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美人赠我琴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
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怏。
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沾裳。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
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怀忧心烦纡。
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雰雰。侧身北望涕沾巾。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
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本篇分四章,写怀人的愁思。《文选》卷二十九录此诗,前有短序,大意说这诗是张衡做河间王相的时候所作,因为郁郁不得志,所以“效屈原以美人为君子,以珍宝为仁义,以水深雪雰为小人。思以道术相报贻于时君,而惧谗邪不得通。”
据《文选》上说,张衡目睹东汉朝政日坏,天下凋敝,而自己虽有济世之志,希望能以其才能报效君主,却又忧惧群小用谗,因而郁郁,遂作《四愁诗》以泄情怀,诗中以美人比君子,以珍宝比仁义,以“水深”等比小人后人又补充说:“泰山”等乃喻明如,“梁父”等乃喻小人,皆准于屈原之遗义。古人的说法,但今天我们还是应当审慎从事,以视本诗作寓有寄托者为妥。
但是,《四愁诗》的情调实在太风流婉转了,以至于若把那恼人的、“载道”味儿甚浓的寄托说撇开,单把它看成一首情意执着真挚的情诗,确实也全无不可。且张平子若胸中没有一段旖旎情思,只是个徒哓哓于忠君爱民的人,又安得出此锦绣词章?是以下文笔法全如鉴赏情诗,虽属笔者冒昧,但想亦不致辱没平子。钟情美人之意既明,则爱君之深亦自可推知,笔者这么写,窃谓得平子遗意矣,当否读者自有目。
诗人的奔走将至于千、至于万,诗人的愁思且巍过五岳、广过江河!读者诸君,切莫以“四愁”之间仅有并列而无递进,而嫌其章法单调少变化;若《诗》之《蒹葭》止于“宛在水中央”,君不将谓其殊少文气乎?若《陈风·月出》止于“劳心悄兮”,君不将觉其“心”之“劳”犹不甚乎?惟有一之不足,至于再,至于三、四,始能见诗人之深情缠绵、寄意幽远。即如本诗,“愁”虽止于“四”,但其愁绪究竟延伸于胡底,又有何人能量之测之?“一唱而三叹,慷慨有余哀”,读者若要领会此种境界,不从《四愁诗》之类重章、叠句上索解,又将于何处求之?第一章【饮马长城窟行】蔡邕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此诗《昭明文选》和《乐府诗集》作古辞,《玉台新咏》、《古诗笺》题为蔡邕诗。《饮马长城窟行》是汉乐府曲调名。《乐府诗集》收入《相和歌辞·瑟调曲》。关于此诗的题旨有不同的说法。此诗写一位女子怀念长期外出不归的丈夫。至于丈夫飘荡远方的原因,没有明确交代。也许是因为兵役、徭役,也许是为了求官、谋生。总之,丈夫外出不归,使妻子饱尝孤独凄凉之苦,被无穷的思念所折磨。诗分前后两部分。前半写这位女子因思念而入梦,梦醒后倍觉凄苦;后半写她接到远方来信,分外惊喜,展读之后,更是失望。诗篇通过梦境和读信两个生活场景,把这位女子对丈夫的思念和失望的痛苦刻画得相当感人。
这首诗有着浓郁的乐府民歌风味,与《古诗十九首》的艺术风格很接近。它寓情于事,通过生活场景的描写,将感情款款道出,平和纡徐,委婉有致。语言朴实明快,凝练生动,还运用了顶真、借代等修辞手段,显示了民歌的语言特色。“青青河畔草”、“客从远方来”这些诗句,都是《古诗十九首》的篇名,这说明它与《古诗十九首》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在《古诗十九首》中,《青青河畔草》抒写一位少妇在春光明媚的季节对外出不归的荡子的思念,并表现她的孤独和寂寞;《客从远方来》写一位少妇接到丈夫从远方托人捎回的一匹绮缎,欣喜万分地把它裁为合欢被,作为爱情的见证。蔡邕这首诗可能是在上述二诗的启示下创作出来的,至少吸取了它们艺术的营养。因此它也具有《古诗十九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钟嵘《诗品》)的风格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