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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许昌宫赋

卞兰

卞兰,三国魏文学家。生卒年不详。琅邪开阳(今山东临沂市)人。魏武帝曹操卞后弟卞秉之子。少有才学。明帝时,历官奉车都尉、游击将军,加散骑常侍。明帝留意宫室,卞兰曾屡次切谏。约卒于魏明帝景初初年。原有集,已佚。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三国文》辑其文四篇。

在建安时,许昌曾是曹操奉迎汉献帝号令天下的建都之地。曹丕代汉后迁都洛阳,但许昌仍是魏国的”五都“之一。魏明帝曹睿继位以后,大兴土木,又修缮和重建这里的宫室,以为巡幸之用。据《三国志·魏书·明帝纪》载,太和六年(232),明帝曾”治许昌宫,起景福承光殿“,并命君臣作赋歌颂。后来被收入《文选》的何晏的名作《景福殿赋》,就作于此时。卞兰此赋很可能也作于此年或稍后随明帝巡幸时。

入南端以北眺,望景福之嵯峨[1]。飞栋列以山峙,长途邈以委蛇[2]。见栾栌之交错,睹阳马之承阿[3]。转挟以相因[4],若流水之扬波。木无小而不,材靡隐而不华[5]。懿采色而发越,玮巧饰之繁多[6]。双辕承枌[7],丹梁端直。明窗列布,绮井嶷[8]。其阴则有望舒凉室,羲和温房[9];隆冬御,盛夏重裳[10]。同一宇之深邃,致寒暑于阴阳[11]。修栏荫于阶砌,崇栋拂乎旻仓[12]。绮组发华[13],翡翠生光。丹草周隅,灵木成行[14]。非窈窕之至贵,孰能升于斯堂。坐金人于闱闼[15],列钟虡于广庭[16]。天鹿轩翥以扬怒[17],师子郁拂而负桢[18]。珍果敷华,兰芷垂荣[19]。百璧照曜,飞响应声[20]。扣角则春风至,弹商则秋风征[21]。历神芝之峻观[22],幸安昌之巍巍。设御座于鞫城,观奇材之曜晖[23]。二六对而讲功[24],体便捷其若飞。进鼓舞之秘伎,绝世俗而入微[25]。兴七盘之递奏,观轻捷之翾翾。振华足以却蹈,若将绝而复连[26]。鼓震动而不乱,足相续而不并。婉转鼓侧,蜲蛇丹庭[27]。或迟或速,乍止乍旋。似飞凫之迅疾,若翔龙之游天。赵女抚琴,楚媛清讴[28]。奏筝慷慨,齐舞绝殊。众技并奏,捔巧骋奇[29]。千变万化,不可胜知。乐戏阕[30],游观足。登承光[31],坐华幄。论稽古[32],反流俗。退虚伪,进敦朴。宝贤良[33],贱珠玉。岂必世而后仁,在时主之所欲[34]。

(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三国文》卷三〇,中华书局,1958年)

