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瞠目对峙,”路人甲路人乙,“而且是为了一只猫。”俩人同时看到安格零下四度的目光,“猫抓狂了!快闪!”
“咻”的一声,漫天扬起一团烟尘。剩下的三人头顶同时滴下一滴巨大的汗珠。
忌司按捺着太阳穴突起的青筋,捏着拳头说,“到教学楼后面去谈。”
[二七]
三个人走在学校林荫道里,落日西斜地洒下辉光,金灿灿的涂到枝干上,投下稀稀疏疏的光影,雪被扫到道两边,脚下只剩下薄薄的雪水,踩下发出噼啪的响音。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巨大的沉默。
路并不远,很快就到了。人都走散了的教学楼里,只有一两个教室仍然开着门,几个同学在里面卖力地做着清洁。阳光射不到的走道外,夕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廊灯这时熄着,暗暗的只有从教室窗户 里间接透进一丝暗淡的光线。
他们站在离安格大概两步远的地方,暗处里少年的脸有些模糊,却越发的好看起来。她撇撇嘴,打开话题:“你们找我到底要说清楚什么啊,我……我还要去办黑板报。”
“其实要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尹泽昊说,走道的轻风从他脸上吹过,撩起几缕黑发,“早上的话剧。”
“你们……”安格犹豫了下,目光在他们之间游荡着,忌司的眼睛在这时明亮起来,映着窗户反射的光,脸上有着淡淡而朦胧的一层光晕,“哎哟,游戏也要适可而止吧?少拿我开玩笑,又不是真的。 ”
不知道是谁发出轻轻的一声笑。
安格尴尬起来,声音开始结巴:“谁知道你们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我想应该是想让话剧更出彩吧。但是……但是那样会有很多人误会……”她声音微弱下来,手揉着衣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角的余光看见尹泽昊脱下白色的外套,扯了扯衣领,似乎很热。他把外套斜斜地甩在右肩,深呼吸了下,朝她一步步的大步走来。安格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就感觉耳边呼来一丝热气,传来不大 不小而低沉的声音——
“我是认真的。”
那句话传达到心里,像透明的粉色水母,一点点地奋力向上游着,终于遇见拥有明亮光线的蓝色海洋里,总有一天,会看到所有的世界。安格呆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他已擦肩而过,她转过身子惊讶地 看向他,却只瞟见半个黑黑的影子从拐弯处消失。
走了?安格觉得有些无法接受,撩眼瞅见忌司的脸,那张脸在黑暗里隐去,朦胧到很多年以后,她再次想起时,也无法记得当时他的神情。
她垂下脑袋,思维一片混乱,这件莫名期待着而又担心它发生的事,终于不可阻挡地在这个寒冷的初冬到来。
很久,当安格发现自己重新站在学校大黑板面前时,她发觉自己忘记了很多细节就匆匆地逃开。
比如说,忘了等等忌司那还未说出口的话。
当安格和夏天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学校那么大的黑板,把她和天真两个人折腾死了,好不容易现在才搞完。她和天真站在大门前,看到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光,不由得叹了口气,安格轻轻 地把钥匙插进门孔,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回来了啊,真晚。”忌司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吐了口气,点点头:“嗯,学校黑板太大了。”夏天真在后面附和地点点头。
客厅里没有开灯,忌司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跳动着一闪一闪的光。“哦,”忌司瞟了她一眼,“热水帮你们烧好了,快点去吧。”
他只看见电视前很快地穿过一个人影,没有别的回答,只剩下门合上“啪”的一声。
电视屏幕飞快地跳着,有人很不爽地极快地翻着台。
夏天真打开客厅的灯,看到忌司把头很深地埋了下去。
热水哗哗地向下流淌着,温暖着冬天里冰冷的肌肤,安格接住从喷头里喷洒下来的热水。水很快就在手心里聚起满满的一汪,后落下来的水滴砸进来溅起不小的水花,在自己面前胡乱飞跃着。
水从指缝间、从两手的豁口中间不断涌出。
那些透明的水,在水花四溅中涌起白色的泡沫,安格看着看着,把手轻轻一松,水就噼里啪啦地摔碎在瓷砖上,然后温软地流进下水道里。
手上依旧残留着水的热度,手指滴答滴答地淌着水,她仰起头,看见水蒸气在小小的浴室里不断拥挤着摩擦着,最终凝成一滴水珠滴落在眼睛里,冰冷而生疼的,几乎让自己不能再次睁眼。
[二八]
“好啊,你丢我雪球!”
“啊——!”
操场上的人们四处奔跑着,手里拿着雪球,满天都是大大小小的雪球在飞。下过雪的天空显得格外纯净,回荡着响铃一般的笑声,树枝被雪压弯了腰,某人恶作剧般轻轻地拉了拉树枝跑开了,留下树下 的人哇哇大叫。
安格和明可舜戴着厚厚的手套堆着雪人,一个人做脑袋,一个人做身子,两个人气喘吁吁忙得不亦乐乎。
“啊,可舜,我的手套湿透了……”
“我也是,干脆把它脱下来算了。”
手摸着冰凉的雪,安格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朝它哈了口气。
“。”
“?”
“听说那两个人都在追你啊?”
安格拍了拍手中的雪,犹豫了下,“好像?也许?可能是吧。”隔了很久又说,“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尹泽昊好像都正式给你告白了。”
“……你要是都知道的话,干吗来问我。”
“不是,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心里有想法了没?”
“什么想法啊?”
