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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天地赋并序(1)

成公绥

成公绥(231—273),字子安,东郡白马(今河南滑县)人。性淡泊寡欲,静默自守,不求闻达于世。少年才俊,博涉经传,雅好音律,文词甚丽。张华雅重之,每见其文,叹服以为绝伦。举荐为太常博士,后迁中书郎。《晋书》卷九二有传。

成公绥擅长辞赋,刘勰《文心雕龙·诠赋》将他与左思、陆机等并列,以为其赋是”魏晋之赋首也“。其赋以《啸赋》《天地赋》为世所贵。《隋书·经籍志》著录有集九卷,已佚。明代张溥辑有《成公子安集》一卷,收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严可均辑其文入《全晋文》卷五九,逯钦立辑其诗入《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卷二。

《天地赋》与《啸赋》同被《晋书·成公绥传》全文引录。本赋不但是成公绥的代表作之一,同时也集中反映了魏晋以后的文学思想、文学潮流。赋前小序说明了作者的文学思想,正文则是这种思想在创作中的具体表现,是我们了解魏晋文学风格的典范性作品之一。

赋者,贵能分赋物理[1],敷演无方[2],天地之盛,可以致思矣[3]。天地至神,难以一言定称。故体而言之,则曰两仪[4];假而言之,则曰乾坤;气而言之,则曰阴阳;性而言之,则曰柔刚;色而言之,则曰玄黄[5];名而言之,则曰天地[6]。历观古人[7],未之有赋。岂独以至丽无文[8],难以辞赞[9]。不然,何其阙哉[10]?遂为《天地赋》曰:

[1]分赋物理:原作”分理赋物“。据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成公子安集》改。物理:事物的道理、规律。

[2]敷演:铺叙而加以引申。无方:没有固定的规则法度。

[3]致思:集中心思于某一方面。这里指可以集中心思表达天地之盛。

[4]体:兆象,卦象。两仪:指天地。《周易·系辞上》:”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孔颖达疏:”不言天地而言两仪者,指其物体;下与四象相对,故曰两仪,谓两体容仪也。“

[5]玄黄:指天地的颜色。玄为天色,黄为地色。《周易·坤》:”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

[6]从”天地至神“到”则曰天地“数句张溥《成公子安集》无。

[7]历观:遍观。

[8]至丽无文:极其美好,以致无法用文采来表达。

[9]难以辞赞:难以用文辞去赞美。

[10]阙:空缺。

惟自然之初载兮[1],道虚无而玄清[2]。太素纷以溷淆兮[3],始有物而混成[4]。何元一之芒昧兮[5],廓开辟而著形[6]。尔乃清浊剖分[7],玄黄判离[8]。太极既殊[9],是生两仪[10]。星辰焕列[11],日月重规[12]。天动以尊,地静以卑[13]。昏明迭照,或盈或亏[14]。阴阳协气而代谢,寒暑随时而推移[15]。三才殊性[16],五行异位[17]。千变万化,繁育庶类[18]。授之以形,禀之以气。色表文采,声有音律。覆载无方[19],流形品物[20]。鼓以雷霆[21],润以庆云[22]。八风翱翔[23],六气氤氲[24]。蚑行蠕动[25],方聚类分[26]。鳞殊族别,羽毛异群[27]。各含精而镕冶,咸受范于陶钧[28]。何滋育之罔极兮,伟造化之至神[29]。

[1]初载:初始,开始。载,开始。

[2]道:宇宙万物的本原、本体。虚无:道家用以指”道“的本体。谓道体虚无,故能包容万物;性合于道,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玄清:指天空。

[3]太素:古代指构成宇宙的最原始的物质。溷(hùn)淆:混乱,杂乱。

[4]混成:浑然一体,自然生成。《老子》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5]元一:指万物的本源。芒昧:模糊不清,难以辨识。芒,通”茫“。

[6]廓:广大,空阔。著形:使形状显现出来。

[7]尔乃:于是。清浊:轻清之气与重浊之气。《淮南子·天文训》:”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滞凝而为地。“

[8]玄黄:黑色与黄色。后以玄黄指天地。《文选》扬雄《剧秦美新》:”玄黄剖判,上下相呕。“判离:分开。

[9]太极:指原始混沌之气。殊:区分,区别。

[10]是生两仪:指太极产生两仪。两仪,指天地。《周易·系辞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唐孔颖达疏:”不言天地而言两仪者,指其物体,下与四象相对,故曰两仪,谓两体容仪也。“

[11]焕列:发出光芒而排列着。

[12]重(chóng)规:指日月俱圆。

[13]此二句意为天不停地运动处于上而尊贵,地静止不动处于下而卑下。古人认为天动地静。

[14]此二句意为黑夜白昼相互更迭,有时月圆,有时月缺。

[15]协:协调。气:指阴阳之气。

[16]三才:指天、地、人三者。《周易·说》:”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刚与柔;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

[17]五行:水、火、木、金、土称五行,古代指构成各种物质的五种元素。见《尚书·洪范》。

[18]庶类:众类。庶,众多。

[19]覆载无方:天覆地载无一定法则。

[20]流形:万物受自然之滋育而运动变化其形体。品物:万物。《周易·乾》:”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唐孔颖达疏:”言乾能用天之德,使云气流行,雨泽施布,故品类之物,流布成形。“

[21]鼓:鼓动,振动。

[22]庆云:五色云,古时以为喜庆、吉祥之气。《汉书·天文志》:”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庆云。“