[1]景福:殿名。嵯峨:高峻雄伟。

[2]山峙:像山一样耸立。邈:远。委蛇(yí):曲折貌。

[3]栾栌:屋中柱顶承梁之木。曲者为栾,直者为栌。阳马:房屋四角承檐的长桁条。其顶端刻有马形,故称。阿(ē):屋栋,正梁。

[4]挟(ɡé):指屋宇的栋梁等互相承接,纵横交错。相因:相承,相接。

[5](lónɡ):磨。华:彩色的。指雕绘或装饰。

[6]懿:美。采色:指绚丽的颜色。发越:发散,显现。玮:华美。

[7]辕:古代车前直木,左右各一。压在车轴上,伸出车舆的前端,用以驾牲畜。这里指楼宇上前伸用以承载栋梁的大椽或桁条。枌(fén):通”棼“,阁楼的栋。

[8]绮井:藻井。饰以彩纹图案的天花板,形似井口围栏,故称。(zè)嶷(nì):交错不齐;纵横貌。

[9]望舒:神话中为月驾车的神,也指月亮神。羲和:神话传说中驾驭御日车的神,也指太阳神。

[10](chī):细葛布。重(chónɡ):重叠,重复。

[11]宇:屋宇。寒暑:冷与热。

[12]修栏:长栏杆。拂:触到,接近。旻仓:天,天空。

[13]绮组:华美的丝绸。华:光采,光华。

[14]丹草:草的美称。周:遍布。灵木:珍异的树木。

[15]金人:指塑金的佛像。闱(wéi)闼(tà):宫中小门,引申指宫廷或内室。

[16]钟虡(jù):饰以猛兽形象的悬乐钟的格架。

[17]天鹿:传说中灵兽名,一名天禄。古代多以石雕其形置于宫殿前或大门旁,用以辟邪及装饰。轩翥(zhù):飞举。

[18]师子:即狮子,这里指石狮像。郁拂:愤懑盛怒貌。桢:柱子。

[19]敷华:开花。华,同”花“。荣:草木的花。

[20]响:回声。

[21]角、商:均为”五声“(宫、商、角、徵、羽)之一。古人以五声与五方、四季相配,角属东方、春季,商属西方、秋季。

[22]神芝:灵芝。

[23]鞫城:汉代蹴鞠场地的一种。蹴鞠场四周围以方墙,东西两端各设六个鞠域。鞫,同”鞠“,亦作”毱“。

[24]二六:指蹴鞠中比赛双方各守六个鞠域,进行攻防。讲功:以将鞠球成功攻入对方鞠域的次数论胜负。

[25]鼓舞:击鼓跳舞。秘伎:秘技。绝:超过,超越。入微:达到精妙的境界。

[26]七盘:古舞名。在地上排盘七个,舞者穿长袖舞衣,在盘的周围或盘上舞蹈。亦作”七盘“。递:交替,轮流。翾(xuān)翾:轻盈飞旋貌。

[27]蜲(wēi)蛇(yí):形容舞步邪行、曲行。丹庭:宫殿以赤色涂地,故名。

[28]媛(yuàn):美女。

[29]捔(jué):角逐,较量。骋奇:卖弄新奇。

[30]阙(quē):同”缺“。指停下。

[31]承光:殿名。

[32]稽古:考察古事。

[33]贤良:指贤才良臣。

[34]世而后仁:经过三十年,然后才能施行仁政。《论语·子路》:”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何晏《集解》引孔安国曰:”三十年曰世。“时主:当今的君主。

此赋开篇以”入南端以北眺,望景福之嵯峨“二句领起,至”玮巧饰之繁多“,总写许昌宫建筑的雄伟壮丽。”双辕承枌“至”孰能升于斯堂“,描绘宫中建筑的复杂精巧。”坐金人于闱闼“至”幸安昌之巍巍“,铺陈宫内外的陈设与装饰,渲染帝王生活的奢华。”设御座于鞫城“至”千变万化,不可胜知“,着力描写了宫中的蹴鞠之戏和舞乐之盛。以上描绘物象虽仍不乏铺陈夸饰,但写得层次分明,富于形象,并没有汉代宫苑赋的堆叠过甚的弊病。而其中对宫中娱乐活动尤其是鼓舞秘伎的描写,通过细节描写,渲染其步法之繁而不乱,节奏的疾速多变,身形的轻捷婉转,表现得格外精彩传神。舞者姿态之优美和技艺之高超,跃然纸上!赋末”乐戏阕,游观足“至”在时主之所欲“一段,则以讽谏之意收尾,仍未脱汉大赋曲终奏雅的惯用模式。裴松之《三国志注》引《魏略》说:”明帝时,兰见外有二难(指吴、蜀),而帝留意于宫室,常因侍从数切谏。“据此,卞兰此赋虽然先以较多笔墨铺排许昌宫的宏丽奢华与娱戏乐舞之盛,最后才归结到”宝贤良,贱珠玉“的讽谏本意,整体上仍不免”劝百而讽一“,很难起到多少正面作用,但他对明帝劝诫是认真的,也是有一定实际意义的。

(党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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