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4.22 周六 晴
昨天的野外勘查,累得我筋骨都快断了。
我们勘查的景点叫石灰洞。石灰洞在高岩村台山的罐子口。一大早,村支书雷安镁派了三村民协助我们进山。
天气晴朗,库区里弥漫着薄薄的雾。太阳拖着一片水渍,穿越高高的山峦,在清亮亮的沿渡河上投下迷离惝恍的光芒。
雷支书让两个村民先行,他们一人头上戴着矿灯,一个手中拿着砍刀,在离我们半里路的地方向山里开发,还一位与我们一起在前边开道。与我们一起的叫陈立操,是雷支书的小舅子,四十来岁的样子,手上戴了皮手套,不停地把前边村民没有砍去的荆棘用砍刀除去。那砍刀很快,手指粗的灌木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就从根部斩断。
太阳越来越灼人,幸亏上山前我们在沿渡河镇一人买了一顶草帽。刚上山时,路上还有石阶,路的两边长满了待收的油菜籽,绿绿的一片闪着青光,一浪一浪地伏在山冈上。我对雷安镁说,这儿是你们的二组吧,是不是叫潘家弯。雷安镁说,是。这儿的土地很肥,油菜产量高,少说每亩得打菜籽四百来斤呢。我问他,去石灰洞有多远。他指指山上一座发射塔,喏,就在那。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哪,这么远。老雷说,去石灰洞这条路他也有五六年没走了。上山的路越来越辨不清了,根本没有路的影子,只是凭着前边的村民披荆斩棘刚刚在密密的灌木丛中开出的小隙艰难地穿行。有的石缝勉强侧着身子挤进去。有的地方只能用脚尖踮在小小的石窝上,手拉手小心翼翼地攀岩而上。早晨的露水还没干,加上山上潮湿,石上长满了青苔,一不小心脚就打滑。有好几次打滑时,都是手捷眼快的陈立操把我拉住。陈立操怕我意外,顺手砍了一根竹竿,让我做拐杖用。我一试,果然行走时省劲一些。
早上还有寒意,我穿了运动服,衬衫上加了个羊毛背心,这一登山,浑身燥热得不行,加上不知名的小虫爬得身上痒痒的,其状甚是难忍。
山上一片葱绿,到处是盛开的蔷薇、月季,还有那艾蒿、猫耳刺、栀子花这些花儿草儿,把山上的春色打扮得绚烂无比。我指着一种透出红嫩叶的树问雷支书叫什么,雷说,这个呀,叫绿苜,到了夏天整个儿都是红的,我们也叫它满山红,等它都长出叶子来,那个景色真是美呢。他又指着一棵黄黄的树说,这叫黄金树,不仅长得好看,它的叶子也很香,山里人制酱时用来做配料,做出来的酱味道没得说哒。我又好奇地问,这山上有野兽吗?他与陈立操抢着说,有啊,狗熊、野猪、野山羊、茗羊,野山羊比茗羊小,肉还是茗羊好吃,可惜现在越来越少,再说,猎枪都被收了,很少有人打到这些野物。自从建了库区以后,现在野兔没了,就是前几年的事,不知什么原因,好像一夜之间蒸发了。乌鸦倒多了起来,还有老鹰也不少,养的鸡不小心就被吊走了。老雷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一路上说话不停,把台山说得很美,也说得我们心里痒痒的。我说,你这山上到处是宝啊。
不知不觉,我们登上半山腰,太阳在头顶上晃眼,我走得浑身乏力,汗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掉,眼睛被又咸又涩的汗水腌得难受至极,手里拿着拐棍,还有照相机,腾不出手来擦汗。陈立操说,前边有块大石头,我们可以在那儿歇息。我们跟着他拐了一个弯,果真有一块巨石,上边很光滑,大家把草帽取下,呼哧呼哧扇着风儿。稍歇一会,雷支书说,陆局,你到这边来看沿渡河、神农溪,风光最好。我跟着他登上了石岭。放眼望去,果真气势非凡,天宇寥廓,远山碧绿,神农溪像碧玉一样的澄澈,杳杳冥冥,在台山脚下流淌,沿渡河镇尽览无余,一幢幢楼房错落有致,那座横跨在神农溪上的拱桥像一根飘带,将沿渡河两岸连成一体。向远处眺望,能清晰看到河对岸弯弯的山路,一曲一拐地向大山深处延伸。工作组童建新脱口赞道,山路十八弯,水流九曲环。我说,如果在这儿建个观景台,山下的码头尽快建起来,把路修到山上,让来神农溪的游客上岸来,肯定能把这儿旅游带起来。童建新说,这山一年四季都有景啊,春天的油菜花、夏天的满山红,秋天的枫叶,冬天的雪景,完全可以建个摄影基地,一年搞几个活动,把旅客吸引过来,好好地把这儿开发一下。雷支书说,你们旅游局的领导一来,我们就有希望哒。我站山巅最佳处,啪啪地照了好多风光照,一想,还要去探石灰洞,不敢逗留,赶紧跟着上山的队伍攀登。
