”,古时官吏所执记事之简策。

[25]随:跟随。

[26]穷约:穷困。约,穷困。《左传·定公四年》:“乘人之约,非仁也。”

[27]使:疑在“民饥饿穷约而无告”句之前(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淫湎失本:沉湎酒色,失去民心。

[28]再拜:跪拜两次。稽首:古代的一种跪拜礼。《荀子·大略》:“平衡曰拜,下衡(两膝跪地,两手拱至地,垂头至手,不及地)曰稽首。”

[29]请身:请求辞官。张纯一《晏子春秋校注》云:“事君当致其身,今言不见用,只得请罪于君,全身而去。”

[30]走:跑。《尔雅·释名》:“徐行曰步,疾行曰趋,疾趋曰走。”

[31]从:跟从,此处指徒步追赶。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引黄之寀本作“追”。

[32]兼于涂:加倍赶路。兼,兼程。一说通“溓”,读为“黏”,指道路泥泞粘黏,可参。涂,通“途”,道路。逮:赶上。

[33]趣驾:急促驾车。趣,通“趋”,急促。追晏子其家:追到晏子家里。案:此处断句有异,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疑“其家”处有脱文。

[34]康内:大路口。《尔雅·释宫》:“五达谓之康。”

[35]倍弃不援:背弃而去,不肯援助。倍,通“背”。

[36]此二句谓:寡人我固然是不足以与您相约(治理国政)的,然而先生您就不顾及国家与百姓了吗?

[37]幸:敬辞。表示对方这样做使自己感到幸运。存:保存,保全。

[38]委:交付,交给。

[39]禀:人名。一说为官名,即《周官》之“廪人”(俞樾《诸子平议》),可参。

[40]布缕之本:指农田桑蚕。农桑为生存之本,故云。

[41]终月:一月。委:柴米等贮积。张纯一《晏子春秋校注》云:“牢米薪刍之总名,少曰委,多曰积。”下“委积”同。

[42]期(jī)年:一年。

[43]薪橑(lǎo):薪柴,用以烧火做饭。

[44]毕霖雨:即度过雨期。毕,结束。

[45]家室:房屋。御:抵御(风雨)。

[46]此三句是说:巡视、寻求缺钱少用的百姓的官吏,其任务要限制在三天内完成,逾期者按不服从命令治罪。死:疑为“比”字之误,二者形近而讹,此处指期限、限制。“比三日而毕”即以三日为期限(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王念孙疑其为衍字,似无据。后者:指逾三日期限者。

[47]此二句谓:景公也走出了日夜饮酒为乐的宫室,减少肉食,撤去酒席。

[48](zhān)肉:肉粥。,稠粥。

[49]辟拂嗛齐:指减少侍御之臣的俸禄。辟拂,指侍御之便嬖近臣,与下“酒徒”为对文。嗛,通“歉”,减少。齐,通“资”,指俸禄(黄以周《晏子春秋校勘记》、刘师培《晏子春秋补释》)。

[50]告毕上:向上(景公)汇报完成的情况。

[51]乘(shèng):一车四马之称,此指车。

[52]就内:返回到内宫。退食:节俭食用。《诗经·羔羊》“退食自公”,郑笺:“退食,谓减膳也。”

[53]此二句指撤去声乐。张:乐器上弦。《吕氏春秋·先己》:“琴瑟不张,钟鼓不修。”正与此同义。

[54]此句谓:晏子请求黜退景公身边的亲信与以歌舞迷恋君主使之欢娱的人。“可令”二字疑因下文“歌”字衍(“可令”竖写与“歌”字形近)。留思:迷恋。虞:通“娱”。

[55]辟拂:注见前。谢:辞退。下陈:古代殿堂下陈放礼品、站列婢妾之处。

[56]此三句是说:限令歌舞便嬖三日内离宫、侍臣四日内离宫。关外:宫门之外。一说“待”当依他本作“侍”,“人侍三、士侍四”是指景公宠信的便嬖三人、近臣四人。此则与上文“辟拂三千”不合,且文义重复,不妥。

吴则虞在分析《晏子春秋》原始素材的来源时,将其分为两类:一类是古书里的零星记载,一类是民间流传的故事,即司马迁《史记·管晏列传》所说的“轶事”(《晏子春秋集释》),这是很有道理的。本篇即是民间流传的“晏子故事”,因此,其故事情节与文体特征均体现出民间讲诵文学的特色。

首先,本篇情节发展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从景公起初日夜饮酒作乐而不恤天灾,不听晏子进谏,反而“致能歌者”,到晏子再谏并请求辞官而去,最后到景公追赶晏子于途、开仓赈民且自我约束,极富演义色彩;并且本篇也有着民间文学所特有的滑稽与幽默,譬如在晏子请求辞官“遂走而出”后,齐景公不及备齐车驾而仓皇追赶、在泥泞中兼程赶路终又不得不乘车前进的情形,以及景公在路口赶上晏子后“遂拜于途”的场面,充满了民间讲诵文学的幽默调侃与天真单纯,其故事情节在良好的愿望背后自然流露出想象的简单与一相情愿。齐景公其人在历史上并不算是十分淫逸、暴虐之君,在齐灵公、庄公之后曾一度复霸,与晋争衡于东方。不过在《晏子春秋》中,他却不仅贪于淫乐,还动辄就要杀人,煞是残暴。本篇中他在“霖雨十有七日”的天灾面前依然饮酒作乐,并且还派人在全国招致善歌之人,就足以见其荒淫无度了。不过,他身上也并非一无是处,譬如闻过则改,乃至于“拜于途”的举措,便有其可爱之处,表现出一种“平民的趣味”(扬之水《先秦诗文史》)。

其次,本篇句式多用并列、排比,如“家有布缕之本而绝食者,使有终月之委;绝本之家,使有期年之食;无委积之氓,与之薪橑,使足以毕霖雨”,“不食府粟,狗不食肉,辟拂嗛齐,酒徒减赐”等句,读来朗朗上口;另外,晏子的语言铺排整齐,以四言为主,音韵铿锵。可以推想其最初都是为了便于讲诵的。而“分家粟于氓,致任器于陌”与“粟米尽于氓,任器存于陌”的重复,以及结尾写赈灾的情况 “贫氓万七千家,用粟九十七万钟,薪橑万三千乘;坏室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数句,仿佛数字精确、言之凿凿,其实却未必如此。这些也都与其口传性质紧密相关。

本篇的思想也很值得注意。前人未能理解《晏子春秋》的性质而将其作为子书来看待,并为其中的思想倾向争论不休,这自然是不必要的,因为《晏子春秋》中的晏子形象,与历史上的晏婴已有了一定的距离。不过,篇中所体现出的 “爱民”、“恤灾”的思想,却也是民间大众心目中的晏子的一贯主张。推想这类故事最初的产生,当是凝聚着他们普遍的意志与美好的愿望。而普通民众将其附会到晏子身上便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正如将清官故事不断附会到包拯身上一样。晏子的形象也就是在这些故事的不断流传中层层叠加起来的。

(马世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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