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寓楼,才知道领生活用具的地方在C大的宿舍管理处,这是被数十幢学生宿舍环拥的一幢状似别墅的小楼,和新生礼堂在完全不同的方向。
四号公寓差不多位于C大校园的中心位置,教学区在东,住宿区在西,北面是教师公寓,南面是学生食堂和一些零星建筑。
项野领着我往西边走,我知道他离新生礼堂是越来越远了。
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揣度着这个人……一瞬间,脑际闪过一个念头:我决定答应他的请求,加入系学生会的宣传部。
想到日后,能和这样的一个人共事,该是一件挺令人愉悦的事。何况,绘画于我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我可以毫不谦虚的说,我拥有绘画的天赋。虽然没有经过什么专业的训练,但是我的作品拿出去后,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及不少行家的肯定。曾经有人说过,如果我在此方面下足苦功,我的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我不禁莞尔一笑——可惜,绘画对于我来说,单纯只是兴趣,我志不在此,所以至今碌碌无名。
何况,大多数事情,如果我将之当作爱好来做,还有机会完成,如果当作是长期的努力方向,那么懒惰如我,早就设法逃之夭夭了。
我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我的兴趣,素来不会长久。所以世间的许多东西,我都略有掌握,但都只是初通皮毛而已。
“在发什么呆?”耳畔一个声音响起,惊了我一跳。抬头一看,却是项野。很明显,他是走出了很远,发现我没有跟上,又转回头来。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脚步已经停下。
我在心里暗暗鄙视了自己一次,却对项野微笑道:“我在想,如果我此刻答应加入学生会,你会是什么表情?”
当我说完最后一句话,认真盯住项野时,他的表情果然很有趣:他皱着眉头,瞪大眼睛,嘴唇撮在了一起。
顿时,我笑不可抑。
原来,在他俊秀腼腆的外表下,却隐藏着如此一个鲜活的灵魂!
半晌,他都没有从剧烈的惊喜中缓过神来,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走啊,你不是要带我去领东西吗?”
东西果然很多,我和项野两个人来回走了三趟。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在两趟之内搞定一切,可是项野说,我是女孩子,又在生病,所以东西几乎都是他运送的。
实际上,我并没有他想象中这么娇气,只是我实在太懒,现在有这么一个可以明目张胆偷懒的机会,我当然乐得清闲。
于是,在路上,我就和他聊天、打探一些学生会及学生会成员的事儿,浑然不顾他已经超额付出了体力,还需要付出脑力来应付我各种各样的问题——“经济学系学生会的成员都是经济学系的吗?”
“当然。”
“那岂不是还有校学生会?”
“是。”
“他们的成员怎么招募?”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立刻警觉地反问,“难道你想去校学生会?”
“不想,只是好奇,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已。”这句的确是实话,校学生会有什么好?有项野这么好玩的人吗?
“哦。”显然,他相信了我的话。
“张强三年级了,那你几年级啊?”
“我?二年级。”
“哦。我刚才在新生礼堂还看见一个漂亮的师姐,她在学生会是什么职务啊?”
“你说余庭?她和我同班,是女生部长。”
“女生部长?这个职务新鲜,专管女生的吗?莫非还有什么男生部长?”