沿着陡峭的山路艰难前行。大家都不敢太大声说话,生怕一说,脚下踩着石头就会滑落。又走了半个小时,陈立操说,快到了,向右拐个弯就是石灰洞。要看风景,应该在那。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是从脚下向左延伸出去的另一座峻拔的山峰,到那儿的路全被灌木藤蔓实实地盘缠着。从我们脚下到那山顶,足有一百多米。我正在犹豫,雷支书说,既然到了这儿,就去看一下。陈立操不由分说,就用刀哗哗地挥刀砍起藤蔓来。我们跟着陈立操向前一步一步地挺进。这座山峰位于沿渡河与上游红沙河的交汇点,因为神农溪出了名,沿渡河是神农溪的一个支流,渐渐地当地人把沿渡河也叫作神农溪,甚至有人还想把沿渡河镇也改为神农溪镇。
我们提着心登上峰顶,朝下一看,沿渡河就在脚下向远方蜿蜒伸展而去,对面的劳坡顶山路像舞动的蛇,在崇山峻岭中游弋。无限风光在险峰啊,一点不假,童建新忽然诗兴大发。“奇瑰之观在于险远”嘛,我说。此情此景,让我们对沿渡河的旅游前景充满了信心。我们坐在突兀的石岩上,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侃起了大山。雷支书说了一件事。前些年有个乞丐住进了石灰洞,在山上生火做饭,我们以为有人放火,赶紧组织村民上山扑救。上山一搜索,原来是乞丐所为,就叫他下山。这乞丐说什么也不肯,雷支书实在没办法,就地取藤将这个乞丐捆了个结实,又砍了一竹竿将乞丐抬到了山下。如果让乞丐住下去,万一发生火灾,引发森林大火,后果就难以想象了。
此行的终极目的地在石灰洞。离开罐子口,我们就踅回原路去探石灰洞。雷支书高喊前边开路的潘友华,老人答应一声,表示他们已经在洞口等了。雷支书说,我们在山里喊人不能用“哎”,“哎”是土地老爷的小名,你叫了就得罪了土地老爷,那是要倒大霉的。
去石灰洞的路更险,我们像猴子捞月亮似的一个拽着一个,战战兢兢地向前挪动。好不容易到了石灰洞口。两个探路的老者站起身向我们致意,他们一手拿着砍刀,一手拿着草帽扇风去热。看那洞口,有一道石砌的洞门,石门厚实坚固,都是用一米见方的石块砌成的。两个老人一个叫潘友华,一个叫潘本华。潘友华说,这是我们的老祖宗用来躲匪的。具体是哪个年代砌的,老人也说不上。我问两位老人年纪好大?潘友华说,我已经六十五哒,他六十一哒。我说,你们看上去很健朗,一点也不像啊。潘友华向我介绍说,这个洞啊,听上去叫石灰洞,其实叫石悔洞。过去这石灰洞里有一条龙,为老百姓造福,它在的时候,年年风调雨顺。后来,沿渡河人在石灰洞里烧石灰,这条龙不知情,误入洞里被滚烫的石灰腌死了。从那以后,沿渡河人就灾害不断,受苦受穷。沿渡河人很悔呀,把石灰洞叫作石悔洞。我说,应该把“石”字改成“十”,叫十悔洞,意思是十分后悔。两位老者颔首称是。
进得洞里,凉气袭人。抬头望那洞顶,怪石连连,长长尖尖,一排排一摞摞,真像龙嘴里的牙齿。脚下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有一石臼样的物体,石臼的中间有一个深陷的凹痕,一看就是水滴穿石造成的景观。我说,这洞不大啊。两位老者说,里边大着呢,那儿有个小洞,爬山进去就大了。雷支书拿着照明的手电早已爬到了洞门口,他曲着身子,下边有人用力把他顶了进去。接着,童建新让周实现进,他最后一个进。他们看我身子有点胖,再说爬山爬得没了力气,劝我不要进洞。我望着黑森森的洞口,只好作罢。看来,人还是要服输呢。我与两位老者在洞口歇了半个多小时,听得洞里传来响声,知道雷支书他们返回了。站起身迎接他们凯旋归来。
下山的路虽然陡,但毕竟要省劲一些。约摸走到一半路程,我身后的小周惊叫起来:蛇,毒蛇!他用竹竿拨开草丛,一看是一条两尺长的蝮蛇。天哪,多险啊,我要是踩上去准被它咬一口。小时候听父亲说,蛇不会咬第一个人,往往会咬第二第三人。因为第一个路过时,蛇还没有做好准备,第二第三人如果侵犯了它的领空,多半会咬你一口。被蝮蛇咬了也会致命的。在我庆幸自己躲过一难时,那蛇在灌木丛中刷刷地游走了。
中饭由雷支书安排在一农家乐餐馆。我们从山上一下来,年轻的老板立马给我打来了洗脸水,递上一块未用过的毛巾。洗完脸,一屁股坐下,两膝盖生生的疼,再也不想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