[23]八风:八方之风,即东北、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八方之风。对此古人有不同说法:《吕氏春秋·有始》分别谓为:炎风、滔风、熏风、巨风、凄风、风、厉风、寒风。《淮南子·地形训》分别谓为:炎风、条风、景风、巨风、凉风、风、丽风、寒风。《说文·风部》分别谓:明庶风、清明风、景风、凉风、阊阖风、不周风、广莫风、融风。《左传·隐公五年》陆德明《释文》谓:谷风、清明风、凯风、凉风、阊阖风、不周风、广莫风、融风。

[24]六气:一谓天地四时之气,一谓阴阳风雨晦明为六气,此外还有别的说法。氤(yīn)氲(yūn):指天地阴阳之气的聚合交会之状。也写作纟因缊、烟煴。

[25]蚑(qí)行:虫类爬行的样子。

[26]方聚:以不同地域相聚集。

[27]鳞:指鱼类。羽毛:指鸟类。

[28]镕冶:本意是以高温熔化金、石。这里指熔铸,糅合。范:本意是模子,这里指规范、法式。陶钧:本意是制作陶器的转轮,此处指天地造化。

[29]罔极:没有穷尽,没有极限。至神:最神圣,最神奇。

若夫悬象成文[1],列宿有章[2]。三辰烛曜[3],五纬重光[4]。河汉委蛇而带天[5],虹霓偃蹇于昊苍[6]。望舒弥节于九道[7],羲和正辔于中黄[8]。众星回而环极,招摇运而指方[9];白虎峙据于参井,青龙垂尾于氐房,玄龟匿首于女虚,朱鸟奋翼于星张[10]。帝皇正坐于紫宫,辅臣列位于文昌[11];垣屏骆驿而珠连,三台差池而雁行[12];轩辕华布而曲列,摄提鼎跱而相望[13]。若乃征瑞表祥,灾变呈异[14]。交会薄蚀[15],抱晕带珥[16];流逆犯历[17],谴悟象事[18]。蓬容著而妖害生[19],老人形而主受喜[20]。天矢黄而国吉祥[21],彗孛发而世所忌[22]。

[1]悬象:天象,多指日月星辰。文:色彩花纹。

[2]列宿:星辰。章:彩色,花纹。

[3]三辰:指日月星。烛曜:照耀。

[4]五纬: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的总名。《周礼·春官·大宗伯》”以实柴祀日月星辰“。贾公彦疏:”五纬,即五星:东方岁星,南方荧惑,西方太白,北方辰星,中央镇星。言纬者,二十八宿随天左转为经,五星右旋为纬。“重(chóng)光:重明,再放光明。

[5]河汉:天河,银河。委(wēi)蛇(yí):绵延曲折的样子。带天:像带子一样系在天上。

[6]偃蹇:高举。昊苍:太空,天。

[7]望舒:指月亮。古代神话传说中谓望舒为月亮驾车之神。《楚辞·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王逸注:”望舒,月御也。“弥节:停车。弥,停,止息。节,竹节。九道:古人指日月运行的轨道。

[8]羲和:传说中太阳的御者。《楚辞·离骚》:”吾令羲和弭节兮。“王逸注:”羲和,日御也。“正辔:校正马缰绳,此处指运行。中黄:黄道。古人认为太阳绕地球而行,黄道就是想象中太阳绕地球的轨道,即天球上假设的一个大圆圈。《汉书·天文志》:”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者,黄道,一曰光道。“

[9]极:北极星。招摇:星名,即北斗第七星摇光,亦借指北斗。《礼记·曲礼上》:”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急缮其怒。“郑玄注:”招摇星在北斗杓端主指者。“孔颖达疏:”招摇,北斗七星也。“

[10]白虎、青龙、玄龟、朱鸟:这四句原作”白兽时据于参伐,青龙垂尾于心房,玄龟匿首于女虚,朱鸟奋翼于注张“,据张溥辑《成公子安集》改。四物为西、东、北、南四方星宿名。《礼记·曲礼上》:”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唐孔颖达疏:”前南,后北,左东,右西。朱鸟、玄武、青龙、白虎,四方宿名也。“参、井、氐、房、女、虚、星、张:二十八宿中的星宿名。古人选择黄道、赤道附近的二十八星称为二十八宿。根据它们的位置,把黄道赤道附近一周天按照由西向东的方向分为二十八个不等分的星空,想象其形状,确定为东方苍龙七宿为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为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为奎娄胃昂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为井鬼柳星张翼轸。见《汉书·天文志》。峙据:占据,位于。

[11]此二句意为象征帝王的星正坐于紫宫,象征辅佐之臣的诸星排列在文昌宫。紫宫:星官名,指紫微垣。《史记·天官书》:”中宫天极星,其一名者,太一常居也……环之匡卫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宫。“文昌:星座名。共六星,在斗魁之前,形成半月形状。《史记·天官书》:”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

[12]垣屏:指星空的太微、紫微、天市三垣。骆驿:连续不断。《汉书·王莽传下》:”莽乃博征天下工匠诸图画,以望法度算,及吏民以义入钱谷助作者,骆驿道路。“珠连:像珠玉串联在一起。三台:星名,谓上台、中台、下台共六星,两两相比,起文昌,列抵太微。见《晋书·天文志》。差(cī)池:长短不齐的样子。雁行:相次而行,如群雁飞行之有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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