“不是,没有男生部长,只是个称呼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
“以后你慢慢都会知道的……”很快,项野已经满头大汗了,看得出来,他应该从来没有和一个女生说过这么多的话,何况这个女生还有点难缠、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天马行空、问出的问题经常带有很大的跳跃性……
他有点应接不暇了,最后,我好心的决定暂时放过他。
终于完成了庞大的搬运工程,看着我满床铺堆着的东西及床畔笑吟吟的我,项野抹着汗说:“我得去礼堂了。”说完,就马不停蹄地走了。
终于,他选择了落荒而逃,我在心里笑弯了腰。
项野离开,我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他是你哥哥?”身后响起一个尖细的女声。我回头,见是先到的四个女生中的一个在向我发问。她皮肤黑黑的、留着一头长长的直发,娇小玲珑。
我环顾四周,虽然只有一人发问,但是显然大家都在等待我的答案,原先塞满屋子的亲友团已经离去,房间里只剩即将成为同学的五个女生。
我是一个极其捍卫自己隐私权的人,所以,我并不想回答这个莽撞女生的问题,我不经意地从窗口往下张望,恰好看见项野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间,心情大好:“不是。”我淡淡地丢出答案。
“何秋奈,你是哪里人?”没想到问题会因为我瞬间的回应接踵而来,再不耐烦继续回答在我看来属于窥探隐私的问题,我说道:“宇宙,银河,地球,中国人。”不轻不重的抛出这颗软钉子,她们应该可以觉悟了吧?
“我是问你是哪个城市的人啦!”这个明显有些弱智的女生让我不禁大呼晕倒,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没有耐性地决定直截了当:“无可奉告!”
顿时,洋娃娃般可爱的女生被我噎得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我转过身去继续收拾我的东西,将四张神情各异的脸隔在了身后。拜托,上了大学的人多少都差不多十八岁了。十八岁,该成年了,说话的时候就不能多用用脑子?
身后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我明白她们在议论我。这种年纪的女生最喜欢拉帮结伙,而看现在的情势,明显地,她们将我分在了小团体之外。
我不禁看向我上铺尤空着的床位——床沿的铭牌上写着“韩湘萸”,不知道这个名叫韩湘萸的女生会如何?她的性格会稍稍成熟一点吗?
烦啊!这个就是我不愿意和同龄的女生打交道的原因:她们在我眼中,都显得幼稚了;这也是我为何情愿和男生说话的原因。如果这也不行,我宁愿独来独往。
说我孤僻也好,说我清高也罢,总之,我就是这样古怪的一个人。
眼前的四个女生,娃娃脸的叫做“李晓蕾”,皮肤黑黑身材娇小的叫做“季晖”,身材高挑的叫做“黄贝”,最后一个样貌特别普通、没有什么明显特征的叫做“陈茗”——忽然之间想到,先把她们四个人的名字写下来,我怕我以后不会记得了。
同宿舍的五个同学的名字,在我脑海里留下印象的只有这个迟到的韩湘萸。
韩湘萸,好名字。
整理好自己的床铺、将行李摆放入柜子、经常用到的东西放在书桌上,我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包准备去财务处交学费。
这个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孩,一个看了一眼就叫人难以忘怀的女孩。
我并没有及时发现她的存在,我的视线是随着屋内其余四人的唧唧喳喳的忽然消失而投向门口的。
那里,有一抹纤长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穿着一身纤瘦合度的连衣裙,将娇美的身材显露无疑;一头乌黑的直发荡及腰间,闪着健康的光弧;皮肤莹白如玉、粉粉嫩嫩;五官精美、轮廓分明……
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女。
我喜欢美女、喜欢看美女,可是这次,我收回注视她的目光,将全部心思集中在意志力上,控制着心里微微的颤抖。我不得不承认,第一次有人令素来孤傲的我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在我失神间,同室的四人已经迎了上去,她们急切地表现了要将这名与众不同的美女纳入她们团体的欲望,我暗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幻想和这个美女做朋友的可能。
大众瞩目的焦点,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有着太多别人喜欢挖掘的秘密。
就如同方才的那个问题“你是哪里人”,真正的事实不是我不愿意回答,而是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
我在飞机掠过海洋上空的时候出生,在外祖父与外祖母身边成长,当父母从各自的城市调到一起时,我过去和他们一起生活。如果说籍贯应该跟随父亲,可是籍贯所在的地方,我没有一天生活在其中。父母离异后,父亲失踪,我和母亲生活,颠沛流离,自不用说……
于是,在房间内的五人聚在一起互相招呼时,我微一侧身,让过她们,走出门外。身后,分明响起一声冷哼,随后,两道灼热的视线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