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突然很讨厌全身细胞都跟着音乐一起悲伤的感觉,于是抬手关掉了游戏的音乐和音效。
有时候,人们永远不知道这一秒的小操作会为下一秒带来怎样的后果,就比如说,如果小莫知道浅年会这么突然地开始一局新的传统模式竞技游戏,她是绝对不会手欠到在这个时候去关掉游戏音的!
屏幕里,莫染浅年随着音乐的节奏帅气起舞,而听不到音乐的莫小莫同学则躲在某人的身后,不住地垂头丧气。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小莫被游戏老公虐到惨叫连连。如果按照技术水平比较,他们的比分应该只差两位数字才对,可是这一次,差了四位。
退回到游戏房里时,浅年走过来,掏出动作包,连续挥了两个“暴力锤”动作给莫小莫。他换上耀眼的金色字对她说:“这是惩罚——第一,跳舞不专心;第二,有心事不和老公讲。”
跳舞不专心她很冤哎!可是想了想,还是应该怪自己手欠。
但是,有心事不和老公讲,她更冤哎!
要她怎么讲呢?
莫非要她大言不惭地说,没有错,我就是刚刚从父母离婚、姥姥逝世、与男朋友分手的神奇漩涡里爬上来的命背的姑娘?
莫非要她大言不惭地说,没有错,我就是因为失去了太多所以太无助所以刚刚才对你表白所以才死皮赖脸地求着你做我现实中的男朋友?
莫非要她大言不惭地说,没有错,其实我忘不掉前男友,虽然他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我还是喜欢他胜过喜欢你,并且胜了很多?
别说是林小莫,恐怕是人就没办法把脸皮磨练到这种程度。
见小莫不答话,浅年便只好自己再继续讲下去:“小莫,其实我一直以为我们在一起最大的优势就是‘彼此陌生’,所以我也理所应当地以为你在与我分享心事时,可以不藏秘密。”
“彼此陌生,其实你说的并没有错。”
“那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承受呢?”
他没有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却问“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承受”,如此,小莫反而不知如何作答了。
不会觉得累吗?其实很累。
可是倾诉与倾听同样需要契机,这样的时候,真的合适吗?
小莫心里依然惦记着浅年那样温柔的关心和探问,也顺带着想起了在很早之前,他曾给过的点滴温暖。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随之而来就是内疚,对莫染浅年诸多付出的内疚。
脑海里的影像兜转着往返于回忆和现实,她才终于想清楚该怎样回答。
她缓慢却坚定地敲打着键盘,对浅年说:“你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只是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整理一下这些混乱的思绪。静下来以后,也许我会很需要你的建议。”
“好。”他毫不拖沓地回了这样一个字,就下线了。
林小莫目瞪口呆地看着从房间里浅年突然消失掉的位置,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其实她刚刚所说的只是一种推脱,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就下线“给她点时间整理一下这些混乱的思绪”。这究竟是那个家伙太单纯,还是自己太拐弯抹角啊?
然而不得不说,浅年也着实达到了目的。
小莫被挑起了心底的嘈杂,自然整个下午都不会再跑去自习室用功读书,一人呆坐在宿舍里,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思考,或者叫做强迫自己思考。
她打开空白的word文档,随手记录着从心底蔓延而出的蛛丝马迹,然后修修补补,删删改改,这才将有条不紊的倾诉全然呈现于眼前。
再接下来,就是很简单的同上次一样的——拆分邮件。
当最后一封邮件也发出去的时候,小莫再次被莫染浅年震惊了——他不偏不倚地上线,并且直接过来找到她,说:“你先等等,我马上就看完,然后咱们再谈。”
她突然很想问浅年“你是不是也天生用来克我命格的啊”,却在心里闪过那个“也”字时,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在她潜意识里,依然在惦记着另外一个总是欺负自己的混蛋,并且这种惦念时时刻刻存在,在恍然不知的过程里,就已经自然地融入了每一次呼吸,无可割舍,无可逃避。
这些深刻而不易觉察的感情被颓然摆放在世事坎坷前,变得说不出的滑稽和无奈。
就在小莫沉浸在另一个次元里时,浅年已经看完了那封被小莫删改了无数次的邮件,并且开始在情侣聊天栏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
说来也神奇,认识这么久,他们各自的癖好不但没有变得相似,反而背道而驰。就比如说倾诉——小莫愈发喜欢在无人的时候自言自语,而后全部抛给服务器彼端的陌生人,再然后,火速逃离有可能收到任何回应的现场;而浅年却喜欢很努力地逮住小莫的身影,趁她在线时断断续续却气势恢宏地讲个没完,直到她主动逃走。
此时,浅年那种与生俱来的“与莫小莫的期望逆向而行”的恶趣味又被散发到了极致,他一句一句地戳着小莫的神经,乐此不疲。
“小莫,如果你现在可以回头耐心地看一遍自己刚刚所写下的内容,就会很容易明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并不了解你家中的变故究竟与那个男生有什么关系,不过单从你的描述中来看,你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恨他。”
小莫本想一直等他讲完,却在看到这句话是忍不住跳了出来:“我始终觉得,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心,包括亲人爱人和友人,你又如何能够例外。”
“当局者迷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相信我。”他这样回应,小莫甚至能想象出他脸上应有的那种淡定自若和稀疏平常,“至少从你的讲述里,我觉得你现在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恨他什么。不然你再想想,然后告诉我你恨他的理由,或者说,究竟因为什么让你即使冷静下来,也要如此坚决地放下这段感情。”
她忽然觉得好笑:“你是心理分析师吗?”
“在这个时候转移话题,吃亏的可是你自己。”浅年一语道破。确实,很少有人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带她梳理那些看似永远都会缠绕在一起的心结。
小莫思虑半晌,重又开始与他讨论:“我之所以不能接受其实因为长辈之间的纠葛但不仅仅是这样,我还因为这些纠葛我不想与他有关。”
浅年奉上一枚坏笑的表情,随即说:“小莫,提到他的时候你还敢再语无伦次一点吗?”
呃,似乎无意间被嘲笑了。
她吹眉瞪眼地咆哮:“混蛋啊你听得懂就好了啊……”
而他波澜不惊地回应:“你这种说话方式我还确实很难一听就懂啊……”
“你……”她郁结,刚刚调动起来的倾诉欲一点点冷却起来。
“你别想歪,我其实是想说,你刚刚那两句话真的没有逻辑关系在里面。我能理解的仅仅是——长辈之间有纠葛,并且是他的长辈和你的长辈之间有纠葛。”
“其实不只是这么简单。”她顿了顿,还是咬着牙决定说给浅年听,“我的妈妈和他的爸爸……所以我父母离婚,他妈妈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