“你总不能吊着他们两个吧,迟早都要做个决定的。”
“我……”她思量了下,望着地面的白雪,“我两个都不想要。”安格把这话说出口时,明可舜吃了一惊:“不是吧,天上掉馅饼的事,别人想要都来不及,你还躲?”
“别人想要就要啊,”安格把雪人的头搬到身体上去,再加了点雪拍实,没发觉明可舜的语气跟平常不太一样,“我真的是觉得好奇怪。”她终于抬起头,正正经经地跟她谈起来,“这两个人怎么说喜 欢就喜欢了呢,特别是尹泽昊,平时几乎没什么交际,可是就……”
“喂,什么叫‘别人想要就要啊’,太不像话了吧!”忌司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像一个突发的警报,把两个女生吓了一跳。
安格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转过身,看到忌司不满地站在离自己一步远的地方,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吗偷听我们讲话啊?”
“谁偷听了,我只是刚好路过,刚好路过懂不!”忌司望着她,眼睛有点发慌,好像看她看得越久就会被吸进她的眼里一样,“你说尹泽昊是个东西就算了,我是东西吗,你说不要就不要啊?”
“啊,那你是不是个东西呀?”安格邪邪地笑着,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和明可舜会意地一笑。
忌司语塞了一下,“……喂,你怎么总是做些无聊的事?”
“你说我?那昨天是谁非要我丢掉不值多少钱的棒棒糖?”安格朝他走近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高,“我看你才是吧,电线杆大叔!”
“大叔?我只比你大一两岁耶!”忌司把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明可舜,她好像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像喉咙哽进一个大鸡蛋,却什么也说不出。
“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要不然我跟可舜就走了。”说着,她把明可舜的手一牵,把脚刚迈出一步,就被他拦住了,“,我还没说话啊!”
“哦,那你说呀。”
“……”
“喂,你有什么快说呀。”
“我……”忌司左想右想,手放在口袋里死死地扯着衣服,半天还是挤不出一句话。
“安格,你在这里。”就在忌司手忙脚乱正在思考的时候,尹泽昊冷不防地走了过来,明可舜看了看他们,觉得自己很多余,松开牵着安格的手,朝她说了几句,便朝另外几个女生走去。尹泽昊瞅了她 的背影一眼,把目光抛向安格,“等下鬼屋要开放的,我托人去弄了两张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鬼屋?”安格感兴趣地问了句,“校园祭也有这种东西啊,好耶,我要去。”
尹泽昊笑不露齿地微微一笑,旁若无人地拉过安格,“那里人很多,我们先去排队。”
“喂!”忌司眼看着她被人拉走,大声地嚷了声,“鬼屋很可怕的,你不怕被吓哭啊?”
“就是恐怖才好玩啊,你要是胆小鬼的话就不要去。”
“什么呀,那我也要去。”
“你有票吗?”尹泽昊很实际地丢过一句话来,瞬间让忌司石化,然后自顾自地拉过安格的手腕就走。走到拥挤的人群里,安格把自己的手从尹泽昊那里抽出,摆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但实际上 也的确没发生什么,“尹泽昊,我们要不要把吴优和可舜也叫过来啊?”
“为什么啊,两个人不好吗?”
“我、我喜欢热闹。”
“其实是不想单独和我相处吧,”尹泽昊的眼神黯淡下来,枝桠上的雪末儿纷扬地飘落,掉进她温暖的颈窝里,惹得她大叫了一声,尹泽昊在鼻息间发出一声笑,“别担心,会有很多人的……我们走吧 。”安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走过挤满人的小吃摊,远远的,就听见前方传来的一阵又一阵尖叫。
“我知道你觉得我很假。”少年的声音从人群间透来。
枝桠上的雪开始缓慢地融化,滴下几滴水来,安格呆呆地望着尹泽昊的背影,站着没动,水滴进脖颈里,一直顺着背脊滑下去,但她这次没有尖叫。
“,我是说真的,我不去了。”安格低着头说,“那……我去找明了。”
两个人背对着离开,少年的步伐似乎从来没有停顿过,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嚓嚓的响声,眼被白晃晃的雪刺得发痛,他抬起头,天空被渲染得姹紫嫣红,残阳的余光将整个城市淹没。
他只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两个人消失在南北两端。
傍晚吝啬地关上微亮的天角,气温慢慢地降下来。
明可舜随着急速外涌的人流走出校园,匆匆从身边掠过的自行车总是和她惊险地擦过,她重新提了提肩上的背包,对面马路停了辆红摩托,骑在上面的少年频频惹得小女生回头。
他眯起眼睛朝她望过来,粗略地扫了一下,不屑地转开了,百无聊赖地用五指敲着摩托车的油缸。
背后拍来一只手,明可舜吓了一跳,侧脸一看,是同一个画室的学生。
“一起回家”
一路走回去,谈的都是平淡无奇的琐事,不过在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里自然不会有什么爆点。
本来这个女生的性格在明可舜的印象里还算不错的,但是接下来的话引起了她的反感:
“可舜不要和安格那种女生玩啦,干吗偏偏找这种人呢!吴优说她超贱的,我看也好不到哪去……晚上还做那种事,我光听着就觉得恶心,忌司帮她说话又怎么啦?难道拽些不成?嘁!我是说真的,好 心劝你喔,不要跟——”
“多谢关心,不过,我跟谁交朋友,干你什么事?”
那个女生的表情马上变得僵硬,停下了步伐。
明可舜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说啊,不要道听途说,真理靠实践检验。”看对方一脸的茫然,她笑笑,“好好学学历史吧,这句话才学的。”继续补充,“老师说学不好历史的人 ,没资格评论,会闹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