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噩梦不断。梦见被人追逐,如同受了惊的鸟绝望地逃,最后躲进悬崖边一处花丛里,紧闭嘴唇指甲嵌进肉里,血流出来,很疼。醒来汗涔涔的。睁开眼睛来,时间是凌晨两点。
弄堂口昏黄的灯光照进来,外面风很大,带着呜咽,吹的窗棂哗啦啦的响,偶尔会有被风吹起来的塑料袋,从窗口飘过去。她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开灯,想去洗脸,开关了两次停电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有点恐慌,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想了想,猜是保险丝坏了,于是放弃了等待。起床,开门开窗。
外面的天气不是很好,一切都是阴沉、暗淡的。连续两日的大雨,空气里带着潮湿的味道。
长时间睡眠,对光线异常的敏感。自从苏姨去世之后,睡觉总是开着灯,她害怕墙上挂着的那两幅黑白照片,父亲瘦骨嶙峋而深邃的眼,就像是黑夜;而苏姨的照片更加令她害怕,突兀地睁着眼睛,无论她在那个方位,都像是看着自己,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睡觉的时候,她总是开着灯,有些次了,在停电的瞬间,迅速地睁开眼睛,抛弃睡眠。灵敏如同盯紧目标的狙击手。
她不喜欢黑暗,黑暗里隐藏了太多不能确定的东西。
她喜欢黑夜,因为黑夜安静,有足够的时间,和自己的内心对答,但决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时间是2点30,窗外有车行过。睁着眼睛,无风,四周安静。开始回忆一些童年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很准时,10分钟看一次时间。
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汽车喇叭声,在寒气逼人的深夜里,因为太过寂静,显得刺耳。沉浸在骨子里的悲伤慢慢地溶解开,悲伤的情绪被无边无际地扩大。
她抬起手擦掉眼角的泪水,转身面向墙壁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悲伤的梦又开始了。
她从梦里哭着醒过来,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自己的呜咽声,睁开眼却还是停止不了悲伤,于是继续哭。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因为什么而哭,但她清楚,自己被那种叫做悲伤的情绪怎么也驱赶不走。再众人面前她的眼睛从来是干涸的泉眼,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放纵泪水。就像是南方春季的梅雨天,把所有的东西都笼罩得发霉了。
哭得累了,又重新睡过去,白天光线很强,她就蒙着头。
在新的梦里看见了死去的外婆,父亲、母亲、苏姨,还有……肖楠生。
她一惊醒了过来。
肖楠生死了?
不!她抱着头。他才不会死,他那么年轻,即便是她死了他也不会死。
这一点她坚信。
肖楠生,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小乔了。
他敲她家的门,她蒙着被子堵着耳朵故意不理他。他几乎每天都要敲几次,到处找她。
小乔一直在家里,她闭门不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后来实在饿的受不了了,才从床上爬起来,在角落里找出一包就快过期的饼干吃。
饼干是肖楠生以前拿来的,她拼命地往嘴里塞着,差点噎住。
有时候,她听见肖楠生在弄堂里叫着自己的名字,还有几次听见他跟他妈妈吵架。肖楠生的妈妈不赞成儿子跟小乔走的太近。以前倒没什么,但是现在不同了,她抽烟酗酒跟小混混在一起,还被学校开除了。
肖楠生因为小乔第一次跟妈妈吵架。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小乔身上,十六年来他一直都是个标准的好少年,孝顺、听父母的话,学习成绩优异,他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说小乔不好,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母亲。
他到处找她,从一条一条黑暗狭窄的弄堂里走过,打着伞,冒着风雪。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于是呼唤着小乔的名字。
其实,小乔一直都知道他在找她,很多次她都想告诉他,她没事就在家里,可她又不敢跟他说话,每一次刚想应他,立刻就想起那个死亡的梦境。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说,别跟肖楠生走的太近了,不然他会死。